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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章009 ...

  •   仁德殿内,灵堂早已设好。

      夜半时分,赵游便跪迎先帝梓宫入殿,只待天明,文武百官皆要穿孝服,跪拜先帝。

      赵游早已披麻戴孝跪在灵前,在他左手边的,便是二皇子赵肃。他护送梓宫从边关赶回京城,一路风尘仆仆,早已胡子拉碴,满脸风霜。

      “二哥,先回宫洗漱吧,你有阵日子不在京城,荣娘娘肯定等着你,你快去看看,这里有我就行。”赵游好言相劝,将他二哥劝走,重新跪回地上。黝黑的双目盯着巨大的棺木,想起那封绝笔信,不禁悲从中来。

      从袖中摸出那封信,将信放在地上展平,大片的字迹已经模糊。先前太过悲痛,眼泪落在了信上,好在尚且可以辨认出内容。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起先他以为是赵肃回来了,但是声音不对。二哥是个行伍中人,步伐极重,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

      尚未来得及转头,就听到了戏谑的声音:“殿下当真是个孝子,怨不得先帝将皇位传给你。”

      一提起皇位,赵游太阳穴旁的神经便鼓噪地跳动起来,嘴唇紧紧抿在一起,一声不吭,只偷偷地动了动手指,将信塞回袖中。

      大约是乌苏故正站在身后的缘故,他略微有些紧张,一时间连话都忘了说。

      乌苏故对他的无视很不满,鞋尖在他鞋底轻踢一脚:“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赵游扭头瞪了他一眼,敢怒不敢言,只在心中冷笑,等着吧,待会儿要你好看。

      “啧,眼睛倒是漂亮,就是眼神太凶。”乌苏故半弯下腰,眯起眼睛打量赵游,“难不成殿下想治我的罪?”

      突然靠近的脸庞令人呼吸紧绷,赵游陡然想起他“性喜娈童”的话,登时一个激灵,身子朝旁边倒去,仓皇间袖中的信掉了出来。这下他脸色剧变,冷汗顺着额头滚落下来,慌忙去捡那封信。

      乌苏故眼疾手快,长臂一伸,已将信捏在手里。

      “还给我。”赵游急眼了,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去抢他手里的信。

      他越是焦急,乌苏故越怀疑信中有鬼,仗着身量的优势,将信高举在半空中,来来回回地晃动。看他急得鼻尖冒汗,他反而心情愉悦。

      “给我,你还给我!”赵游心脏狂跳,恐惧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他扳倒乌苏故的唯一证据,要是被他抢走了,便再无倚仗。而信上的内容要是被发现,只怕他也容不下他这条小命。无论如何,这封信必须抢回来。

      赵游毕竟还是个孩子,哪怕拳脚相加,对乌苏故而言,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别看乌苏故看起来弱不禁风,实则扛揍得很,赵游的拳头在他身上砸了半天,他倒不觉得疼,只是嫌麻烦。

      “有完没完?”他歪着鼻子哼了一声,颇有些不耐烦。

      要不是看到老皇帝的棺木,他心里舒坦,懒得跟这小子一般见识,按着往日的脾气,早就拎着脖子将人扔了出去。

      “这是我的信,还给我!”赵游一手揪住他的袖子往下扯,另一只手臂高高举起,伺机抢夺他手里的信,一时间竟然手脚并用,几乎要攀着乌苏故的身体往上爬。

      乌苏故今日一本正经地穿了朝服,哪里料到这小子如此野蛮,眼看着服服帖帖的朝服被扯开了领口,露出大片雪白的中衣,当即眉梢挑起,一手虚虚扶住他的腰身,懒洋洋地调笑道:“殿下,我可是你父皇的宠臣,如今他尸骨未寒,你便要当着他的面宠幸未亡人?”

      一番厚颜无耻的话让赵游目瞪口呆,后腰上那只手仿佛带了电击的力道,令他硬生生打了个寒颤,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盯在乌苏故脸上,不知如何是好。

      乌苏故脸庞上带着轻佻的笑意,显然,羞辱别人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他那一条毒舌头,哪天不刺几个人,就不舒服。

      他越是笑得得意,赵游越是委屈。

      他年纪太小,不仅没有乌苏故的权势、地位,就连身高和拳头也比不上这个奸贼,只能任由别人欺负。

      连日来的惊慌、恐惧,在这一刻彻底击垮了赵游的心理防线,他嘴角一瘪,委屈地红了眼眶,死死瞪着乌苏故,不顾场合地哽咽起来:“你凭……凭什么抢我的信?欺……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就是不要……不要脸……”

      乌苏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怔在当场,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起来——他对当英雄好汉可没有一点兴趣。

      赵游这一哭,胸口压抑的郁闷之气通通往外发泄,眼泪鼻涕横流,哪里还顾得上场合,当即揪住他松散的衣襟,毫不客气地擤了一把鼻涕,嗡声嗡气道:“天底下……天底下哪里还有……还有我这样可怜的皇帝?”

