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君恶臣录》羽蛇

21、赵海阳

　　萧敬川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甚至觉得昨晚似乎只是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无比真实的梦。

　　但很快，他就能肯定那不是梦了，因为身旁有个一身黑衣的人正仰面熟睡，还跟他一点不见外地拽了他的被子把自己盖得非常妥帖，难怪他觉得凉飕飕的。

　　萧敬川盯着他安静的睡颜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情况不对，掀了掀被子——妈的，还穿着鞋呢——不由恨得一脚向对方腰上踢过去。

　　楚玄睡梦中条件反射地一个翻滚醒了过来，困得无力地道：“敬川，你这样很危险，我还手了怎么办？”

　　“楚玄，楚爱卿，楚国相大人，”萧敬川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你为什么不回府呢？”

　　楚玄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仔细看了看周围，才无奈道：“回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臣困得很。”

　　萧敬川看看他这一身明晃晃表明着“我是刺客”的装束，想着就算禁军围不住他也必然造成宫中一场混乱的情形，不由又开始头疼了。

　　祸害啊祸害！早朝肯定是误了，一旦自己出了这个门，宫人们开始整理寝宫，该往哪个地方藏他啊！萧敬川忽然觉得他实在应该效仿话本子里面，在寝宫里设计个密室比较好。

　　“那现在你该怎么出去？”

　　“敬……圣上如果能瞒到天黑，我就能出去了。”

　　“……”

　　于是皇上只能临时病倒了。虽然太医隔着幔帐把脉了一次又一次，还是没查出来皇上到底为什么会突然病了，而且这个病还导致皇上变得格外能吃，早膳午膳都吃掉了远比平时多很多的东西，连口味都变得跟平常不同了。

　　最后，皇上还把平日里服侍的宫人都赶出了寝宫，连诚公公都没能例外。

　　“楚玄，你下次再敢这么坑朕，朕就……”看着楚玄不紧不慢悠闲吃饭的样子，萧敬川简直恨到牙根痒痒，但他自己也想不出来他能把楚玄怎样。

　　“启禀皇上，太后差人送龙井竹荪汤来了。”门外小诚子的声音响起，萧敬川只觉身边如一阵轻风拂过，已没了楚玄的身影。

　　“进来吧！”

　　太后身边的纪公公带人端着食盘应声而入，快步趋前，恭敬地将食盘放在萧敬川面前：“禀皇上，太后娘娘听闻您龙体欠安，特命小厨房准备了皇上最喜欢的竹荪汤。”

　　“替朕谢过太后了。”

　　寝宫门很快又被关上，似乎只是个小插曲一般，然而萧敬川却只是默默看着眼前的汤。楚玄已从房梁上翻了下来，端起汤碗毫不客气地慢慢品完，遗憾道：“好喝是好喝，可惜害人的东西有点多。”

　　萧敬川沉吟不语，半晌说道：“天黑后你先跟我去一趟凤仪宫。”
　　=====================================================================

　　因为禁军也负责京畿治安，华骁很少像今天这样在街上悠闲溜马的时候被人拦下来，看这几人的装束，该是军营中的人，也难怪不认识自己。但让华骁疑惑的是，为什么军营中的人会出现在京城中。

　　很快，他看到了认识的人，那人转头过来看见他也很快打马而来：“华统领。”

　　“陆将军，”对方是皇后娘娘的二哥陆泽之，常出入宫中，虽然不熟但也算是搭得上话的，华骁在马上抱拳一礼：“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劳动陆将军护送？”

　　“顾将军自嘉禾关交粮回京了。”嘉禾关作为与西戎之间最重要最大的关口，其粮草供应不仅仅靠周围的城镇，京城也会定时送粮，但哪次也没见过有这样的阵仗。

　　华骁正要问，却远远见在兵士队伍之中似乎还押解着两辆囚车，但囚车上以黑布覆盖，只在上面戳了几个破洞供囚犯呼吸，想要看到里面什么情况却是不能。

　　“顾将军回京之前发来快马驿报，说有要犯在嘉禾关擒获，皇上令我出城接应。”陆泽之看了看队伍，也不再多说，对华骁拱拱手便离开了。

　　难不成又要跟西戎开战了？华骁摇摇头，这些事情也不是他能操心得了的，便等队伍过去之后继续赶路，结果赶到相府却被告之，楚相不在府中。

　　崔大管家现在也懒得编瞎话骗华骁了，那么他说不在便应该是不在了。但楚玄的去向好掌握得很，既然不在宫中，也不在府中，那就只能在去书院的路上了。

　　果然不出所料，华骁在书院的路上去了没多久，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向自己走来。

　　“楚相！海阳？”华骁有点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凑到一起了。

　　“华统领，”赵海阳先一步跟华骁打招呼，看到华骁疑惑的目光，忙解释道：“我正好跟楚相同堂听学，便一起回来。”

　　说实在的，他看到楚相一如往常淡定地坐在书院里惯常的座位上时，嘴巴张得快能塞下一颗蛋了。虽说认识楚相的人不是那么多，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品大员连个随从也不带，就这么跑来大庭广众下听学。

