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何不迎风起》落地成河

31、屠城

　　楚霁看的出来，叶凌这几年叶变了很多，变得更加沉稳，但是也更加淡漠，脸上的笑容少了许多。许是看多了生离死别，所以很多事情也都看开了，处之泰然。

　　他觉得此时的叶凌像是一个经历了很多的沧桑之人，整个人都生出了一种隔绝他人的圈子，把他自己框了起来，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别人进不去，他自己也不想出来。

　　他在思考了什么呢？

　　叶凌在想什么呢？谈到这个话题，他突然想到在他看到的第一个死亡的人。那是一个贫困人家的小孩子，才七岁，因为没有钱看病，耽误了救治的时机，最后咳血而亡。

　　他与父亲本来是想暂停他们家稍作休整的，他们那时刚采完药下山，经过他们家时听到了黎明的痛哭，便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一家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家人，听信了村子里神婆的话，说什么带孩子参拜什么神，喝了神赐予的神物就会好了。

　　说是神物，其实就是一抔香灰，吃了孩子的身体状况更是每况愈下。

　　他们也是碰巧，但是见到那孩子的时候，他就知道着孩子救不了了，一脸死气，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

　　搭完脉之后便让那家人准备后事了，已是无力回天。

　　那是第一次看见生命的凋亡，他感触很深，任何生命都是鲜活的，却因为生病慢慢变得腐朽，衰败，如一朵花，最后的结果，逐渐凋亡。

　　这就是人的生命，有的人是为国柞，有的人一文不值。

　　“楚霁，你去过南江吗？叶凌愣愣道。”

　　本来看叶凌出神，他不想打扰他的，想回去拿壶水过来陪着他一起，起身之时，突然听到他问，也不知道南江是哪里。

　　“不曾。”

　　叶凌望着天上的月光，回想着南江的景色，神色晦涩，“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不同与郢都的繁华，南江有着南部特有的风情，那里的风景秀丽，山峦层叠，水榭长廊链接不断。那里的人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生怕打扰了别人，很有韵味的地方。”

　　楚霁听着觉得这道真是个好地方，感觉上有点像苏州，于是高兴的说道：“听起来确实是一个好地方，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看下，定当有不同的风味。”

　　“去不了了，南江没有了。”叶凌道。

　　“为何？”楚霁不解。
　　“一年前，南江洪涝，连月的暴雨冲刷了毁灭了所有的景色，河水破出了堤坝和水库，毁坏了许多房屋很良田，一时之间，人间地狱。”

　　一年前的南部洪涝他听爹爹提起过，听说还发生了灾民暴乱，最后是怎么解决的他倒是没有关注。

　　“你当时，也在南江吗？”楚霁不安的问道，他看着他这个脸色，觉得这个事情好像不像是当时那么简单。

　　“洪水爆发之后，许多人来不及，死在了水流之下，我跟父亲幸运，当时在山上山上采药，逃过了一劫，但是因为所有粮食尽毁，人们无以为继，想穿过河流到山上寻食，他们身体虚弱，不堪此行，然后爆发了瘟疫。”

　　楚霁大惊，“怎么会？从来没有听说过此事。”

　　叶凌冷笑，“你当然不会知道，因为南江……被屠城了，无一生还，现在的南江，是一座死城。”

　　他有点不能接受这个事情，古代白起攻打韩楚，防水淹了鄢城；曹操攻打陶谦，屠了徐州，皆是因为战事，扩展土地。

　　而现在仅仅的因为生病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到郢都？”

　　“风声？知道的人都死了，怎么去传这风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凌回忆着这件事情，整个人都有点阴沉，虽然在月色下看不太出来，但是还是可以感受的到。

　　“但是我跟父亲被困于山上，下不去，但是好歹山上还有一些动物，宰杀了还可以度日，而城中，淹死的尸体跟家畜的尸体没有及时打捞，夏季闷热，两三天就开始腐烂了，城中的人，吃不到东西，慢慢的变得虚弱，如此一来，便爆发了。”

　　楚霁听了着急，“既然是这样，雨停了之后水应该会慢慢减退，他们只要把水泄了就好了。”

　　叶凌看着楚霁说着如此幼稚的话，不禁冷笑，“是啊，泄洪，留下来的便是浮尸百万，饿殍遍野，洪水退了之后便有人把南江围了起来，只进不出，城中的人得不到救治，慢慢的都死了。尸体随意搁置，无人处理。”

　　啪的一声，楚霁拍桌，愤满不已，“是谁把南江围起来的？这不是活生生的药了别人的命吗？”

　　叶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浑身顿时像是脱力了一样，他也不相信这个事情，情愿那些人都是别人假冒的。

　　楚霁看着他一副拒绝交谈的样子，倾身抓住叶凌的手臂，着急问道：“到底是谁？”

　　叶凌不愿意伤害啊他，但是这个事情藏在心里这么久，父亲也叮嘱他一定不能说出来，但是今日不知怎么的，就像招人倾诉一番。

　　“他们，手持玄铁刀，身穿黑衣，面带獠牙面具。”说完这句话，他便长叹一口气。

　　而楚霁则是脚步踉跄的往后退去，难以置信。“这不可能，怎么会呢，这不可能的。”说完冲到叶凌面前，紧抓着叶凌的双肩，双目赤红，“叶凌，这怎么可能呢。”

