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君恶臣录》羽蛇

3、楚玄

　　御书房从未像此时一样塞满了几十名官员，比照之下显得有些拥挤。

　　垂手而立的大家都面面相觑，但谁也没有说一句话。事情发生的仓促，谁不知道这位小皇上当了两年甩手掌柜，只是隔三差五意思意思地上个早朝，但今天却突然同时召见了如此多的文武官员。

　　而皇上现在的表情实在太过于诡异，一时也没人想去触这个霉头开口问一问。

　　萧敬川坐在书案前，两眼几乎充血地一个一个看过去。在这些人身后，他看到了国师，看到了太后，看到了……他的叔叔！这些人平时看起来恭敬的样子在萧敬川眼中扭曲着，变为妖魔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向他扑来。

　　原来兵部侍郎是太后的人……太后难道不应该跟他是一心的吗？

　　原来内务总管是庆王叔的人……庆王叔远在江南，为什么在自己身边还安插了人？

　　他为什么今天才知道！

　　而在这如许多人中，还有几人的身后站着他日日也无法忘记的父皇，似乎还像从前一样威严又慈爱地看着他。

　　直到亲眼看到，他才发现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国师，低估了自己周围环绕的危险。

　　萧敬川的手在书案下死死拧着自己的大腿，如果没有这种疼痛，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他需要做的只有好好睁大双眼！把眼前的一切都牢牢记下！

　　饮鸩止渴……

　　那少年说的对，即使是鸩毒，他也要喝下！

　　就在文武百官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萧敬川忽然一言不发地拂袖离去。

　　“皇上，皇上，您去哪儿啊？”小诚子跟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

　　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时间已经不多了！萧敬川的脚步越走越快，在他派人召集众臣的同时也传口谕令皇后召齐各宫嫔妃。他算着时间，几乎心急如焚，心慌意乱之下一跤滑倒。

　　两声惊叫同时响起，小诚子还没来得及奔上来，一双温柔的手已经搀扶住他的手臂，他抬起头来，一张少女的脸映入眼中。

　　这是他的皇后，护国侯陆成的女儿陆娇娇。

　　皇后的两个哥哥陆泽云和陆泽之都供职军中。当年父皇与国师发生了多次冲突，才得以将她赐婚太子。但在那之后不久，父皇便撒手人寰，而护国侯不得不交出了兵权赋闲在家，陆家兄弟随后则分别降为骁骑校尉。皇后一族式微，招寝也不自由的他……似乎也很久没见到皇后了。

　　此时，他在皇后身后看到的，竟然是他自己的影子……而那个影子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直到消失不见——时间到了。

　　他呆呆地看着少女明媚的脸庞，然后将她轻轻抱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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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立在太和殿外，听着里面传来的一阵阵争吵，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这小皇帝倒是雷厉风行，居然在没有跟群臣商量的情况下，就不管不顾发了诏书，拜自己为国相。

　　能不吵起来才怪呢。

　　而他此时如果再进去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便听小皇帝话，站在这里等着。

　　一旁的小太监更是知道自己陪侍的是个烫手山芋，战战兢兢地一句话也不敢跟他说，却忽然听有人主动问他：“敢问公公，以前那边是不是有片梨树，被移走了吗？”

　　小太监顺着他的手看去，那边只有池水围绕的几座亭子，哪有什么梨树。

　　少年见对方不敢搭话，也不勉强，只把目光落在那边，似乎在想着什么。

　　那个人，曾经为求一胜以身犯险。听闻消息，他只带百人，月夜疾驰数百里前去急援。冲出重围后，他扛着那人钻进树林里与追兵周旋。

　　那天落英无边，花落如雪，在他真气激荡之下都变为染血利器，仿佛一天一地的梨花都变了红色，直到援兵到来。

　　他一身伤一身血地挪了过去，却听那人笑道：“自流，你刚刚……真是好看极了。”

　　于是他抡圆胳膊，一个耳光抽了过去。

　　再后来，为了登基大典忙得人仰马翻的一干重臣都去他府中抱怨，等他匆匆赶到宫中，才看到那人居然不干正事，忙着栽树。

　　“自流，你来的正好，帮我扶一下这个树。”未来的君主满头大汗地在坑里招呼他：“我想在这里栽一片梨树，梨花开的时候，你能不能再舞剑一次给我看？”

　　“要本王舞剑，你付得起价钱吗？”

　　“这个天下都是你我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曾经的年轻王爷轻哼了一声，甩了锦袍，也跳下坑去。

