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今天有喜了吗》丘山月

11、章011

　　“你当我不敢？”赵肃大喝一声，当即捏紧拳头要冲上去，被赵游死死架住胳膊。

　　大殿上顿时剑拔弩张。本是要替先帝守灵，不料却发生如此大的冲突。

　　赵游心脏狂跳，这两人要是当堂打起来，他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二哥虽说手中有十万兵马，却远在西山大营，离京城尚有几十里地，远水救不了近火。

　　乌苏故虽然不掌兵权，可是他的表哥孟春山乃禁军指挥使，京城内的五万禁军牢牢掌握在他手里。如今整个皇宫的防卫自然也是由他掌控。传闻中孟家二子孟春山、孟冬山唯乌苏故马首是瞻，只要他点个头，便是控制大殿内的文武百官，也不在话下。

　　真打起来的话，吃亏的还是他们姓赵的。

　　正在这时，人群中突然蹿出来一个身影。一看到来人，赵游的眼皮猛地跳了两下，暗道不好。

　　从文武百官中挤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对赵家江山忠心耿耿的台谏大人——荀耳。

　　荀耳冲到众人面前站定，扶了扶被挤歪的帽子，一只手臂高高举在半空中，扯着铜锣破嗓大声喊道：“众位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听我说一句。”

　　赵肃从赵游焦急的眼神里，得知自己刚才太冲动，好像给他这个弟弟惹麻烦了，红着脸闭紧嘴巴不再吭声。

　　乌苏故一看到荀耳跳出来，当即往后退了两步，抬手用袖子掩住鼻子，简直嫌恶地连看他一眼都觉得眼睛疼。

　　想来众位朝臣都了解荀耳的为人，他这么一呼喊，众人竟然真的安静下来。

　　荀耳转身冲赵游深深作了个揖，赵游尽管一肚子不祥的预感，还是勉力地抬了抬手：“爱卿有话但说无妨。”即便他再啰哩啰嗦把朝臣通通参上一边，也只能认了。

　　荀耳轻咳一声，严肃道：“各位大人都是忠君爱国之辈，所思所想都是为了皇上。如今先帝正在堂上看着呢，谁敢有大逆不道的念头？”

　　这话直说的人后背发毛，众人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到了那座巨大的棺木上。方才他们吵吵嚷嚷了半天，先帝若是在天有灵的话，只怕已经气得将他们来来回回剁了七八次。

　　“众位大人一片赤胆忠心，皇上自然是相信的，但是别人看不见啊，总不能把心掏出来给人家看吧？所以才会惹出猜忌。依下官看来，乌苏大人和二殿下说的都很有道理，既然不能掏心掏肺，那就赌咒发誓。所以，我提议，让我们当着先帝的面，一起向当今圣上发誓，谁若是有谋逆之心，死后就下十八层地狱，子孙后代贬为奴隶，永世不得翻身。”

　　大殿内突然鸦雀无声，众人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盯着荀耳。

　　荀耳丝毫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何不妥之处，大义凛然地望着先帝的灵柩：“微臣荀耳愿意做第一个发誓的……”

　　“荀大人。”赵游深受震动，想起先前对他的冷遇，再看今日他的一片忠心，顿时对这个相貌丑陋的台谏刮目相看，激动地按住他的手臂道，“大人的忠心朕知道了，实在不必如此。”

　　“要的要的，”荀耳陡然被皇帝抓了下手臂，简直比见了亲娘舅老爷还要高兴，兴奋地声音颤抖，“微臣，微臣……”

　　站在一旁的乌苏故实在受不了了，眉头嫌恶地拧紧：“来人呐，把这只聒噪的乌鸦给我轰出去。”

　　禁军得令，立刻架住荀耳的手臂，将他从赵游手上扯下来，拖着便往外走。

　　“哎哎哎——放开我，我的毒誓还没发，还没向皇上表明心迹——”荀耳胡乱挣扎，心爱的帽子掉落在地，气急败坏地挺着身子，两腿在空气中乱蹬一通，“乌苏故，你这个小人，你恩将仇报！乌苏宰相，快管管你儿子——咱们什么样的交情啊，他竟然对我下此等狠手。乌苏兄……宰相大人……你给我写的诗我还珍藏在府上，每夜必翻出来细读，你可不能……”

　　乌苏老宰相好不容易上次朝，没被亲生儿子气死，反而被荀耳气的浑身发抖。枯柴般的手指揪住胡子，险些将一把漂亮的胡子扯下来。他恶狠狠地瞪了乌苏故一眼，摆明了在骂他——臭小子，都是你干的好事！

　　好端端的一场祭拜，因着两方人马各不相让，彻底成了一通闹剧。

　　赵游望着灵堂前的牌位，再看殿下乌泱泱的朝臣，他们全都一脸漠然。先帝的死对他们而言，不过意味着势力的重新洗牌，没有谁会真的替他伤心，他们的那些郁郁表情，不过是因为权力的更迭。

