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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世繁华 ...

  •   人间百年,沧海便可成了桑田。

      唯有这乘云之境,模样一直不曾大改,多的是盘踞了千百年的老面孔,生面孔自然也少不了。

      我走进蓬莱居,将一锭几日前刚从京师骗来的碎银子扔到柜台上,粗着嗓子道,“老板娘,我常住的那间厢房可还有?”

      那老板娘抬了头,拿她那双勾人的杏眼鄙夷着上下将我打量个透,身体却是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福,“忘川……公子,那天字号厢房原就是你的,拿这银两做什么?”

      我收了手中的折扇,昂着脑袋一本正经道,“没得坏了规矩。”

      她微微一忖,也不再坚持,收好银子淡淡一笑,“那么公子便请跟我来罢。”说罢便扭着水蛇一般的小腰引我上楼去了。

      我跟在她后头,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厅堂中的食客们,那些馋涎欲滴的目光让我觉得不太舒爽,却也不由得感叹这狐妖一族的媚术果然厉害得紧,无需搔首弄姿,不经意间的风情便能将男人的魂勾了去。

      这老板娘名唤蓝梦,正是一头千年蓝狐。出生时毛色便是特别而诡异的幽蓝,又患有族中最忌讳的耳疾,自小便生活在族人异样的眼光下,连父母也厌弃于她。

      这千年来她只好孤苦地流离于世,靠着一张极美的面皮在不同的男子间辗转。

      三百年前,她是当时京师国舅府中的一个受尽宠爱的小妾,本以为掩藏得甚好,有次却不当心被正房灌了些不入流的汤药,虚弱万分之时露了狐狸尾巴,国舅府中便有人请了我去捉妖。

      当时我方从忘川中侥幸逃生,虽被断了仙根,但亏得肉身中还幸存了几许仙泽,保留着些微末的仙术。
      咳咳,生活所迫嘛,总得倒腾一方屋瓦,才不至于继续露宿街头,所以只得就着这点微末的仙术扮作道人,在人间干起了这不入流的活计。

      然我使的到底是仙家法术,捉起妖来自然比寻常道人本事上许多。这一来二去,名声便在京师打得响当当的。这国舅府中出了妖,自是要重金来酬我的。

      只是他们并不知晓我这人的职业道德也不怎么入流,捉住了妖转头便放了。凡界之人大多对妖有偏见,认为他们穷凶恶极,所以才有了斩妖除魔这一说。

      然虽妖偶有伤人,可人伤妖又何曾伤得少了?我却觉得许多妖比人都来得柔善可爱。

      不过除了这冠冕堂皇的说辞,自然还有一个重要的缘由。咳,妖放了再捉,捉了再放,如此循环无穷匮也,我的生活不仅是用愁了,还能攒下算得上丰厚的家当,岂不一举两得?

      月圆之夜,正是狐妖最为虚弱之时,蓝梦被我用施了仙术的符咒逼出了原形,一身蓝色的皮毛柔顺发亮,蜷在房角中瑟瑟发抖,眼若秋波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眼前一亮,好一头漂亮的蓝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色我见识得多了,却始终没什么免疫力。蓝梦在逃窜中伤了腿,我竟大发慈悲地将她留在我那将养着,还好吃好喝供着她。

      狐狸嗜肉,我每每见她大口吃肉的样子便十分地懊悔,这笔买卖真真是亏大发了。

      而这蓝梦也果然是头恩将仇报的狐狸,非说是我断了她生路,害得她无家可归。可我瞧着她那一副惬意得不行的模样,分明是在我这不用藏着本性,亦不用赔着小心伺候哪个大爷,赖着便不肯走了。

      便如此过了几月,我总也撵不走她。

      有一日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掰着指头合计着这些日子在蓝梦身上的花销,越合计越是肉疼,肉疼之时心灵福至蓦地心生一计,第二日我便带着她来到这乘云之境,用我捉妖攒下的钱买了这栋楼,开了蓬莱居,将蓝梦放在此处当个掌柜。

      一来这乘云之境不似京师,这里多的是牛鬼蛇神,但素质又非京师那帮好色的纨绔子弟可比,所以治安也极好。蓝梦在此不算异类,安全也有保障。

      二来这里好歹是离仙界最近的所在,仙界我是没什么可留恋的,只不过我的父君元睿将军还守在仙魔之隙,我想时时能打探到他的消息。

      三来么,嘿嘿,蓝梦的美色和媚术闲置着也是可惜,轻轻松松换些真金白银又不损失什么,何乐而不为?

