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入梦》无律无由

39、辛昭仪

　　从慈和宫出来，凌贵妃回头见着后面跟着的辛昭仪，笑道，“妹妹，我们一起走走？”
　　辛昭仪自然不会反对，嫣然一笑，“好。”她示意惠姑姑靠后一些，惠姑姑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微微挺起的肚子。
　　凌贵妃笑道，“无妨，本宫和昭仪就在这附近走走。”让绿竹和惠姑姑跟着宫辇在后面，自己和辛昭仪缓缓而行。

　　漫步在宫道上，凌贵妃赞道，“妹妹真是再孝顺不过，太后有旨意免了你的请安，你还是要过来。”
　　辛昭仪不好意思，“姐姐谬赞。太后仁慈体恤，我也不可自恃而高。再者，我不过逢十过来，不算什么。”
　　“话虽如此，妹妹在这宫里行走，还是要多加注意才是。”凌贵妃嘴角勾起一抹笑。
　　“多谢姐姐关心。”辛昭仪感激道，“虽然有幸能怀上龙嗣，但我这心里就从来没有安稳过。如果不是姐姐时时刻刻提点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凌贵妃轻叹了一口气，辛昭仪忙问，“姐姐，怎么了？”
　　“小皇子有你这样知进退的生母，也是他的福分。只是，想到妹妹你日后要跟腹中骨肉分离，我也是有些不忍……”凌贵妃微蹩柳眉，看向辛昭仪。
　　辛昭仪垂首恭谨道，“嫔妾知道，小皇子能跟着贵妃娘娘，才是他最大的福分！”
　　“本宫思来想去，想找个万全之策，既能好好护着你们母子，又能让小皇子跟着自己亲生的母亲。”凌贵妃缓缓道。
　　辛昭仪闻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本宫想着，昭阳宫大，我一个人住着，也是寂寞。你那景福宫，离凤鸣湖太远，夏日之时，酷暑难当，不如，你过段时间搬到我宫里去，我也好照看你们母子。”
　　“这……”辛昭仪微微沉思。
　　凌贵妃又道，“不过这事，暂时先不必让皇上知道。他最近为北戎的事情操心不已，后宫的事情，就不要让他心烦了。等过段时间，我们再说。”
　　辛昭仪闻言，脸上有些不自然，“是，姐姐。多谢姐姐为我们母子考虑。”
　　凌贵妃冷眸一转，转脸笑意盈盈，“妹妹走累了吧？”她转头吩咐宫人，“送昭仪回景福宫。”

　　辛昭仪回了宫，屏退宫人，把惠姑姑叫进内室。
　　“我们商量的事，贵妃是不是知道了？我听她的意思，好像是在刺探什么。”辛昭仪讲了路上的事，问惠姑姑。
　　惠姑姑皱眉道，“这……难保这宫中有耳目。”
　　她望向辛昭仪，安抚道，“娘娘也不必太忧心，您只是求皇上让夫人进宫来照料一段时间，皇上也没同意。就算贵妃知道了，应该也不会放在心上。”
　　辛昭仪有些忐忑，“再看看吧。如果贵妃不高兴，这些日子就不求皇上来看我了。”
　　心里到底有些忧虑。太后向来不管宫务，皇上虽然严令景福宫上下小心伺候，但终究难以万全。她入宫不过一年多，已经深知这宫中，稍有不慎，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虽然听从家里所言，示弱贵妃，求得其庇佑，但是，万一贵妃改了主意，自己又如何自保？不可抑制地又生出一些野望，等自己在宫中站稳了，今日的贵妃，也许不过就是明日自己的垫脚石。

　　*
　　三日后，顺王府。
　　房门轻扣。
　　“进来。”顺王妃从书册中抬起头，见穆峥急匆匆地进来。
　　“母妃，宫里出事了。”穆峥道，“辛昭仪小产身亡，皇上下令封锁了景福宫，各宫嫔妃都被禁足。”
　　顺王妃并不是很意外，“凌芙终于动手了。现在宫里调查的情况怎么样？”
　　“暂时还没有查出什么来。”
　　“让绿竹看着她点，别让火烧到顺王府。”顺王妃叮嘱儿子，“接下来这些天，你就别出去露脸了，老实呆在王府，把这些书册都看完。”
　　穆峥见到书桌上堆积的几百册卷籍，面有难色，“母妃，这……”
　　顺王妃站起来，“峥儿，有些事情，母妃可以替你去动手，但是这些，你必须亲自来做。”
　　“是，母妃。”穆峥点头应了，先抱了几卷书回自己院子。

