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君恶臣录》羽蛇

12、江自流

　　彼此行礼寒暄后，皇后命人开始传菜。楚玄被萧敬川拉在自己下首坐在同桌上，推脱几次，最后连皇后也让楚玄不必多礼，他才在桌边一同坐下。

　　楚玄感觉皇后似乎在端详自己，但也不便直接去看，只能低着头默默品着茶，不多时便听皇后道：“前几日舍妹进宫来陪本宫聊天，本宫才知道春日宴前之事，在此谢过楚相为舍妹解围。”

　　楚玄忙站起身道：“臣受之有愧，陆姑娘天资聪颖，臣不过是凑个热闹而已。”

　　皇后笑道：“楚相不必如此客气，请坐下说话。”待楚玄坐下，又道：“想来本宫应该比楚相还年长上几岁。”

　　“回娘娘，臣今年十六了。”假装没看到萧敬川鄙视的目光。

　　“如此年少，”皇后感叹了一句，笑道：“楚相日后必大有作为。”对于皇后，萧敬川并没有刻意隐瞒他常与楚玄以国事相商的事情。

　　“除了抚琴，不知楚相平日还做些什么？”

　　听到这种有些异样的关切语气，楚玄心中慢慢了然，这帝后二人对自己都有着类似的打算啊，目前看来是打算撮合自己与陆悠悠——而陆悠悠为武将之女，如果自己只好琴棋书画，恐将来未必和睦。

　　想到这里，楚玄忽然起了促狭的念头，便正色答道：“回娘娘，臣还会磨……”一旁萧敬川忽然一动，楚玄便觉脚上被人狠狠踩了一脚。

　　看着小皇上面色铁青地瞪着自己，楚玄只得收了捉弄的心思，生硬地改口：“磨……模仿……临摹字帖……”

　　“哦？”皇后来了兴致：“不知楚相所临是哪位大家的字帖？”

　　因是方才临时改口，皇后这一问倒是难到楚玄了，他最近哪里有临过什么字帖，犹豫了一下，楚玄才回答道：“回娘娘，并非什么大家字帖，臣临摹的是江自流的字……”

　　“噗——”萧敬川终于忍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用力咳嗽了起来——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还让不让人好好喝茶了。

　　皇后连忙起身为萧敬川轻轻拍着后背，命人重新上了茶，关切问道：“皇上可是哪里不舒服？”

　　“无妨无妨，”萧敬川摆摆手：“朕只是刚刚过于吃惊而已，楚相临的是……谁的字？”

　　楚玄知道萧敬川在挤兑自己，但比起脸皮厚度方面，他虽然比不上两个哥哥，面对萧敬川还是有压倒性胜利的，于是面不改色地回答：“回圣上，是江自流的字。”

　　萧敬川只能在心里暗骂一句。

　　皇后笑着看向楚玄，也道：“本宫也很吃惊，楚相所说的可是前朝开国的一字并肩王，晋王江自流？”

　　楚玄低头道：“娘娘博闻，正是他。”

　　萧敬川不由腹诽——他个屁，明明就是你自己！

　　“楚相真是令人出乎意料，”皇后叹道：“本宫只听说过江自流曾有少许兵书残页流传于世，本宫的父亲便有幸收得两册，极为喜爱，只可惜皆为传抄本。本宫也未曾得见他的真迹。”皇后的目光闪了闪：“不知本宫能否得以一观？”

　　“臣自当遵命，稍后便送来请娘娘过目。”

　　皇后还想说些什么，萧敬川忽然哈哈一笑：“聊天也不必急于一时，楚相这边还饿着肚子呢。”他不打岔不行了，这话题是真有点听不下去。皇后自小在护国侯陆成耳濡目染下，不知道一会儿还会对江自流怎么个夸法。

　　皇后莞尔一笑：“是臣妾心急了。”这便着人开始布菜。

　　帝后二人自平乱之后便夫妻和谐甜美，此时二人只对坐用膳，便其乐融融，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楚玄坐在下首便只能沉默寡言地低头吃饭，偶尔被问起才答上几句。

　　皇后看在眼里，心里平添了些欢喜，想着自家妹子性如烈火，若能有个稳重沉静的夫婿，二人互补倒是极好。这么想着，便笑吟吟地看了看萧敬川。

　　萧敬川了然地笑笑，向楚玄问道：“楚相今年一十六岁，可是庚辰年？不知八字是哪几个？”

　　这次轮到楚玄差点呛到饭了，他这边还毫无纳才之意，帝后居然开始询问他的生辰八字，这是打算直接问字，然后赐婚了吗？

　　他垂目飞速算了一下，而后答道：“庚辰，戊戌，丙午，甲子。”

　　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这样命格的人很难以与其他人契合。

　　皇后还未察觉他的八字古怪在哪里，只是令一旁侍女仔细记下了，而萧敬川则更是吃惊，他只是顺着皇后的意思问问，完全没料到楚玄还真的也有生辰八字。之后宾主尽欢，只谈些闲事，不再言及其他。

