《他年隔世》卿洛闻

126、第 126 章

　　鞭炮声一茬接着一茬，京中夜色到底不凡，金吾不禁，有的是达官斗着华丽，也是，这样的日子，一家人总该是热热闹闹的凑在一起，痛痛快快的笑着闹着，包饺子放鞭炮贴窗花，走亲访友才算圆满。
　　柳府上早已被文琴心装点好了，挂满了高高的红灯笼，仿佛喜气洋洋的，来掩盖名义上的主人柳墨意不在所带来的凭然萧索。
　　希沐风坐仅有的阁楼上，那阁楼只有两层高，常日也就堆一些杂物，几乎该说是人迹罕至了，竟然还大言不惭的挂了个摘星的牌匾，牌匾还是权冷川提的，想来是为了借着着为公子名头来涨一涨身价，可惜，这位公子大约不食人间烟火惯了，以为处处都是琼楼玉宇，还真以为柳墨意口中的阁楼，是个有颗手可摘星辰的百尺高楼。
　　不过站在这地方，向下看去，倒是勉强能一眼望尽了自家这小小院落，红色的柔光弥漫在小院中，几乎满溢得几乎溢出高墙一般，却灯光不肯，多添上积分温情默默，好别叫这院子显得孤伤寂寥。
　　柳墨意这个年都驻守在西凉边关，希沐风心里能理解这些，为家为国，为了心中大义，他也觉得柳墨意本就该是那样的人，横刀立马，一呼百应的痛快豪爽，他就算是文人，也该是辛弃疾那样铁马冰河中要看试手，补天裂的豪杰，只是在知晓了这些大义背之下，希沐风却总忍不住要在心底埋下那么一点点悸动。
　　他失神的看着院里附庸风雅的假山石，曾经有个人，也不知画了多少冤枉钱，买了一堆破石头回来，那些石头实在不入眼，可总是搬回来总是不易，再搬出去更加麻烦，那买石头的冤大头笑着说，要在院子里堆一座假山，自己虽然万般挑眼，却还是耐着性子研究了研究，矬子里拔将军的挑了些勉强能入眼的画了图，那人就照着自己画得图，小心翼翼的一块一块儿堆叠这，有角度拿不准的，就回头问自己是不是这意思，自己就站在廊下，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人汗流浃背的，好好的青衣长衫，折腾的狼狈不堪。所幸这些石头虽然生的碍眼，却经过自己的精心设计，还有那人的一番打理，也变得勉强能入眼起来。
　　原本忙碌的日子，忽然就静了下来，人人都有一个温暖的家，跟家人一起过年，包饺子，而在这空了的府上，就只剩下孤单的心，一旦有了闲工夫，就开始恨别鸟惊心了，不知该找何物来掩饰。
　　文琴心提着个食盒，来阁楼找希沐风，一抬头，就看见他发呆的目光，那目光深邃而动情，仿佛穿过那层层厚重的石头遮挡住的视线，到达某个朔风猎猎的远方，那里，有一个他牵肠挂肚的人。
　　文琴心轻轻的叹了口气，收拾好心情，上了楼，饺子是下午时候她与希沐风二人包的，人少所以总共也就包了那么几个，方才煮了出来，将将装了一大碗，趁着热乎装在食盒里，赶着这新的一天的头，便给沐风送来了。
　　楼梯响动，希沐风就知道是文琴心来了，只是他坐得僵了，不怎么想动，心里抱怨文琴心怎么一刻也不给自己清净，赌气假装自己没听见，直到文琴心上了楼，除下斗篷，挂在一旁，又把食盒百在了桌上，才穿过小屋，到了廊子上招呼他。
　　文琴心凑到希沐风身旁，看着希沐风一脸呆滞的样子，笑道：“今儿个不画画，改发呆了？”
　　希沐风动了动脸上被冻得僵硬的肌肉，只是抬了眼看她，道：“没什么思绪，不知道画什么。”
　　文琴心点点头，符合：“我也没什么情绪，这一天过得真无趣。”转而问他，“一会儿出去放鞭炮？”
　　希沐风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肩膀，道：“天气太冷，懒得出去。”
　　文琴心心里明了他是心情极为不好了，以往他最喜欢热闹，这时候竟然门都不想出了，也不敢招惹他，只道：“天气这么冷，还在外面冻着，不进屋去？”
　　希沐风也自嘲的笑了笑，道：“可不是，脑子都冻木了，是应该进屋去。”
　　二人回了屋，坐在桌前，文琴心摆上碗筷，二人就这这一大碗带着热气的饺子，默默的吃着。
　　忽然希沐风咬到个硬邦邦的东西，忽然面色就柔和了，他吐出个铜钱来，笑道：“师姐，叫我吃着了。”
　　文琴心也笑着，点点头道：“今年又是师弟好福气。”
　　希沐风问她：“下午包的时候我怎么没瞧见你放进去？
　　文琴心道：“你下午也心不在焉的，瞧见了才奇怪。”
　　希沐风耸耸肩不答话，却能看得出，方才心不在焉的希沐风，身上的灵气，被这一枚古朴的钱币找了回来。生活或许平淡无味，或许苦涩难捱，但是有时候，缺少的只是这一缕小小的关怀。
　　希沐风闪亮的目光落在文琴心背后那个落满灰尘的棋盘，问她：“咱们下一盘？”
