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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抽丝剥茧(八) ...

  •   他睁开了眼,阳光透过水波亲吻着他。

      漾漾水流在他周身温柔地拂过,捎着春日里的暖意。

      猛地,仿佛有人向水中倒了黛青色的染料。

      黛青色顺着水波,朝四周扩散了开来。

      如初春山岭上缭绕的云雾。

      明明眼前的是美好且飘渺的黛青色,但恐慌却无端席卷了他的身心。

      黛青色顺着水波,从他的四肢末端缠了上来。

      有一种不浸入他五脏六腑誓不罢休的决然。

      他挣扎了起来,但他的挣扎只是活跃了他周围的水流,使黛青色扩散地更快罢了。

      在一片慌乱中,叶言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只是同样被黛色所包裹。

      “谨行!”

      他大声喊着,仿佛把五脏六腑都一齐吼了出来。

      同样被黛青色禁锢的叶言明显比他淡定多了。

      听到他几近撕心裂肺的呼喊,叶言也只是转过头来,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随后黛青色仿佛是浸入了他的皮肤、血液、骨骼中,融化在每一个细胞里面。

      也或许是他融化在了眼前的这一片黛色中。

      他扒开眼前黛色的水墙,想再看一眼叶言。

      只一眼就好,让他看到他平安无事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奢求,并且也好心情地准备满足他。

      他眼前的黛青色逐渐褪去。

      然后他便看到叶言在一片混沌的黛色中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带着无限温柔与宠溺的笑容。

      他所熟悉的笑容。

      随后叶言便融化在了那片黛色里。

      无迹可寻。

      “呼——”

      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有冰冷的液体从他的脸颊、鬓角缓缓流下,打湿了条纹图案的床单。

      就是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

      抑或是,二者兼有。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穿着宽松病服的叶言拿着纸巾拭去了他额角的冷汗。

      顾云深愣愣地盯着叶言,仿佛要把他这幅完好无损地样子深深地刻在脑中。

      随后便不管不顾地把他搂进自己怀里。

      力道大地仿佛要将他揉碎,然后掺入自己的骨肉中。

      被压在他怀里的叶言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艰难地动了动自己的手,也回抱住了他。

      “缓过来了吗?”

      过了几分钟,实在被搂得有些呼吸困难的叶言在他怀里闷闷开了口。

      “嗯。”

      顾云深的呼吸平缓了下来。

      而不管脸上的是泪水还是冷汗,估计也在叶言的病服上蹭得差不多了。

      “那你可以抱得轻点吗?”

      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抱歉。”

      顾云深松开了叶言,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待他真正冷静下来,才发现现下的处境有些不对劲。

      “谨行……我不是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着的吗?怎么躺到床上来了。”

      “你睡着了。”

      叶言面无表情地理了理他的衣服,再整了整自己的衣服。

      “趴在那里肯定不舒服,我就把你弄床上来了。”

      “所幸你睡得沉。”

      顾云深应了一声,便准备从床上起来。

      然而叶言却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不再多睡一会儿?”他用食指指腹揉了揉顾云深的下眼睑,“难得前面睡得安稳了。”

      “我一直都睡得挺好的。”

      顾云深看着叶言近在咫尺的脸庞,没由来地吞了吞口水。

      “你应该先照照镜子再对我说这种话的。”

      “黑眼圈太重了。”

      叶言皱着眉头打量着他,语气中有些不满。

      “你昨晚是做了整晚的噩梦吗?”