　　萧敬川饭后与皇后闲聊了几句，待要招呼楚玄回御书房时，却见皇后眼神间有些闪烁，似有什么话要说，便问道：“皇后还有事？”

　　皇后有些赧然笑道：“请恕臣妾是个心急的性格，臣妾听闻楚相之前提起的江自流字贴，好奇心起——不知楚相临的如何了……”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

　　“臣惭愧，只习得些皮毛。”

　　萧敬川手一挥大笑道：“皇后莫听楚相谦虚，他此前也称琴曲之技也不过习得皮毛。备纸笔吧，楚相，可莫要推辞。”

　　楚玄只有苦笑：“臣……遵旨。”只转眼间功夫，那边文房四宝已经铺开，楚玄快步上前，执笔取墨，抬头问道：“烦请娘娘赐字。”

　　皇后沉吟片刻，道：“泽，沼泽的泽。”这是她这一辈族中男子的排字。

　　楚玄略一思索，笔走游龙一挥而就。便有宫人将写好的字拿去与帝后二人观赏。

　　因为楚玄平日代阅折子从未落笔，萧敬川也没有留神过他的字体，如今一看方知为何皇后会如此迫不及待想看江自流的字体。而皇后则始终端详着一笔一划，不由低声说：“果然是银钩铁画，剑意纵横。”

　　说罢，她看着楚玄：“本宫以为，便是江自流本人亲书，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萧敬川忽然又忍不住想咳嗽了……

　　楚玄赧然道：“娘娘谬赞了。”

　　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皇后仍然凝视着。她刚刚虽然没有说出，但仅从春日宴上的琴曲和方才的字迹，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位楚相恐怕在武艺上也颇有成就——

　　她之前也不过是从各处听到各种传言，但如今见了，她忽然很想知道，皇上是从何处、何时以及如何结识了这样一个异才，而这位几乎没有出身来历的楚相又究竟是什么人……

　　第二日，皇后便收到了国相府送来的字帖——只有薄薄一页纸，纸上也只有寥寥几字：

　　“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

　　皇后慢慢将字帖放在案上，她似乎在字帖里看到了另一层含义——这位楚相，在向自己警示什么吗——她轻柔地将手抚在腹部。

　　但她没想到的是，陆家很快把二人的八字占卜结果送来了宫中：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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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京郊北处的永福寺大殿中跪着一名女子，她以淡黄色面纱覆面，时不时向侧殿方向望一望，神情中有些期待，带着一丝丝羞涩。

　　不多时，她的侍女从侧殿匆匆奔来，在她耳边低声道：“郡主，大师请您亲自过去。”

　　明月郡主心中忽然跳了跳，想了想才点点头，低声道：“带路吧。”

　　她带着侍女随着小沙弥穿过几重阁楼，一进一间宝阁，已有一位老僧前来相迎：“阿弥陀佛，可是方才来测字的女施主。”

　　明月郡主微微点头，随着指引在座位上坐定，问道：“大师可是有所指教？”

　　老僧沉吟片刻：“不知这“庚辰戊戌丙午甲子”的八字，女施主是从何人而得？”

　　明月郡主脸红了红，没有回答——陆府请钦天监为楚玄和陆悠悠测字一事并没有刻意隐瞒，多多少少都是有透露出来的，而春日宴上对楚玄青眼有加的也并不在少数，他的生辰八字如今也不算得什么秘密。

　　明月郡主的心思对于身边人来说一眼便能看懂，侍女书画便笑嘻嘻去找别府小姐妹聊天，好容易套了出来。

　　她本打算只让侍女书画私下去问询问询，谁料大师竟要亲谈，这让她心中不由隐隐有种不祥之感。

　　见郡主不回答，老僧不再追问，只严肃道：“女施主所问的这桩姻缘极为不妥。”

　　明月郡主愣了一下，忙问道：“大师怎么讲？”

　　“此人命格罕见，八字皆阳，独阳不长，他虽可能一时春风得意，但命数不长，恐盛年早逝。”老僧顿了顿又道：“且你二人之数更是大凶之兆，女施主最好远离此人，否则你二人必将相克。”

　　“相克……”她低语一声，反倒镇定下来了：“测字结果可否容我一观？”

　　那老僧也有些吃惊，他为人测算姻缘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大凶之缘也是见过的，那些对结果满怀期待的人听到结果后有哭有闹有黯然伤神者，却没见过一个姑娘如此淡定。

　　明月郡主将老僧递来的纸张仔细看了几遍，默不作声地将签文撕成碎片，冷哼一声：“我的姻缘岂是一页薄纸决定的，此次前来无非是想听个高兴罢了，莫非大师觉得香火钱少了？书画！”

　　她身边侍女应声上前，将一叠银票放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

　　“烦请大师重新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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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郡主郡主郡主郡主……郡主在最后一章才会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