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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回 作客 ...

  •   【细问玉石方知造化,远忆淮扬始思饮食】

      话说成王化名容平,自去贾府,与几个姊妹互序齿岁,各自归坐,谈话间,忽听得一阵脚步声,翠帘声响,来了一位小公子,面容姣好,一进屋便向贾母请安,又向众姐妹道好,见炕上有一位姊妹不曾见过,却有几分面善,因上前作揖,笑道:“这位姐姐好生眼熟!”

      一语未毕,众人都笑了。探春笑问道:“林姐姐来时,你可曾也这般说过?”

      容平含笑回礼,道:“想是祖上同出,因此面善。但若要论及姐妹称呼,只恐我比贾家哥哥还要小呢!”

      宝玉与容平两人序了生辰,果真容平尚幼一岁。且说成王本为男子,年已十岁有余,如何能扮得八九岁少女?原来建德二十一年那场宫闱之火,宫人救之不及,浓烟烈火伤及肺腑,待至冬日皇后薨葬,宫人惶惶不安,皆无心看顾成王,虽其后太子接成王至毓庆宫,细细调养,成王仍是落下病根,冬日咳嗽不止,较同龄反瘦小几分,如今重伤方愈,更是添了几分娇弱。

      宝玉走近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见容平身形娇弱,气息微喘,便心知他与林妹妹一般有不足之症,因问道:“妹妹常服何药?来北方可曾适应?”

      容平道:“是自幼来的顽疾,天寒便咳喘不止,日前请了一位老太医,留了半岁的补中益气丸,如今已是大好了,只不许冬日吹风。”

      贾母道:“正需仔细着。你如今在吃药,若饮食上不便,只吩咐厨房里另做。”

      容平行礼道谢,宝玉又问容平尊名表字,容平便说了,宝玉道:“天气以急,地气以明,是此意否?”【注】

      容平笑道:“正是如此。”

      正说话间,屋外小丫头的笑谈声忽然静了,一个丫鬟掀起帘来,说道:“二老爷与严老爷来了。”

      一屋的姑娘媳妇连忙礼避,迎春探春几个尚年幼,遂与宝玉一道站起来,贾政请了严老爷进来,小辈们纷纷行礼,容平亦下炕,口唤父亲,又向贾政道:“二伯父安。”

      贾政点头回礼,遂向贾母引见严纯固。严纯固长揖,笑道:“老太太康健!敦因守制,久不能拜见舅母,还望恕罪。”

      贾母笑道:“快快请起!这是人之常情,岂能见怪?这些年府里事多冗杂,只能遣家人看望,竟不能亲自祭谒子惠,老身之罪。”

      严纯固谦让道:“老太太有心了。母亲病时知都中来人,很是高兴。”

      严纯固拜会贾母,一番客套,将人情土物各种酬献,贾母喜之不禁。严纯固不便久留内宅,贾政遂于外间治席接风,后引严纯固至外书房,问道:“纯固兄何日上任?”

      严纯固道:“圣上嘱我勤勉任职,不可懈怠,敦不敢不从,遂于明日启程,不日便到。”

      贾政点头道:“极是,此吾等之责也,不可不慎。”

      严纯固道:“起任突然,家小无处安置,只能教小女叨扰贵府,待敦于江西安置毕,再接小女归去,此间多谢存周兄。”

      贾政道:“你我亲戚,何须客气。老太太年事已高,如今晚辈承欢膝下,母亲欢心,政当谢过纯固才是。”

      两人相视而笑,一时无话。晚饭后,贾母果然悄悄问起容平的年庚八字并家内景况,底下的老妈妈已得了严纯固的会意,遂半吐半露道:“老爷心疼姑娘没了母亲,想要多留几年,奈何太子殿下要替成王寻八字相合的姑娘,谁料得……”

      听到这里,贾母已是明了,遂不提这事,笑道:“这是好事,曹妈妈何苦发愁?”