　　文琴心有些惊讶，虽然他这师兄弟二人下棋水平相差无几，可希沐风是从不主动下棋的，她往常若是想找人下，也都是拉着柳墨意的，希沐风主动拉她下棋可算是头一回，不禁奇道：“今天铁树开花了么？”
　　希沐风翻了个白眼儿，嘲道：“外面火树银花，可不是呢。”
　　文琴心鼓了鼓嘴，二话不说，便放下碗筷，便找了抹布掸了掸棋盘，道：“那就来一盘。”
　　希沐风看他着急的样子，笑道：“好歹把饺子吃完。”
　　文琴心满面笑意道：“你吃吧，我饱了，你可别剩下了。”
　　希沐风看他笑意盈盈，无奈的摇了摇头，狼吞虎咽的，把剩下的饺子都吃了。才慢慢悠悠的坐在的文琴心的棋盘对面。
　　文琴心已经点好了烛火，棋盘也摆的稳当。
　　希沐风顺手拿了黑子，道：“好久不下，师姐可得让我一盘。”
　　文琴心等了半天才等到他过来，又听这一说，只好苦笑道：“好，让你。”
　　希沐风一边低头在星位上摆了第一个字，一边道：“那年师兄说你最擅下臣子棋，我怎么不知道呢。”
　　文琴心皱眉，问他：“师兄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
　　希沐风想了想，道：“应该是千年，怀关上你跟那大驸马下棋的时候。”
　　文琴心低头落子，嘴上道：“我从不下臣子棋，我又不讨好谁，何必呢。”
　　希沐风耸肩，随意道：“我也不知道，左右是师兄说的。” 希沐风笑了笑，又央求道：“师姐，就输我半个子可做得到？”
　　文琴心看他难得服软，忍不住想让让高兴一下，便叹气笑道：“我还真没下过这么累的棋。”
　　文琴心又落了一子，希沐风不禁有些皱眉，便专注在棋上，没想着继续与他拉扯，希沐风这人，有足以恃才傲物的才华，却最可贵的是那一份专注，无论做什么，做的事情喜欢还是不喜欢，他都能稳稳的坐下，沉浸其中。
　　文琴心偷巧了他一眼，心中暗暗佩服。其实她方才没有说实话，她确实最会下臣子棋，那是有一夜的梦境里，她梦见的酸涩真相，眉夫人在后花园中闲逛，远处偷瞧着一处亭子里，有一双人影，旁边没人跟着，倒是十分冷清，偏生那二人风姿挺拔，树丛中遮掩，近乎灼人，便忍不住凑过去想瞧个究竟。
　　到得进了，才又看见二人作者的石桌上，摆着一张琴，二人却都没有动，而是专注的对着盲棋，好好的，为什么要对盲棋，文琴心是不明白，只是梦中的文眉生倒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背对自己的人，一直也没有回头，只是无端消瘦，穿的也朴素，虽然看不见容貌，却意外的给人一种风姿卓然的气度，坐在文檀雅对面也丝毫不见劣势，坐在他对面的文檀雅，仿佛是心情极好，一边说这话，一边笑得极为畅快。
　　文檀雅的笑意，带着几分儒雅，几分淋漓，几分温柔，甚至还有几分惺惺相惜，不再是朝堂之上故作稳重的高深莫测，笑意里没有那些莫名的笑里藏刀，文眉生想他一定是高兴极了，她看得痴了醉了，却又不得不难过，这样的笑容，总不是对她的。
　　太阳悄然滑落，晚来有稍许凉意，文檀雅竟然屈尊降贵的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那人身上，那人起身，漏了小半张脸过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又转了回去，文眉生并不在意，文琴心却有些遗憾，只是觉得那人低着眉目，有些奇怪，他这样都不肯抬眼看文檀雅，文檀雅竟然不觉得他轻狂么？
　　可惜没人解答。只是那之后，文眉生央求钟徽找了师傅教她下棋，她很聪明，学得很快，可惜那宫廷棋师，学了一手的臣子棋，与君王对弈，不敢用处真技巧，慢慢的竟然也就都是套路，他自己这般也就罢了，遇见文眉生这样的好学生，倒是也把这些阿谀奉承，都毫无保留了教了文眉生一个痛快。
　　文眉生好端端的，天天听着他灌输一套一套陪君王下棋要恭谨守德，一边学得无趣，最后，倒是也成了个回下臣子棋的计较，只是这臣子棋，虽没能跟文檀雅弈上一局，却也在后世，帮过她不少，眉夫人擅弈，也成了后世对她的一声赞美。
　　倒是那年钟徽与她下棋，对她说：“黑白有道，要学会取舍，战场上舍掉一人性命，并不容易，可棋盘上，一个卒子，远不如整体重要，该舍就舍，却不用那么计较。”
　　当日的文琴心文眉生瞪大了眼睛，似懂非懂的看着钟徽。
　　外面火树银花不夜天，阁楼上这二人就趁着这夜色，安安静静的下了一会儿棋。

---

作者有话要说：　　快过新年了吧……加油……熬一熬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