　　“你们也认识？”这次轮到楚玄疑惑了。

　　赵海阳只得再向这边解释：“以前华统领还负责京中巡城的时候……认识的……”

　　华骁大笑：“这帮世家子弟爱闹事的人不少，领头的几个我都揍过，不过他们也一样报复我，然后我就再揍他们哈哈，算是扯平了。”

　　楚玄不由也笑起来：“既然大家都认识，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

　　华骁正好也刚轮值完毕，赵海阳虽然是大理寺卿的儿子但目前并无职位，二人都算是闲人了，自然极力赞同。但华骁从马上下来，刚牵着马走了两步，又转头笑道：“才想起来，我被皇上罚了半年俸禄……”

　　“真巧，”楚玄也道：“我也被罚了半年俸禄。”

　　见两人的目光都向自己看来，赵海阳无奈苦笑：“两位大人你们……算了，反正花的也是我爹的钱，我不心疼，走！我请你们！”

　　“华统领！赵公子！真是稀客！三位请这边请！”明月楼的掌柜自然是认得两位贵客，见楚玄又走在二人前面，自然也是不敢怠慢，直接将三人引上了四楼雅座。

　　茶点酒水自然不会差了，都上齐之后，饿了半天的华骁抢先动了筷。本来赵海阳还碍于身份地位不敢造次，但见楚玄半点架子也无，他也渐渐不客气起来。

　　酒足饭饱后，赵海阳忽然想起个问题：“两位大人是怎么……都被皇上罚了？”

　　华骁哈哈一笑：“我俩私下斗殴。”

　　赵海阳差点一口水喷出来，看看华骁。嗯这位还能理解，他自己就被揍过不少次，不过……他又把目光转向垂目看着戏折子的楚玄——四楼雅间不多，就是因为专为贵客布设了一座戏台，明月楼有自家的戏班子——这位看起来斯文秀气，怎么看都跟斗殴沾不上边。

　　注意到赵海阳在看自己，楚玄抬头解释道：“是华统领找上门的。”

　　赵海阳刚想要问结果如何，忽然想起来似乎前一段时间华统领曾经因伤休假，看来结果该是不用问了——不过这个结果真是出乎他意料啊。这时，忽然听楚玄“咦”了一声。

　　两人同时把头伸过去，看向楚玄手里拿的戏折子，却见楚玄指着折子上一处问道：“这个戏是什么时候有的？”

　　赵海阳看了一下折子的封面——名臣录，再看楚玄指的一个名字，答道：“这戏很有一阵子了吧，毕竟是前朝的事了。江自流死后不久就陆续又有人开始自立为王，里面也有他以前的部属，自然有不少人会为江自流正名，或者说打着为江自流报仇的名号。再加上这么多年的野史口传，这戏就越加越多越传奇。虽然有几出戏有点恐怖，但点这个的人也很不少。”

　　“只会逞能，他算什么名臣，”楚玄恨恨道：“程朔……”

　　楚玄忽然飞快地抬眼望了一下窗户，又收回了目光。

　　“楚相楚相，”赵海阳忙道：“别生气，这不就是出戏嘛，您这是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啊。”

　　“这出戏我在陆侯爷府中赴宴的时候也看过，”华骁也不是个喜欢应酬的人，但护国侯的请帖自然是不会拒绝的：“我倒觉得，这江自流的确算不得名臣，他纵然开国有功，却也是祸国之源，既然于国无益甚至有大害，自当人人得而诛之，凌迟之刑也是罪有应……”

　　华骁猛地站起来推开了窗户，赵海阳也向窗外看去，只见街上烟尘滚滚，行人匆忙避让，转眼间数百骑已经接近了明月楼。

　　“这是在做什么？”看服饰明显是禁军，赵海阳不由向华骁问道：“京中有要犯捉拿？”

　　华骁摇摇头，他刚轮值下来，如果有要犯的话他自然应该是知道的。忽然，他听着上楼的声音，疑惑道：“怎么……好像是冲我们来的？”

　　只片刻后，门外已有人高声问道：“楚相可在里面？”

　　楚玄手里翻着戏折子，想的却是华骁方才的话，漫不经心道：“本相在，进来吧。”

　　门被推开，华骁先迎了上去：“武统领。”

　　武威没想到华骁也在，只得先拱拱手：“华统领，我奉皇上旨意，请楚相进宫，有要事相商。”

　　华骁看了看他身后，问道：“武统领带了这么多人前来，也是皇上的意思？”

　　武威不再跟华骁搭话，他看见楚玄已起身向他走来。

　　“武统领请稍候，容本相回府更衣，稍后便自行去宫中。”

　　武威皱了皱眉：“楚相莫怪，国事要紧，请楚相尽快随我进宫。”

　　“也罢。”反正这样的紧急召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楚玄回头对赵海阳道：“烦请海阳将我的书送回府中，交给崔姚吧。”

　　“楚相请。”

　　眼见楚玄被一队禁军簇拥着去向皇宫，赵海阳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低声问：“华统领，楚相……不会有事吧。”

　　华骁按捺着心头的不安向门外走去：“失陪了，我要进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