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今天有喜了吗》丘山月

17、章017

　　很快又到了三日一朝的时候，赵游上朝后，下意识在大殿下方左侧最前面的位置看了眼，却没有看到想见的身影。

　　上一次早朝乌苏故没有上朝，赵游虽有不满，但到底不敢说什么。这两日他身体不适，乌苏故连着进了两次宫，虽说满脸都是嫌弃，说的话也夹枪带棒，可终归还算耐心，甚至还在宫里留宿了一宿。

　　凭借这点微薄的联系，就算他仍然看不上自己，至少也得上朝露个脸，表示一下支持吧？

　　可是……什么都没有。

　　早朝时朝臣又吵得天翻地覆，末了却什么主意都拿不出来。如今国库没银子，强征赋税肯定行不通，等明年收成上来了也不行，他们等得，梁国那边可等不得，说不定边关又要兴起战事。

　　赵游忧心忡忡地退了朝，回到无极殿后，第一件事就是让安平去监国府请人。

　　安平一脸惊恐：“还请？可皇上今天没病啊。”

　　赵游黑着脸白了他一眼：“朕自然没病，你见到监国大人的时候就告诉他，朕想感谢他前两日的照顾，请他入宫一叙，并有要事相商。”

　　“可是皇上……”

　　“还不快去！”

　　将安平轰走，赵游翻出了那道折子，打算一会儿便向监国大人讨教，可惜的是，这一次安平无功而返——监国大人前两日累着了，申请休假，归期未定。

　　……

　　监国府内。

　　乌苏故半眯着眼睛，歪靠在罗汉榻上。榻上的小几摆着一盘颜色鲜亮的荔枝，荔枝下方的冰块冒着丝丝寒气，此乃夏日里用冰窖保存下来的新鲜荔枝，打从先帝起便只供监国府，连宫里也见不着。一个面容秀气的小厮轻手轻脚地剥掉荔枝壳，仔细将其中的果核剃掉，莹白的果肉送进乌苏故口中。不远处，另有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厮，手里捧着一本书缓慢地读着。

　　桑加放轻脚步进了屋，乌苏故眉头蹙起：“又来了？”

　　他不过休息几日，宫里的人像没长脑子似的，每日里都要派人来请几回，轰走了不管用，过不了几个时辰又会跑来，烦不胜烦。

　　“不是跟你说了，只有宫里来人，不论是谁，一律轰走。”如今他骨头犯懒，能躺着绝不坐着，可没闲功夫去搭理小皇帝那些鬼把戏。

　　“大人，”桑加道，“这次不是旁人，皇上亲自来了。”

　　乌苏故支起上半身，做了个要下地的姿势，桑加赶忙将他的靴子捧过来。不料他顿了片刻，身子又重新倒回去，不客气道：“轰出去。”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咩咩的叫声，乌苏故稀奇地竖起耳朵：“什么东西？”

　　他颇感兴趣地穿上靴子，踱步出门，恰好赵游迎面走来。他穿着一身雪白的斗篷，领口收紧，雪白的绒毛恰好裹住脖子。大约是吹了风，脸颊泛红，嘴唇却是青白色。看到乌苏故，漆黑的眼眸中绽放出神采：“监国大人。”

　　乌苏故冷眼望着他，乌苏明珠那番话在他脑子里滚了一圈。

　　赵游跨进院子里，欣喜道：“大人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乌苏故不由自主地朝他身后看去，一只通体雪白的羊羔支棱着通红的耳朵尖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小太监安平和一个壮实的男人。寒风吹过，乌苏故从男人身上闻到了一丝腥膻气，极不舒服地皱起眉。

　　“此乃从边关带回来的羊羔，听闻肉质与京城中圈养的不同，别有一番风味。我特地带了宫里最好的厨子，想与大人一道分享，感谢大人前些日子的照顾。”

　　赵游这次上门带了十分的热情，可惜乌苏故神情怏怏，对他爱搭不理，虽然没有将他轰出去，但也不曾给个笑脸。他心脏不由得提了起来，仔细回忆前两日的相处，应当没有触到他的逆鳞才对。

　　难道是……因为那半截袖子？

　　赵游偷偷摸摸看了他两眼。乌苏故真会享受，不过吃羊肉而已，身边竟站了两个清秀小厮，一个将羊肉细细剪碎了喂给他，另一个不轻不重地替他打着团扇，而他半眯着眼睛，也不知他是闭上了眼，还是睫毛太长，挡住了眼皮间的缝隙。

