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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两人出得庭院,往后山行去。椿心知这取泉水沏茶,不过是两位师长有话要说、让自己与师妹回避的由头而已,因而并不急切。她此时才借着月光好好打量这位新得的师妹,只见对方乌发如檀,肤白胜雪,清丽无匹,委实是十二分的人才,不由得喜爱非常,又见她一路无话,心下暗忖:“这小师妹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性格腼腆,我且逗她说说话。”

      此时月明如镜,大放清光,山林景物纤毫毕现,椿便不费事寻那照明之物,只引着桔梗上山,一边道:“师妹,我今日见你,真是欢喜。不知你在神宫之中,可有其他师姊妹?”

      桔梗道:“并无。”过了一会儿,又道:“我是个孤儿,自幼被师父抚养长大,师父事务繁忙,只收得我一个弟子。”说着眼圈儿已是红了,眼中泪珠莹然。

      椿心道:“看来是心情不好。”便故意长叹一声,道:“师妹,我可真是羡慕你呀。”

      桔梗本是满腹心事,此时听她一说,有些讶异,又不好不理她,便问道:“师姊为何羡慕我?”

      椿掩袖一笑,说道:“师妹无父无母,我却是父母双全呀。”

      桔梗闻言心中抽痛,忍不住掉下眼泪来,哽咽道:“师姊……师姊何故笑话我?”

      椿笑道:“师妹,你可真是多愁善感。我怎么笑话你了?我虽然父母俱全,却还不如师妹。我师父是从他们手中买了我来的。若不是师父,我现在就只能去伺候武士老爷啦。”

      桔梗吃了一惊,道:“那你……你怎么……”

      椿用手指划了划脸颊,笑眯眯道:“我怎么不掉金豆豆?师妹呀,我虽不如你,却有更多小儿不如我。师父说,乱世命贱如草,我等既得生机,已是上天垂怜,勿要自怜自伤,是谓‘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是也。”

      这最后一句,桔梗听得似懂非懂,若是巫女在此,必要嘲笑神官收的好徒儿,一脉相承的附庸风雅做派。

      椿便解释道:“这两句出自唐国古诗,意思是说,一个人要为了希望在无限苦难中自强不息,努力保重身体。御神子此时虽无暇顾你,却是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师妹不若放宽心思,努力修行,静待时机,将来必有重见御神子之日。”

      桔梗听她这么一说,登时醒悟,这位新师姊绕了这么个大圈,定是见自己愁容满面,特地来开解,用心良苦,心中大为感激,道:“多谢师姊不嫌我愚钝。师姊的话,我听明白了。”

      椿欣然而笑道:“言重了。”又说起远近趣事来。她口齿伶俐,谈吐隽雅,说的虽然是杂闻轶事,却是旁征博引,娓娓动听,神色又那样平和,并不以此为傲,桔梗不由心悦诚服,心想:“她年纪与我相仿,风采态度却胜出我许多。这山野乡村居然有这般人才,可见从前是我坐井观天了。”

      两人谈笑之间已过了山脚,一路上古树参天,虫鸣鸟啼,景致清幽已极。转过一条逼仄小径,便见一处深潭,由山壁间几处活水汇做瀑布注入,四周怪石嶙峋,月辉盈盈洒落,衬得潭水如碧玉一般,一丝瑕疵也无。

      桔梗见潭水清透澄澈,便道:“可是要潭中取水?”

      椿笑道:“这却不是。师父虽身处山野,却雅爱唐风。那唐国从前有个叫陆羽的老头子,写了本书,说是沏茶最好用山泉水,但不宜用这种溪流汇合,停蓄于山谷之水,恐龙蛇潜于其中,污染水质。因此还要上行。”

      两人继续往山上去,但见景物愈发幽奇,山径愈见险窄,有时几乎已不成路。椿因着熟门熟路,尚有余裕,桔梗已是如履薄冰,额角见汗;椿便索性带着她在山间纵跃。桔梗见她不仅灵力纯厚,兼且身手绝佳,心下十分倾佩。椿却是不以为然,笑道:“师父动动嘴,徒弟跑断腿。师妹往后为师父多取几次水,管叫身轻如燕不在话下。”

      说话间来到一处山壁之前,但见壁立险峻,陡峭千尺,其间藤萝缠绕,一股清澈山泉淙淙漫过,沿着一块突出山石,滴落涧间。

      椿吁了口气,道:“就是这里了。”说着取出一粒珠子,大小如黄豆,其色青绿,光若萤火,往空中一抛,化做一个三尺高的玉瓶,飞至山石下方悬停,收纳山泉之水。

      那山水流势虽缓,然玉瓶高不过三尺,水落瓶中半点声息也无,桔梗便道:“师姊,这玉瓶中可是携了收纳阵法?”

