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枯苍月》零熵

38、第三十八章

　　月灵定下此计，便前去找黄老板帮忙。

　　黄老板此时正在军营之外不远之处生了一堆火，将刚才打落的白鸟串在树枝上细细烤着。香味窜进他的鼻子里，他禁不住用力缩了缩鼻子，又将口水咽下。

　　正在他美滋滋的惦念着鸟肉之时，就见月灵向他走来，只是丢了往日松散灵动之态，眼中满是算计之色，就连步伐也是沉稳了许多。

　　黄老板心里一惊，连忙用袖子护住烤的香喷喷的鸟儿。这个月灵，每次都是专拣关键时刻出现，要说黄老板像是贼精的黄鼠狼，那月灵就像不动则以、出爪必见血的猫儿，专逮着别人松懈之时出爪偷腥。

　　月灵一屁股坐在黄老板身边的朽木之上，并未看那烤鸟肉一眼，而是捡了支木棍随手拨弄着火堆，半响才毫无起伏的说道：“赤连死了。”

　　“啊，赤连……死了？”黄老板听了这话，连忙将串着鸟肉的树枝架在一旁，将双手在身上擦了一擦，才问道：“他死什么？莫不是为周晟殉情？”

　　月灵摇摇头说道，“周晟并非真凶，赤连才是。”

　　“赤连？”黄老板听了这话颇为惊讶，低下头来左右琢磨，半响才说道：“周晟愿为赤连顶罪，这赤连在他心中必然十分重要。怕是拿住了赤连，这周晟便如笼中鸟，想套何话都是简单。如此重要的人，百里侯爷怎会不看住？”

　　话语之中似乎对谁是真凶并不在意，而是思量哪个背了杀人的名分更能有利。

　　月灵拨动火堆的木棍不经意间脱了手，他捡起来又重复上拨弄动作，才说：“侯爷叫我陪赤连说说话。”

　　“你……”黄老板满是深意的看他一眼，见他还是不动声色，不禁有些急了，“你怎可不看住了他？经了此事，百里芜云恐怕心中对你再也不信。你不是想要依附于他？日日巴结奉承，抹了自己本性，不过是想留在他身边依仗于他。如今你乱了他的打算，我可听说这位百里侯爷狠起心来，却不管什么身份关系。”

　　月灵听了这话反而颇为欢乐的笑了起来，眯着笑眼说道：“若是整日里只是虚情假意，又怎能入得了百里侯爷的心？我也有自己的真情执拗，在他眼前显上一遭又有何坏处。”

　　话虽如此，但月灵当时见百里芜云面露怒色，却是实实在在的心惊胆战，生怕百里芜云将他锁了押走，只怕以后再相见却是在牢房之中。他还没忘记当初百里芜云对他做的那个“承诺”。

　　“若有一日你身陷囹圄，本候也一定去看一看你。”

　　月灵想到此处不禁打了个寒颤，拉住黄老板说道，“我却不是没有后招。侯爷想要周晟开口，我自然有办法。只是需要你今夜辛苦一番。”

　　黄老板叹了口气，捶了捶老腰说道：“都说‘养军千日用在一时’。你和婉婉到好，本想指着你二人养老，结果倒把我养成了手中棋子，要出兵时就支使我这老头。我看我这把老骨头，迟早得被你们折腾散架啊。”

　　月灵听了用力的摇摇头，神情似是孩童般纯真，颇为认真的说道：“不会的。都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黄老板就算活不到上千年，几百年也是毫无问题的。”

　　这话噎得黄老板又是白眼直翻，月灵却也不担心，这翻白眼乃是黄老板的看家本领之一。百姓心中能掐会算的半仙大都是目不能视，黄老板为了迎合百姓所愿，经常白眼一翻就是半日。

　　月灵曾也想学此绝技，只可惜他眼睛实在太大，不像黄老板那般眼皮厚重，能压得眼睛只剩一条细缝。他每次一番白眼就如青天白日里厉鬼上身，实在有碍瞻仰，便也就作罢了。

　　黄老板翻完白眼，就见月灵不知何时拿过他身边的烤鸟肉，津津有味的吃上了。这气得他不禁又想翻白眼，却怕再翻一会月灵就已将鸟肉吃净，只留他几根鸟骨了。

　　他上手撕扯过半只，月灵有事求他自然没尽全力撕扯，然而黄老板是烤禽鸟的高手，这肉被他烤的娇嫩软烂，两人双手一撕，这鸟肉就从中间裂开一分两半。

　　从鸟的喉囊之中落下一粒小小珠子，直直落在沙粒之中。

　　月灵手疾眼快，两指捏起柱子，放到眼前接着火光一看，眼神却是一变。恨意比这眼前的篝火还要制热，半晌他吐出一句话：“司空夙传信所用的风信珠。”