　　——只可惜，那样简单的承诺，他们却都没有做到。

　　少年的嘴角含着一丝微笑，目光却有些黯然，直到有人在他耳边连声咆哮：“楚玄！楚玄你发什么呆呢！”

　　他才反应过来——对了，他现在的名字叫楚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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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前朝被气得发疯的众臣差不多，萧敬川也气得直捂心口，他带着楚玄一路走一路怒骂：：“朕还是天子吗！他们眼里还有朕吗！明诏都发了，他们居然还不肯同意！”

　　“其实……圣上赐予臣布衣客卿身份即可。”楚玄诚实地答道：“如此擢升，确是不合礼度。”

　　“你你……”萧敬川觉得的良苦用心都喂了狗了：“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在封授楚玄为国相之前，他也留了点心眼，先跟楚玄私下里接触了些时日。令他有些吃惊的是，与高子和的强硬霸道完全不同，这个楚玄竟然格外地好相处，或者说，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不是人的话，楚玄完全就是个性格温和的普通少年。

　　就是因为楚玄太过于自来熟，相处起来实在太容易了，以至于萧敬川一度怀疑楚玄不过是个打算混吃混喝的江湖骗子。他多次要求看看楚玄的真身，到底是个猫儿狗儿还是什么别的变的，但都被楚玄推脱过去了。

　　他也曾在楚玄面前拿出身为帝王的威风吓唬他，但对方根本也不怕他。跟高子和居高临下压制他的那种不怕完全不同的，楚玄则是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无所谓态度，总让他有种一拳打到棉花里的无力感。

　　“圣上莫为国师之事焦心，臣倒觉得此事并不难。”

　　“哦？朕倒要听听你的计划。”

　　“待到时机成熟，臣只待圣上旨意将其直接拿下即可，朝中虽依仗国师者甚众，但树倒猢狲散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之后只看圣上如何处理了。”

　　萧敬川简直想用手痛苦地捂住脸，这跟没计划有什么区别，什么时候是时机成熟，直接拿下是什么意思，完全没有听懂。

　　“楚玄，你……你不会是在骗朕吧。”萧敬川现在无比后悔，他为什么就如此轻信了楚玄呢，他甚至还没派人去查明楚玄的来历身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引狼入室了，自己的神经究竟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如今他全部的赌资都压在了楚玄身上，若楚玄对他有半点欺骗，他这辈子差不多就快走到头了。

　　“臣言出必行，”楚玄正色回答：“从不……嗯……很少……骗人……”

　　萧敬川听他中途改口，一腔热血唰地就凉了。

　　假装没看到萧敬川泫然欲泣的样子，楚玄把手凑到嘴边轻咳了一声，低声问道：“圣上之前说过国师可撒豆成兵，敢问他可是曾经出征过？”

　　讨论回了正经事情，萧敬川终于收起了心里的眼泪，道：“不错，西戎南蛮与我大檀相邻，水土贫瘠，觊觎中原之心不死，但南蛮各部落各自为政内乱不断，倒不足为患。唯有西戎屡屡犯境，国师十年前出征过一次，以神兵神术退敌千里，震慑西戎十余年不敢再犯，说到这一点……唉……”

　　就算他不说下去，楚玄也明白他后面的话了，在朝中，圣上欲除国师而后快，但若除去国师，对外敌的巨大震慑力也将荡然无存。

　　“国师出征后可有异样之处？”看到萧敬川疑惑的目光，楚玄补充道：“在他用过神术之后。”

　　这么一说，萧敬川立刻点头：“当年国师以势不可挡之态不仅将西戎驱逐出境，更是十天连下四城，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还要挥兵直取西戎都城的时候，他突然消失了……直到一年后才重返京城。”

　　“多谢圣上告知，臣已有打算。”还没等萧敬川好奇地问下去，楚玄便又问道：“圣上在守边将领中，可有可用之人？”

　　聪明如萧敬川自然明白这个可用之人指的是绝对忠于自己的人，可是这批人都是父皇留给自己的底牌……萧敬川看了一眼楚玄，想起自借目之事后他果断向楚玄提出助自己一臂之力的要求时，楚玄只问了他一句：“圣上用人不疑否？”

　　于是，萧敬川缓缓点了点头。

　　“圣上请附耳……”楚玄倾身过去，轻轻靠近了萧敬川耳边，御书房中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什么！假传……”

　　“圣上，请你小一点声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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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萧敬川忽然从一个甩手掌柜变成一个大忙人——上午忙着跟百官耍横，下午忙着跟楚玄嘀嘀咕咕——的时候，驿马快报传来：南下代天巡视的国师高子和将于五日之后提前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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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三公是太傅太保太师……
so，让我临时窜改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