      椿笑道:“正是。师父年前新学煮茶,初窥门径,不得其法,只好使唤我上山取水,一日之间,莫说两次三次,五六七次也是常有,真是腿都要跑断。”

      桔梗一想方才山路崎岖险阻,也是咋舌,问道:“何不以式神相替?”

      椿嘿然一笑,道:“自然是师父有言在先。他老人家说啦,有事弟子服其劳,区区小事,还要使唤式神,要徒弟何用?是以,师妹啊,今夜我一见你,真是欢喜得紧!”

      桔梗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自小性情柔和,神宫之中规矩又重,未免小小年纪上就有些老成持重,此时遇到这么个同龄玩伴,心中又已是敬服,实在是喜爱非常,方才显出孩童当有的稚气天真出来。

      椿也是一笑,继续说道:“好在师父只是爱弟子亲力亲为。我便从他老人家藏书之中,翻到一则轶闻,说的是数百年前,有妖物在北海为患,呼风唤雨,搅海翻江,使无数山林变泽国。”

      桔梗“咦”了一声,道:“此事我亦听师父提过。后来阴阳寮上承旨意,设下封海大阵,将那妖物与水患一并镇压。是了,封海大阵,”说到此处,眼前一亮,略带兴奋追问道:“师姊可是化用那封海大阵?真是了不起!”不由看向那玉瓶,一边端详,道:“这玉瓶只是凡物,竟能容下那等阵法,真是奇也怪哉。不知此物能收纳几何?”

      椿笑道:“师妹果真聪慧。那大阵能容溪源潭洞,三江四海;我这瓶儿,只能将将满一池塘。师父得知,骂了我足足半日,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桔梗正要答话,忽然一阵山风拂过,传来一缕异香,极是荡人心魄,风中还夹杂着一阵婴儿啼哭,甚为凄厉。她不由一怔,心想这山郊野岭哪里来的婴孩?不及细思,已听椿抬头喝道:“小妖怪不趁今夜修炼月华,做甚的鬼哭狼嚎扰人清静!”话音刚落,哭声顿消,只余丝丝奇香,随风飘送。

      椿已回转脸来,对桔梗说道:“师妹有所不知,那山巅之上,有一丹木,百年开花,百年结果,再百年而熟,人若食之,延年益寿;妖物食之,增益性命。”

      桔梗好奇之心顿起,道:“却是闻所未闻。”

      椿见时辰尚早,不妨带她一观,便问道:“师妹若想赏玩,也是不难。只是山路崎岖,师妹可曾习得轻身之术?”

      桔梗求之不得,道:“我有一法,可轻若鸿毛。”说罢双手在胸前掐诀,念了一句真言密咒,顷刻间衣袂飘举,风可拂动。椿试以手推之,不费吹灰之力,不由笑道:“可做掌中舞也。”遂收了玉瓶,就地负桔梗于背上,深提一口气足下轻点,已是轻身纵上,翩然若飞鸟,几个起落之间已上去十余丈。桔梗攀着她肩头看去,真个是上接九天,下临深渊,壁立千仞,孤峰入云;好在她到底是孩童心性,又对椿深信不疑,虽看得目眩神摇,竟也不怕,只偶尔小小惊呼几句。

      椿暗自好笑,并不分神,她外家功夫确是极好,纵身飞掠,不多时已上了山顶。桔梗跳下地来,正要对椿道谢,眼角余光忽见一道黑影袭来,不由心中一凛,已是指尖拈符,只待催动灵力。

      椿略略一拦,道了声:“不忙。”

      话音未落,那黑影已停在一丈之外,跪伏在地,磕头行礼道:“小妖见过小主人。”

      桔梗定睛一瞧,乃是一形似山魈的妖物,高两丈有余,青面獠牙,披毛戴角,虽恶形恶状,举止却十分驯顺谄媚,心下暗暗称奇。

      椿便与桔梗说道:“此乃丹木伴生妖物,虽形容吓人,却天生个老鼠胆儿,且从不害生灵性命,师父怜它修行不易,便许它山中居住。”又转头对那妖物轻声骂道:“谁是你主,你是谁仆?莫要胡乱攀扯。”

      那妖物果然唯唯称是,不敢起身。

      椿问道:“前日师父已令我转告与你,今夜乃是难得良机,你不好好修行,却在山顶鬼叫,成何体统?”