　　这珠子比鱼眼大不了多少，莹莹光色似是珍珠，只不过通体泛青。珠子上并不光滑，而是有凹有凸似是人工雕刻。月灵将这珠子在手中滚动一圈，虽是图案可以看清，却是不知是何意思。

　　“果真有此物？”黄老板将那珠子接了过来，只是他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几乎都要放进眼睛里，终是又放回月灵手里，说道：“我曾听说东海有种神鸟名曰‘青信’，能口吐人言。这鸟长大离巢之时，喉囊之中便结出一颗珠子，若能取得这珠子，这青信鸟便成了普通信鸽般，可以为人传信。”

　　月灵说道：“这青信鸟儿并非什么神鸟，却是凶残至极。它专爱啄人眼珠食用，每每学那少男少女声音，引诱路人。只是这鸟能学人语言，全靠喉囊之中的这颗珠子，每只青信鸟一生只结一珠。青信鸟的喉咙最为特殊，学话的时候，珠子被喉咙压过，上面就留下纹路；吐珠之时珠子被磨平，那纹路便牵动嗓子发声，仿若人声。若是夺了那珠子，它便守着你寸步不离势要取回。”

　　“我也只是听过传说，不想真有此鸟。”黄老板不禁有些后悔，这鸟想来珍贵，就被自己这么拔毛火烤了。

　　月灵知黄老板心中郁闷，说道：“你不必闷闷不乐。这青信鸟并非能受人驱使，说起来只不过是禽鸟无智，三番四次遭人欺骗罢了。送信那人给它喉中放入一颗假珠，随意雕刻些图案上去，那鸟儿愚笨以为取回珠子便会飞走。而真正的风信珠早就被磨成细粉，靠着浓烈的气味，百里之外也可将它引去。平时将粉末收于皮质袋子之中，要用青信鸟传信之时便掏出一点。那鸟儿从送信人那里衔了假珠，却闻到真珠气味，便会来寻。如此反复，便可传信。”

　　黄老板自诩也算见多识广，却没想到要由这小娃娃月灵解惑：“只是这假珠上图案如此复杂，每次传信都要再造一棵假珠，岂不麻烦？”

　　“若是只传这珠子，却也简单，何必要费劲捉这青信鸟？”月灵将珠子收到身上，说道：“这青信鸟可算是万无一失的信使。收信与送信之人，都不必知道对方珠子上图案有何寓意，全靠青信鸟这个信使。这青信鸟全靠风信珠才能模仿人言，却不是真正会说人话，只要每次待他吞入假珠之时说出要传的口信即可。只是省了青信鸟吞珠之时自己造纹。就算杀了此鸟，取得假风信珠也是无用，因为没有青信鸟吐珠之时的模仿，这图案纹路毫无意义。而青信鸟闻不到真珠的气味，是绝不会吐出假珠的。”

　　“照你这般说来，这鸟传信绝不会出差池，为何鲜为人知？”

　　月灵说道：“此鸟要日食人眼，又有几人能养？虽有青信鸟与风信珠的传说，但真正用法却几乎无人可知。咱们刚吃的这只青信鸟，恐怕是大平朝中唯一一只。”

　　“你刚刚说这是司空夙传信所用……”黄老板压低声音说道，“不知是和营里何人传信？”

　　月灵摇摇头说道：“这鸟一死，这次传信到底所谓何事，除了传信之人，怕是再无人所知。”

　　“传信内容我们不得而知，只是还有一事……”黄老板提醒月灵道，“你刚才说这鸟所结真珠磨成粉末，百里之内皆可引得此鸟。这么说来……”

　　“司空夙便在百里之内？”月灵只觉浑身颤栗，脑中不由出现一副火光冲天的场景。他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急忙说道：“看来要准备的不止一事了，要你老人家动用看家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