      这位曹妈妈,乃是严纯固府上的老人,是妻家曹氏的陪嫁,其夫早亡,曹妈妈便一心照顾曹氏,当日曹氏亡后,严纯固膝下无一儿半女,竟也不续弦,只为亡妻守孝,严妈妈又怜又敬,感激姑爷情谊,遂一心又扑在严老爷身上,家事料理无不竭心尽力,那位无中生有的严家大姑娘也是曹妈妈一手操办出来的。

      当日进京时,严纯固恐殿下身边无人,遂将这位老人嘱咐了一番,曹妈妈知严老爷所谋甚大,并不多话,也不问容平的身份由来,一干应诺,真把容平当作严家大姑娘照顾。

      此时贾母相问,曹妈妈叹道:“只是天家……”话出半截又止住了,只说,“奴婢斗胆,如何舍得大姑娘?”曹妈妈心下忧叹,不知严老爷与太子说了何话,待三五年后姑娘及笄,太子来要人,是嫁了弱言姑娘去,还是这位容平姑娘?两人俱是露过面的,若被发现了,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曹妈妈所愁所思,贾母俱是不知。贾母心里只是五味成杂,又是可惜不能和严老爷结为姻亲,又是羡慕容平傍上成王,日后哪怕一个侧妃,严家亦是皇亲国戚了。

      却是这厢,妈妈丫鬟们已收拾好房间,天色尚早,容平并未歇下,宝玉与黛玉来找容平说话,宝玉忽问道:“严妹妹有玉没有?”

      黛玉吃了一惊,念及方来时宝玉砸玉之事,恐他又生事端,忙要岔开话来,却已是止之不及。容平笑道:“不知宝哥哥问的是什么玉?旁的我倒也有,只是宝哥哥的这一块,我早听过了,快拿来教我见见世面!”

      宝玉见问,遂凑了上去,从项上摘下那块玉石,不再问有玉无玉之事。

      果是那块顽石。

      容平笑而叹,难得此藏污纳垢之家,竟掩了一片赤子之心。

      黛玉笑问道:“严姐姐叹什么?”

      容平道:“这是造化之尤物,鬼斧神工,些微小字如何雕琢其上,出自婴孩之口?此番思量,何等奇妙!”

      宝玉听得妙物之叹,心下不悦,口内嘟囔说:“姐妹们都没有,算什么妙物?我也不稀罕!”

      容平笑道:“这话宝哥哥说差了,你只道姐妹们没有,却不知幸是没有。一块雀卵大的石头,硌在口里,小姑娘家家的可不难受?”

      宝玉恍然大悟,抚掌而笑,道:“严妹妹所言极是!我这等蠢物也就罢了,左右皮糙肉厚,若是硌着姐妹们,我岂不要心疼死!往后我再不问玉的事了!”

      黛玉亦笑了,却心下微动,只恨当初自己为什么不会用这种话接了,凭白惹出一段纠纷。

      次日容平送父亲起任,挥泪拜别,便在荣国府住下,自是不提。不出月余,又有一个薛姓人家,寡妇带着一双儿女,合家前来做客,那薛家亦有一个姑娘,名唤宝钗,与宝玉一般年岁,秉性端方,与小丫头们相处甚洽。一时来了两位姐妹,宝玉与黛玉说话少了些,黛玉心里便有些抑郁之意,这一日又在房中垂泪。

      容平不需思量,便知端的,笑叹小姑娘心思忒重。容平闲来无事,遂来与黛玉说话,将一些姑苏风土人情的故事开解,黛玉神色渐缓,听得入神,细细道:“我幼时也是住在姑苏的,后来父亲迁到扬州,我又来了京都,恐再也见不到姑苏的阳澄湖了。”说着,一时伤感,又要垂下泪来。

      容平笑道:“人生百年,如何料定就不能再见?要是想念江南菜色,索性留在我这吃饭,我带了银鱼和白虾,配上余姚的茭笋,做三丝银鱼羹味道极好。”容平因吃药,饮食上诸多禁忌,便不在贾母处一同吃饭,另开了小厨房,厨娘方氏亦是严纯固送来的,一手江南菜色极是地道。

      容平话音刚落,大丫头素心掀帘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碗,笑道:“姑娘你还在吃药呢,三丝银鱼羹可别想了,银鱼白虾俱是忌口,茭白性寒,林姑娘肠胃虚弱,更是碰不得,我让方妈妈做清炖素蟹粉狮子头如何?”

      容平道:“偌大的热天,你倒很会难为方妈妈。不要那么麻烦的菜,我中午只想吃桂花糯米藕。”又见到素心手内的药碗,便露出了不耐之色。

      素心笑道:“只再这几天汤药,姑娘别不耐烦,日后还吃丸药。”

      容平屏了气,接下药碗一饮而尽,便要清水漱口。黛玉笑道:“严姐姐还怕吃药不曾?”又问,“姐姐是什么病,怎么还要吃汤药?”