　　“我也相信这不是王爷做的，但是当时的事情必定是一个隐患，你勤王府的隐患。”

　　楚霁只觉得脑袋药炸了，怎么也想不通这件事情，有谁会这样置爹爹与死地？

　　“不行，我要去告诉爹爹。”楚霁转身，着急就要往外跑。

　　“别去了，父亲跟勤王说了。”叶凌拉住他，让他不要这么冲动。

　　“真的吗？那就好。那就好。”他的一颗心今晚真是大起大落的，动荡不安。

　　去年的南部洪涝，他是真的有听说，但是时候没有关注这个事情，关于这个事情的一系列的发展，他也都没有关注。

　　其实去年，瘟疫刚起之时，便有人到郢都通报，只是路上道路尽毁，通报的人脚程也就慢了，不到皇城便被人截杀了。南江城主，府尹，都尉，串通一气，为了自身的前程，谎报疫情，找人假扮了铁云骑，嫁祸了勤王，制造了这一起屠城血案。

　　屠城烧山，幸存的人不剩几个，叶凌他们便是其中之一，他们一直在往返于都城和山上，当时发现事态不对，便连忙跑到了山上。

　　目睹了后面发生的一切，藏身到了一处涵洞之中，幸好这涵洞是联通的，他们从另外一座山上逃了出来，在回去时，便只能看到满城血色，乌鸦报丧。

　　之后他们找了一个安全的去处，父叶安先赶回了郢都，把这个事情告知了勤王。

　　为了安稳人心，这个事情并没有大肆告知天下，但是也严惩了做出此事的人。

　　凌迟处死，株连九族。

　　这件事倒是闹的挺大的，但是天子一怒，无人敢上前劝阻，朝中的众人，看着连勤王都没有说话，便也都安静的闭嘴了。

　　只是那满城的血色，无论如何也洗刷不干净了。

　　这个事情让两人的心情都有点沉重。

　　楚霁不禁在想，当时的叶凌，不过也就十八岁，怎么啃一承受的了这些？

　　“你还好吗？”他不安的问道。

　　“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有什么不好的，之时可惜了那满城的风景，那一城的人命。”叶凌感怀道。

　　“想着你不过出去三年，就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真是觉得自愧不如，我也该出去随爹爹好好学学了。”

　　“这种事情，你还是不要体会的好，我后来也知道了，人是分高低贵贱，三六九等的，无权无势的人，会被人轻贱，性命也是可以随意践踏，毫不在乎。”

　　楚霁不知道药怎么接他的话了，“这世上的贵胄之人还是少数的，国家都是百姓支撑起来的。若是自由贵胄，便也成不了国家了。”

　　“呵，你说的，倒也是有道理的。”

　　“回去吧，该歇息了。”

　　两人回到天阁之后便各自回房了，楚霁躺在床上，想着刚刚说的话，思考着这些事情。

　　虽说伴君如伴虎，皇上信任勤王，但是树大招风，便少不了流言蜚语，污蔑构陷。

　　勤王先如今也是握有重兵的一个王爷，难免不会被人说，自持高傲，戕害他人，甚至谋权篡位，看来着权谋之道，也是要学习一下了。

　　脑子里装太多事的结果就是迷迷糊糊睡着之后又做梦了。

　　巧了，今晚的梦，居然还是昨晚的延续，只是今晚，前奏比较长。

　　可能是对于南江屠城的事情太过于在意，所以晚上做梦的时候梦到的都是南江。

　　跟叶凌描述的一样，倒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去处，只是场景一转，便成了天降大雨，经月不停，造成了洪涝。

　　而他的视角，看到的便是此时的叶凌，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小小的年纪，便肩负起了重任。

　　所有的事情也并没有他说的这么简单，得病的人太多了，而医者太少了，自由少数的那么几个人，他便看到他从早到晚，不停的给人看病，煎药，药没有了还要亲自到山上去采药，来来回回几趟。

　　好几次都累的倒下了，但是他还是没一会就起来了。

　　看到他倒下的时候他就想起扶他起来，但是，梦境没有实体，碰触不到。

　　接着便是场面一转，到了屠城那日，果然都是铁云骑的装备，他站在高山之中，都能听到城里人的呼唤，呐喊和求救。

　　这里面可能还有很多没有感染的人，但是他们一律没有放过，就地屠杀。

　　那个场面不能令人不惊心，不痛心。

　　他看着叶凌愣愣的眼神，实在心疼，便走过去，仗着是在梦里，感受不到，想抱着叶凌。

　　哪知这次居然，感受到了，他僵着身体不敢动，就这么虚护着。

　　而叶凌似乎叶可以看到他，他虚弱的看向他，小声的说了句：“你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楚霁以为自己幻听，便问了句“为何会等我？”

　　“怕此生再也见不到你。”

　　这句话，让楚霁红了眼眶，虽然这是梦境，但是这般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