      果然蓝梦是个活生生的招牌,蓬莱居开张后便财源滚滚,三百年来未曾衰败,数钱数得我乐开了花。

      比如此时我便关着门正喜滋滋地掂着蓝梦递给我的那袋金子,这般地沉甸甸,这段日子收益又涨了不少。

      蓝梦坐在我身旁,满脸怨气地看着我,“你倒是潇洒了,留我一人在此出卖色相。”

      我摘下遮了半张脸的银质面具,嘻嘻一笑好言好语地安抚她,“外面的生意太糟心,我哪舍得你受累?且如今这蓬莱居没有你的色相压阵,怕是一天也开不下去。”

      这三百年来蓝梦果真将她的媚术炼炉火纯青,听完这番花言巧语一个白眼翻得连我也心神荡漾,“你若舍得你的色相,蓬莱居哪里不会比现在红火?”

      我摇着手里的折扇,笑笑却不语。

      倒真不是我舍不得我这张皮相,只不过这乘云之境难免有仙界中人往来,虽那时的我十分低调,见过我少之又少,但如有万一呢?

      忘川河中我结界加身,银光中弥漫着淡淡的骨肉至亲的气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父君,又有谁能如此费心护我?我若不好好护着自己岂不是辜负了父君是的一番苦心?

      我懒懒往榻上一靠,打个哈欠。

      “既乏了,就早些歇息吧。” 蓝梦语气仍旧不善,却很善解人意,说着转身欲退出去,我忽然叫住她,“溶月来过了吗?”

      “不曾......”

      话音刚落,窗前便飞快地闪过一道黑影。

      果然说曹操曹操便到了,我坐起来骂道,“我这蓬莱居是忘记造门了吗?你这翻窗子的毛病何时能改改?”

      说话间溶月翻身进来,抬手拍掉外袍上沾到的灰尘,“世态炎凉啊,何时起你这被贬黜的郡主也能教训我了。”

      我横了她一眼,“好歹被贬前我还是个郡主,总比仙婢要好上一些。”

      溶月在北辰星君的紫宿宫中当差。如果说在父君被幽闭后,仙界还有谁是记挂着我们雪泠宫的,那便只有北辰星君了。

      我在天上的万年间踏出雪泠宫不过五六次,便有两三次是去的北辰星君的紫宿宫。紫宿宫中的宫人倒也认得一二,不过这溶月却是没甚印象了。

      倒是溶月,那年替北辰星君下凡办差,路过乘云之境时也不晓得怎么的,一眼便将当时还是女扮男装的我认了出来,从那时起我便意识到在乘云之境行走,不以真容示人方是保险之策。

      亏得这溶月是紫宿宫中之人,况且她能从天上带些父君的消息来,我倒能放心结交于她。

      不过作为一个仙婢,溶月实在是有些嘴欠,我倒是不太晓得她是如何在礼教森严的天宫中存活下来的。如这几百年来,我们一直在争论一个始终不得重用的仙婢和一个除名仙籍的前郡主谁更尊贵。

      溶月拿起桌上的那包金子,嫌弃道,“你好歹曾经也是个仙,怎的一下了凡就如此俗气?”

      “你不懂。”我一把抢回我的金子藏在枕头底下,“天上就是少了钱这玩样儿,才忒地冷清无聊。”

      瞧这人世如此繁华,敲锣打鼓、吆喝叫卖、迎来送往,哪里少得了钱帛,又哪里不是为了钱帛?即便人再胸无大志,也得每日为了钱帛热热闹闹地奔波。

      可天上的老仙们呢?一个个的都没有什么追求,混沌度日,没有一丝鲜活之气。

      再说仙界的事物只能按照品级分配,如从前的雪泠宫,好东西是从来见不着的,不像人世,想要的东西还可以自个儿努力努力也不是不可能的。

      “是,我不懂。”溶月仍是不以为然,却抽出张锦缎甩到我身上,“喏,你要的。”

      这锦缎细软绵滑,一摸便知是天庭所出的云锦。

      我摊开一看,上面密密画着图,写着批注,顿时喜道,“云锦的织法,你真给弄来了?”

      溶月冷哼了一声嘟囔道,“也不知道你要这么些钱来干什么,前几日刚接手了官窑,这几日又倒腾起绸庄了......”

      我打断她,有点为难,“溶月,你说的前几日...实则是二十年前了。”

      溶月细细回想了会儿,忽而感慨地,“是了,是有二十年了,那幽溟在人间的最后一世,也快到弱冠之龄了。”

      我闻言微微走了神,她朝我望了望,“是我失言了。”

      我笑笑垂了眸,这些年她虽一直跟我抬杠,可也便只有她懂得幽溟于我的那份感伤了。

      幽溟,那个来去如风的冥界少主,一身紫衣纵横六界,那般潇洒那般恣意,若非二十年前亲眼所见,我大约是不会信他会为我做到那般的地步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莫如:本郡主就是爱极了money,不服你咬我啊。
    觉得喜欢的小天使加个收藏吧,没有收藏的作者心慌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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