      擤鼻涕的声音给了乌苏故致命一击,他头皮僵硬,眼珠子死鱼般盯着前襟,仿佛沾染了剧毒,碰都不敢碰一下。此时此刻,他杀了赵游的心都有——

      天底下哪里还有他这样倒霉的奸臣!

      难不成是他们乌苏一族上辈子欠了赵家的?

      嫌恶地将面前的人拨开,乌苏故通体恶寒,当即将朝服剥下来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这才抖了下手里的信,冷哼道:“想要?”

      赵游眼巴巴地望着他,紧张地不停吞咽口水。

      “接着。”他嗤笑,手指一伸,赵游不疑有他,当即伸手去接,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乌苏故的手臂在半空中划了个圈,又重新收回胸前,抖开信件,目光匆匆略过那些毫无营养的废话,准确地看出了信中的端倪,眼睛当即眯成了两道细缝,危险地盯着赵游:“看来你都知道了。”

      一直强行压在神经里的那点硬气,随着乌苏故冰冷的声音,噗哧噗哧地冲出天灵盖,随风飘散了。

      他发现了。

      赵游呆愣地站在空旷的大殿中,翻飞的白幡在秋风中哗哗作响。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脑子里两个念头不停争斗,一个要当场质问他,大不了弄个鱼死网破,一个又要他屈膝求饶,苟延残喘。

      最终,第一个念头占了上风。

      他用力摇了摇头,甩掉眼眶中的泪水,仰头望着乌苏故,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似乎从紧握的双拳中能够获得对抗奸贼的力量:“父皇从未立我为新君,你伪造遗诏,该当何罪?”

      此话根本吓唬不了乌苏故。他仔细地将信件折好,朝前走了两步,站到赵游面前,抬手便掀起了他的衣襟。

      赵游后脖子上全是冷汗,险些腿软地跪倒在地,却见乌苏故只是将信塞进他怀里,甚至贴心地替他抚平了胸前的褶皱,漫不经心地咧嘴笑道:“伪造遗诏,罪诛九族,就怕殿下诛不了我啊。”

      赵游气的浑身都在哆嗦,乌苏故啧啧叹了一声:“秋意渐凉,殿下当保重身体才是。”

      大约是觉得冷,他搓了搓胳膊,随手扯下一旁的白幡,毫无顾忌地裹在身上,冲着不远处的棺木挑起了眉:“如此也算是为你这老东西守灵了,不枉这几年的情分。”

      语气嘲弄轻佻,简直大逆不道。

      绝笔信重如千钧,压在胸口的时候,犹如定海神针,赵游那口跑出去的气又慢悠悠地回归天灵盖下方。

      乌苏故道:“殿下以为,仅凭一封信,便能置我于死地?”

      赵游道:“有何不可?哪怕乌苏一族对你忠心耿耿,荣宰相也绝不会留你性命。”

      “那么敢问殿下,我若一命呜呼,你又无缘皇位,这万里江山该交于谁手?”

      “自然是……”

      赵游倏忽一愣,惊出一身冷汗。

      不错,这封绝笔信虽指明他不是新君,却并未言明立谁为新帝,一旦他将事情捅出来,乌苏故伪造遗诏的罪名固然跑不了,然而为了这皇位,荣氏一族与乌苏一脉势必斗个你死我活。

      而他这个无权无势的傀儡,竟然可笑地达成了朝堂微妙的平衡。

      “下次威胁别人之前,最好先动动脑子。不然我都要怀疑,老东西费了十年功夫,就养出你这么个蠢笨如猪的小东西?”乌苏故来灵堂闹了一场,总算解了气,临走之前,刻意压低声音道,“这是我与殿下之间的秘密。”

      赵游眼神呆滞,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闪出大殿,才恍然回神。

      良久,他摸出怀中那封信,伸向跳动的火舌。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秘密。

      乌苏故伪造遗诏,乃大奸之臣。而他篡夺皇位,乃大恶之人。

      他们可真是,狼狈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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