      容平道:“这几日睡的不好,素心大惊小怪,非要给我写的方子,说是甚么定惊四物汤。”

      黛玉吃了一惊,没想到容平的这个大丫头看起来面色平平,其貌不扬,居然还是个懂药理的。

      容平又道:“你平日若有小疾微恙,偶感不适,不愿大张旗鼓,悄悄来找素心,他自余老太医处学医,比坊间大夫还好呢。”

      黛玉平日小心翼翼惯了的,以为自己寄人篱下,常恐他人嘲笑了去,从来不敢去请医问药,时常是老太太见黛玉气色不对,才下帖子请太医,一来一去,耽搁功夫不说,病情倒是延误了。黛玉只不敢说,如今忽听得容平一席熨帖之话,又忍了半晌泪,方道:“我没个兄弟姐妹,今日才知道亲姐妹也不过这个模样了。”

      容平心下怜惜,抚着黛玉的头顶,叹道:“我倒也是孤身一人,你若不弃,我便认你做妹妹了,在这里也有个伴儿,如何?”

      自是,黛玉便与容平姐妹相称,竟比宝玉还亲厚了几分。宝玉一连几日没见到黛玉,心里惆怅,往容平房中来,两人正坐在一起吃饭,宝玉又气又笑,叹道:“林妹妹如今有了姐姐,可是不要我了!”

      黛玉忽听得帘动,抬头起来,见是宝玉,笑道:“你来做什么?快和老太太吃饭去,让我们俩个药罐子凑一起,你们自去罢!”

      宝玉笑道:“好狠心!我都来了,也不赏我口吃的?”见桌上摆着几个精致的小碟,单一道冷盘摆拼成的扇面,白丝金片,竟成一幅金凤腾云图。“好巧妙的心思,这如何忍心下箸!”

      容平亦笑道:“宝玉,你熟读诗书,难道不知淮扬菜本就是以精细雅致扬名?你若去淮扬一带,一碟碟彩凤金花,你也如今日般不忍下箸,岂不是要饿死?”

      黛玉正小口喝汤,听见容平长长的一段促狭,忙用绢子掩了口,笑道:“往日你说我伶牙俐齿,如今可见到真的伶牙俐齿了?”

      宝玉忙作揖道:“可冤枉我了,我何曾说过?恁的被说了一通,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容平笑而不答,吩咐灵窍,道:“给宝二爷添一双筷子,让方妈妈再做小碗的蛋羹来。”

      宝玉忙道:“这些就够了,不要加菜了!”

      容平笑道:“你是够了,我们两个姑娘还不够呢!”

      宝玉就着文思豆腐泡了一碗饭,不多时蛋羹便呈上来了,三个精致的小瓷盅,放在加热水的大瓷盘里,瓷盅和瓷盘上画着海棠花式,或含苞,或怒放,或迎朝阳,或垂雨丝,各不一样,别有风情。宝玉只看着图画愣神,口内问道:“这瓷盅和瓷盘可是一套?还缺了一个呢。”

      容平笑道:“我们就三个人,放一个空碗在里面做什么?”

      宝玉方才回过神来,点头道:“是我魔怔了。”因掀起碗盖,一阵乳香扑面而来,蛋羹光洁如丝,其上缀了一颗枸杞,白底红点,如日出升。宝玉又叹道:“我也不去老太太那里吃了,只来和你们吃饭。”

      容平笑道:“可别来,回头你引得老太太带了凤姐儿一群人全来我这,我可要被吃穷了!”

      宝玉笑道:“罢,罢,我就是个给你们做掩护的!”

      黛玉亦点头道:“很是。”

      宝玉见黛玉吃的香甜,比往日还多吃了半碗,心中熨帖,道:“林妹妹今日终于吃的多点了,想是平时厨房的伙食不和口味?我去请了老太太,也在我们屋子开个小厨房?”

      黛玉忙道:“有什么吃不惯的?你可别又惹出事端来,我凭白遭人嫌弃,只是容姐姐这里清净,我反倒舒坦些。”

      这里自是清净,却不知:

      大厦将倾何处净?百年逆旅须自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三回 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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