　　“殿下喜欢偷窥？”忽然，闭目养神的人冒出句话来。

　　赵游尴尬地扯了下嘴角，没想到又被他抓了个正着。

　　乌苏故挥退身侧的人，皱眉道：“殿下一口不吃，难不成肉里有毒？”

　　能得到先帝的赞赏，并且不远千里从边关送回来的羊羔，肉质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况且厨子也是先帝特地送回来的，手艺自然没得说，然而望着喷香扑鼻的羊肉，赵游却半点食欲都没有。

　　“怎么会有毒？”赵游生怕他误会，连忙辩解道，“原是为了让大人享用，既如此，我便也吃一块。”

　　赵游夹起一块羊肉，也不用别人试毒，径直塞进嘴里，连嚼都不曾嚼一下就吞进肚子里，末了擦了擦嘴：“滋味甚美，确实不可多得。”

　　乌苏故：“……”

　　无事不登三宝殿，乌苏故可不相信他专程来给自己送只羊。他不主动开口，眼看着天都要黑了，赵游竟然絮絮叨叨说起宫内这几日的琐事，且他口中所说，与宫人传回来的消息。

　　乌苏故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凉凉道：“殿下，不早了，若有事求我，只管开口便是。”

　　赵游猛然停住了话头，脸上露出笑意，赶忙从袖中掏了个折子递过去：“大人，梁国找我要钱，可是国库空虚，我穷得一个子儿都没了，求大人帮帮我。”

　　乌苏故深深吸了口气，恨不得将折子呼在赵游脸上。他最烦朝廷上为了银钱的事吵闹，不料躲在府里都有人找上门。

　　“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待我想好了，自会告诉你。”

　　“我不急，大人慢慢想。”赵游乖巧地坐在凳子上，丝毫没有起身告辞的意思。

　　乌苏故冲他抬了抬眼皮，赵游不明所以，回了他一个微笑。

　　乌苏故道：“殿下，天色不早了，若是再不回宫，只怕指挥使大人会满京城找你。”

　　“不会，”赵游笃定道，“出宫之前，我特地吩咐孟大人，今日我要与大人促膝长谈，就宿在监国府，不回宫了。”

　　乌苏故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目光深深地落在赵游身上。

　　安平更是将脑袋垂在胸口，恨不得塞进肚子里——皇上怎么突然要留宿监国府，这如何使得？

　　赵游仿佛没有察觉，兀自道：“我也不讲排场，随便安排一间屋子即可，大人若是……”

　　“来人。”不等赵游的话音落地，乌苏故已经冷冰冰地开口，“给我轰出去。”

　　赵游：“……”

　　哪怕赵游一再坚持要留在监国府，向监国大人讨教治国安邦之策，还是被人毫不留情地轰出了监国府的大门。

　　赵游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沉思片刻后，冷不丁问道：“方才那两个小厮，你可看真切了？”

　　小厮？安平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为乌苏故夹肉打扇的两个人，连忙点头：“奴才记得。”

　　赵游道：“如何？”

　　安平道：“相貌倒是不俗。”

　　赵游道：“传闻监国大人性喜娈童，而他府中就连小厮都有不俗的皮相，看来传闻并非捕风捉影。”

　　他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安平一个做奴才的，自然不敢轻易搭话。

　　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回应，赵游忍不住道：“你觉得朕与方才那两人相比，如何？”

　　安平被他问的一个哆嗦，扑通跪在地上，沉声道：“皇上乃九五之尊，岂能与寻常下人相比？”

　　赵游沉默片刻，抬了抬手：“起吧，无缘无故地跪着做什么？”

　　安平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着实被吓得不轻。他若说皇上比那两人气质高贵得多，那是大不敬，竟敢将皇上与下人相提并论；若说皇上比不上那两个小厮，那就更是掉脑袋的大罪。无论如何，还是跪下最为妥当。

　　安平也是纳闷了，自打小主子做了皇上以后，这才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竟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从前他们是何等的融洽，虽说是主仆，可主子从不发脾气，如今却越发高深莫测。

　　走了两步，安平一看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就不自觉地绷紧了神经，果不其然，赵游口气疑惑地扔下一个晴天霹雳：“你老实告诉朕，监国大人为何不让朕留宿监国府？”

　　安平：“……”

　　安平不吭声，再次默默地跪了下去。

　　赵游转过身来，看他这副样子就来气：“不说是不是？不说便跪到你说为止。”

　　“……那奴才可说了。”安平委屈道。

　　“说，朕免你的罪。”

　　“是。”安平重重磕了个头，额头贴在地上，不敢看赵游的眼睛，“假使……奴才是说假使监国大人真的好娈童，可以大人眼光之高，又不可能是个少年就喜欢，总得挑一挑的。”

　　赵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