      “我昨晚睡得还挺安稳的。”

      在你的床边。

      但顾云深可不敢跟叶言说自己昨天半夜跑到他的病房里守着他睡这件事。

      不过……自己倒是盯着他盯了半宿。

      除去这半宿,剩下的几个小时他都睡得挺香甜的。

      “行吧,不过不管怎么样,你现在还是安静地再躺一会吧。”

      叶言把他按了下去,顺便给他捻好了被子。

      之后他便把床边椅子上的靠枕拿了起来,放到了床头,随后靠了上去。

      他低下头看了看被他捂在被子中的顾云深,意思意思地拍了拍他的被子。

      “我陪着你,睡吧。”

      顾云深看着在一旁安静看书的叶言,心中有块地方被渐渐捂热。

      烫得他已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

      褚朔和叶初阳,一个拄着拐杖,一个推着轮椅。

      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审讯室。

      里面的谭清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自己涂着雾青色指甲油的指甲,看到他们两人进来了,也只是瞥了一眼,没有过多的反应。

      似乎眼前着两个大活人还没她漂亮的指甲吸引力来得大。

      等褚朔把拐杖放在一边准备坐下来的时候,她仿佛才注意到了眼前的两个大活人,笑着向他们打着“招呼”。

      只是这个招呼的方式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怎么了,你们警局是没人了?还让你们两个身体有残疾的人来干这种苦差事?”

      谭清食指划过自己的唇瓣,一副风情万种的样子。

      不过吐出来的话不仅没有半点风情,还带着万分的恶毒。

      “首先,很高兴你能清楚地认识到和你打交道是一件苦差事。” 叶初阳指关节在轮椅扶手上敲了敲,“其次,我们两个身有残疾的人来审问你这个仅仅只有身体没有残疾的,再合适不过了。”

      谭清听了叶初阳的话,原本脸上优雅端庄的神情都有一瞬的扭曲。

      “游成和李灿都已经全部交代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褚朔双手交合,很是官方地跟谭清说着。

      “警官你这是要逼我认罪吗?”

      谭清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满是无辜的神色。

      “你不认也可以,反正你也没跑了。”叶初阳似是冲她笑了下,“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这次你又‘爱’上了谁?”

      “几年前卓文把你从那个人贩子手里就出来的时候,你是纠缠他了多久来着。”

      “不过我们傻傻的卓文最后用爱感化了你,不是吗。”

      “现在看你这样,可真是白费了卓文的努力。”

      “你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又犯了吧?”

      “人们总是会为了爱情而作出疯狂且伟大的举动来。”

      “那么,告诉我,这次是谁找上了你?”

      大概卓文两个字每次都是划开她冷静面具的一把刀。

      当这两个字从叶初阳口中蹦出来时,谭清的面具立马被撕得粉碎,露出她藏在面具后头那狰狞的表情。

      “别跟我提卓文!你配吗!你懂什么!”

      她歇斯底里地吼着,尖利的声音刺得对面两人眉头都皱起。

      “怎么了。”叶初阳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他可不是什么被女人癫狂的吼叫声就吓得当乖宝宝的人,“难不成他们还给你克隆了个卓文不成?”

      “卓文是独一无二的!没有谁可以当他的替代品!”

      叶初阳也没再开口说话,只是嘴角带着意味不明却讽刺意味浓浓的笑容,静静地看着她。

      谭清似乎被他的这种态度激怒了一般,整个人看起来都快抓狂了。

      “他和卓文不一样,他才不是卓文的替代品。”

      “他是我见过的,最特别、最绅士的人……”

      被激怒的女人为了“证明”自己,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叶初阳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绅士得让你去杀人?谢谢你今天告诉了我绅士的另一重意思。”

      叶初阳嗤笑一声,随即推着轮椅就打算离开这里。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听这个疯女人炫耀她的“爱人”。

      不仅浪费时间,还污染他的耳朵。

      褚朔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随即拿起拐杖也打算离开。

      这些恶心人的话谁还能听得下去。

      谭清看他们两个人转身欲走,放佛一个失去了观众的演员,一下子失去了表演的欲望。

      也可能是她冷静了下来回归到正常。

      总之,她几乎下一秒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又重新带上了那千篇一律的优雅端庄的面具。

      “你们前面不是让我认罪吗?”

      叶初阳和褚朔都懒得烦掀掀眼皮去再看她一眼。

      “我认罪。”

      叶初阳的轮椅停住了,转过头去看着她,仿佛要看看她又要玩什么花样。

      褚朔也转过了头,等着她接下去的话。

      “我认罪,徐乐和文霏是被我们一行人谋杀的。”

      “不过,你们人可没抓全。”

      “还有一个人现在可还逍遥法外呢。”

      “说说,还有一个人是谁?”