　　“众位爱卿也累了，都先下去吧，待朕守灵三日后，再由各位前来。”

　　按照乾朝旧例，新皇当为先帝守孝三年，然而国事繁忙，朝廷上下时时刻刻都有无数大小事情要处理，所以便用一日代一年，守灵三日便算作三年。

　　守灵结束后，先帝梓宫要入皇陵，前前后后约摸一个月的光景。一个月后，便要举行正式的登基大典，将新帝登基之事召开天下。

　　自此，天下便换了主子。待来年改了年号，先帝存在的痕迹会慢慢被尘埃掩盖。

　　众臣退下，唯独赵游与赵肃、赵潜留了下来。赵游正要重新跪下，忽然有些察觉似的回过头，就见乌苏故阴魂不散地从大殿外走了进来。

　　赵肃是个直性子，当即脸一沉，喝道：“我等替父皇守灵，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留在这里？”

　　赵肃与乌苏故年龄相仿，从十来岁开始到如今，最是自尊心旺盛的时候，加之他武艺非凡，建有战功，一向不把朝中那些文官放在眼里，更何况乌苏故这样的卑鄙小人。父皇的清誉被这个人毁得一败涂地，每每想起，都恨不得砍了他的脑袋挂到菜市口去示众。

　　“我配不配留下来，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乌苏故不屑地睨了他一眼，“你可别忘了，我是先帝跟前的人，没有先帝的旨意，谁能赶我走？”

　　赵肃活到这个年纪，宫里那些肮脏事早就听的耳朵里起茧子。此事本就是他的大忌讳，此时被乌苏故挑出来，无异于当场给了他一巴掌，他立时恼羞成怒：“呸，你算什么跟前人，小小一个玩物，也敢口出狂言。”

　　“我若是个玩物，那玩弄我的人又算什么？不知廉耻的老匹夫？”

　　“你说什么？”赵肃震怒，忽然瞥见禁军身上的佩剑，当即拔剑出鞘，直直朝乌苏故胸口刺去。

　　“二哥！”赵游惊骇万分，双目圆睁，身体前扑，两手死死抱住赵肃的手臂，慌得牙齿都在打颤，“你给我住手！”

　　乌苏故拥有的不仅是监国的虚名，在他身后，至少还有大半个朝廷的拥趸，哪怕他少了一根头发，今日他们都休想活着走出仁德殿。

　　赵游一把夺下赵肃手中的剑，哐啷一声扔在地上，紧张地望着乌苏故辩解道：“监国大人可有受伤？二哥情绪激动，一时失了分寸，回头我一定重重罚他，还望大人息怒。”

　　“来人呐，”乌苏故摸了摸胸口，沉声道，“给我拿下。”对这个赵肃，他早就看不顺眼了。

　　“乌苏大人。”赵游咬牙望着他，目光中满是哀求。

　　赵肃最受不了这样的窝囊气，不耐烦道：“四弟，你不用求他，我……”

　　“你给朕闭嘴！”赵游勃然大怒，若不是他压不住性子，今日怎么会惹到乌苏故？灵堂之上公然拔剑行刺监国辅政大臣，此事若是宣扬出去，荣家与乌苏家的斗争一触即发，还不知会引发怎样的动乱。

　　赵肃固执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用不着你……”

　　“四哥叫你闭嘴，你还不闭嘴！”看到赵游生气，赵潜顿时护着自己的四哥，不客气地冲赵肃吼了一声，同时也不忘替乌苏故出气，小拳头握的紧紧的，凶巴巴地盯着赵肃，“你要是伤了我小舅舅，我就……我就杀了你！”

　　说着便跑过去，将地上的剑捡起来。剑身极长，极重，赵潜力气不足，却咬紧牙关，奋力地用两手握住剑柄，将剑尖的方向对准了赵肃。

　　“小六，你在干什么？”赵游头皮发麻，震惊地望着赵潜的举动。

　　乌苏故道：“既然殿下亲口求情，我便网开一面。不过……别让我在京城看见他！”

　　“好，待守灵结束，便罚他去西山大营练兵，无诏不得回京。”

　　“现在就去！”

　　“可是……”赵游恳切地望着他，“身为人子，岂有不为父皇守灵的道理？请监国大人看在……”

　　乌苏故双眼慢慢眯了起来。

　　赵游猛地倒吸一口气，咬牙道：“好，现在就去，我……朕亲自下旨！”

　　赵肃震惊地望着赵游，脸色涨红，气怒地大叫起来：“四弟，我没想到连你也被这个奸人蛊惑，你难道要像父皇一样……”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赵游的眼睛。

　　赵游眼眶通红，红红的血丝仿佛要从眼眶中溢出来，此时正用一种愤怒又冰冷的目光望着他，像看一具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