      那妖物连忙答道:“神子恕罪,非是小妖要扫神子雅兴,实在是这几日总疑心有人窥视,不免朝夕难安。”

      椿“哦”了一声,轻轻一哂道:“自这丹木果实开始成熟,你便一直疑神疑鬼;也是你再三哀求,师父才在此处布下结界;若说你胆小,实在不知你哪里来的狗胆,竟敢质疑师父?”

      那妖物唬得连呼不敢,椿不再理它,引着桔梗到山崖边上,指着一株乔木,道:“师妹且看,这就是丹木了。”

      桔梗走上前细细打量,见那乔木高约十丈,通身赤红,其上布满黑色纹理,其叶如扇,树冠如云,枝桠间缀着五六枚果子,余者皆色青白,不过婴儿拳头大小;唯有一枚果实,大如瓜果,通体火红,散出阵阵异香,风传十里。不由心下称奇,赞道:“实在是大开眼界。”

      椿笑道:“这算什么?此物于我等修行人并无多少益处,只是瞧个稀罕罢了。倒是这丹木性属正阳,可压伏邪气,其枝条可为弓箭,能击杀百鬼。是了,御神子破魔箭威力无匹,你且多向师父求教,他日好制一张神弓,献于御神子驾前,御神子定然欣喜。”

      桔梗听闻,高兴以极,连连道谢。

      那妖物本是亦步亦趋随侍在旁,听得此言甚是不服,又不敢强辩,只好小意赔笑道:“神子有所不知,丹木乃是天生灵根,若是倒退个几千年,确实不值当什么,不过么,现如今这世上,可就只此这家,别无分号啦!”见桔梗留神听了,更打叠起精神连连道:“所谓物以稀为贵,似神子这般神仙人物,自是不放它在心上;可是在我等妖物眼中,实不亚于仙丹灵药。小妖不敢相欺,近日实有异状,还望神子明察呀!”说着不由落下泪来。

      桔梗目瞪口呆,瞧见那样凶形恶状的粗猛妖物伏在地上哀哀悲泣,不知怎地竟生了些同情之心,正想着要不要求求情,就听椿在耳边说道:“这夯货惯爱卖惨,休要与它歪缠。别处亦有奇花异草,师妹且随我来。”被拉了就走,待她再回头一看,那妖物已是哭天抢地,不免微微觉得好笑。

      两人转到山峰背面,乃是一壁山崖,其上布满奇花异草,椿便逐一解说,正到了兴头上,忽听峰顶一阵婴儿惨嚎,凄厉无比,抬头望去,见夜空澄净,星月皎洁,崖顶却有乌云一晃,倏忽间往东南而去,情知有异,忙携了桔梗飞跃直上,只见那丹木上红果业已不见,那伴生妖物急得捶胸顿足,见了二人,立即迎上前来哭道:“那果子已为妖怪掠去啦!这都是当初不听小妖的话,可怎生是好呀!”

      椿四下一探,果见结界已破,登时面罩寒霜,喝道:“禁声!我且问你,适才可有交手?”

      那妖物颤声道:“未曾。”

      椿又问:“可有看清是何精怪?”

      那妖物支吾道:“未、未曾…”

      椿气了个仰倒,骂道:“竖子不足与谋!”指尖催动灵力,就要传讯,目光掠过桔梗,转而从袖中掏出纸符,往空中一扔,化作一只两人高的白鹤,对桔梗道:“师妹,你且骑鹤回去报信。”又对那妖物喝道:“速速现出原形,载我追将上去,必为你报仇!”

      那妖物惨叫一声,畏缩不敢前。桔梗拉住椿衣袖,道:“我愿助师姊一臂之力!”

      那妖物急忙叫道:“小妖愿前往报信!”

      椿充耳不闻,只与桔梗柔声道:“师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桔梗微微笑道:“我已得破魔箭几分火候,另有师父所赐保命符在身。”

      椿点了点头,道:“好!好!是我眼拙,竟小瞧师妹。”伸出手来,划向山下一指,那白鹤翅羽舒展,径往山下飞去。又对那妖物道:“带路或者死,你自己选罢。”

      那妖物无法,只得往地上一伏,化作一只怪鸟,不知是甚种类,竟有两个白鹤大小。椿与桔梗跳将其上,怪鸟双翅一振翩健冲霄,如飞星陨泻一般,直往东南方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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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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