      叶初阳怒极反笑,眼前的人的想法他猜也能猜到。

      “顾云深。”

      叶初阳听到女人笃定的语气后,又一次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种一猜就能猜到的小把戏,可真无趣。

      “那把匕首上可没有我的指纹,而且案发当时顾云深也在里面,不是吗?”

      “留点口舌去你的庭审上说吧。”

      叶初阳不再理会她,推着轮椅径直朝门的方向而去。

      “你还真的不信啊。”

      “不过这也得怪你们,要不是你们为了让顾云深忘记十二年前发生的事而对他进行催眠的话,我们还没能这么容易得手呢。”

      “你说,要是我解除了对顾云深的催眠,把他的记忆的匣子给打开了,会怎么样呢?”

      女人带着满满恶意的声音如毒蛇一般钻入他们的耳朵中。

      “故事编得不错,但我们从来没对顾云深的记忆进行过催眠这种外力干扰。”

      叶初阳拧开了门把手。

      “顾云深的心理咨询师是齐瑞元吧,而患上了PTSD的齐瑞元,你觉得他不会去找心理医师调解吗?”

      “那么,你觉得,他会找谁呢?”

      叶初阳皱了皱眉,也懒得烦再继续听这女人的胡言乱语,推开门就把轮椅往外推。

      但拐杖落地震出的声响止住了他的动作。

      他回头去看褚朔,却发现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褚朔紧紧地握着手里剩下的那根拐杖,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们为什么能知道叶言和顾云深的关系。

      他们为什么能掌握叶言的行踪。

      他们又为什么能那么轻易地劫走顾云深和他们这边的人。

      为什么叶言在解救顾云深的行动时不在警局里跟他说部署,反而要在车上才进行部署。

      现在这一切都得到了解答。

      而在此时此刻,他也一下子想起来他是在哪里看到过严沉这个名字了。

      破狼行动二分队副指挥的配偶,名字就叫严沉。

      糟了,叶言!

      褚朔自从接手了这案子后没一日舒展过的眉头皱得更深,捡起地上的拐杖就往外冲。

      “他是到叶言那去了吧。”

      身后的女人还在喋喋不休着。

      “不过我觉得你们也不需要太担心他了。”

      “毕竟他怕是早就已经料到了。”

      “叶言可比你们要难对付太多。”

      “也恐怖得多。”

      —

      “哒哒——”

      敲门板的声音传入了靠在病床上看书的叶言耳中。

      他看了看床上已经睡着了的顾云深,把书轻轻地放在床头。

      再捻了捻他的被子,揉了揉他柔弱的头发,之后便起身朝门的方向走去。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醒了好不容易才得以安眠的顾云深。

      门被打开——

      “严沉?”

      叶言看着门外穿着白大褂,戴着银色细边眼镜的人,皱了皱眉,似是完全想不出他来这里的理由。

      “嗯,是我。”

      斯斯文文的男人开了口,声音很轻,也很柔和。

      就是那种一听就让人觉得舒服的音色。

      “褚朔让我过来看看你现在的状况。”

      “我不觉得我需要心理疏导。”

      叶言一口拒绝。

      “唔,你以前的话,就算认为自己不需要心理疏导的,也不会就这样直接硬生生地拒绝。”

      严沉挑了眉说道,进一步放柔了语气。

      “你就把这次当成每年的心理情况评估测查吧。”

      “可以吗?”

      “行。”叶言眉头都没皱一下,“这医院里有专门的心理咨询室之类的吗?”

      “有的,你跟我来。”

      严沉转身带路,镜片在医院冰冷的白色灯光下反折出刺目的寒光。

      叶言再看了眼乖乖躺在病床上的顾云深,关上了门。

      跟着严沉走向医院冷冰冰的长廊尽头。

      长廊暗处的魑魅魍魉厉声地大笑着。

      叶言却若无所觉。

  • 作者有话要说:  别被叶言骗了(他这个黑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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