　　路上见到世子穆峰，他停下来打招呼，“大哥！”
　　世子见他怀中满满的书卷，了然一笑，“二弟，王妃又让你看这些啦？”
　　穆峥无奈地点点头，世子安慰道，“王妃也是为你好。”话又一转，略带得意道，“二弟你好好在家用功，我约了杜安去出岫庭蹴鞠，哈哈。”
　　“大哥！”见世子转身要走，穆峥叫住他，“听说宫里出了事，你不知道吗？”
　　问罢，穆峥便知道自己问的有些多余，大哥一向不关注这些。
　　见世子困惑地看着他，只好道，“总之，这些天，大哥你在外面别太招眼了，免得惹了不快。”
　　穆峥也没再多说，朝东院走了。世子摇摇头，二弟就跟他母亲一样，喜欢话说一半留一半，先听着吧，出去看看风头再说。

　　*
　　且说辛昭仪事后，皇帝震怒，命人封锁各宫，彻查到底。

　　辛昭仪那日刚好去向太后请安，因为前一晚睡得迟，她到慈和宫便有些晚，到的时候，众妃嫔都已经告退，太后也没说她什么。
　　坐了片刻，太后道，“辛昭仪，哀家知道你的孝心。不过你的身子渐渐重了，以后就安心在景福宫养着，别再过来。”
　　辛昭仪谢过太后。太后见天色暗沉下来，便吩咐她先回宫去。

　　哪知，出了慈和宫门不过百余步，突然电闪雷鸣，眼看大雨将至，辛昭仪便令步辇掉头先回慈和宫，正在这时，草丛里窜出来个什么东西，直直地朝着步辇冲过来。抬轿的人慌张之下，跌到了几个，辛昭仪被甩出轿外，摔在地上，当下就腹疼难忍，血流不止。
　　众太医赶往慈和宫，用尽百般手段，仍没有救回辛昭仪及腹中孩子，当晚辛昭仪便去了。

　　那草丛里窜出来的东西，后来被人找到了，原来是住在太后宫里的蒋小郎带着的小狗。
　　事有凑巧，前些日太后的侄孙蒋家小郎进宫，随身带着他刚养的小京巴犬，想要给姑祖母献宝。宫中想来不许养猫狗，太后疼爱侄孙，便嘱咐宫人好好看着小狗，不许出来扰人。
　　谁知，当时小狗藏在草丛里，雷电之时，受了惊吓，刚好撞到了辛昭仪的步辇。

　　“事有凑巧？”嘉祐帝怒道，“你统领宫务，就查出个这样的结果？”
　　他阴沉地看着凌贵妃，“到底是无能，还是不想被查出来？”
　　凌贵妃花容失色，伏在地上，“难道有人怀疑是臣妾做的？”她急急辩白，“那真是冤枉啊！臣妾惟愿这孩子能顺顺当当的生下来，皇位才能后继有人。退一万步说，臣妾所出，不过一个公主，辛昭仪腹中的孩子，也妨碍不到臣妾呀！”
　　见嘉祐帝没有再出言，凌贵妃又接着道，“陛下，臣妾也知道，这只是目前查出来的结果。因着事情涉及，涉及……”顿了顿，“太后娘娘宫中，臣妾也暂时只查到这些。”

　　太后细细问过蒋小郎，说是他在园子里逗着小京巴的时候，碰到一个嫔妃，那嫔妃蹲下来和他一起逗弄小狗，又训练小狗躲藏和出来的命令。
　　那嫔妃也找到了，是永泰宫里的文贵人。文贵人吓得不轻，她道是见到小狗一时心喜，所以才和蒋小郎一起逗了一会。
　　“文贵人家中确实养了数只京巴，有一只是文贵人幼时养过的，因为入宫，没有带进来。”
　　“文贵人和辛昭仪是同时进的宫，那时辛昭仪还是辛美人，侍奉的宫人说她们曾有过口角。”
　　“辛昭仪前一晚睡得迟，是因为辛昭仪收到消息，说母亲辛夫人去昭德寺上香的路上受了伤。”
　　“辛夫人的马车在市集上被人挡住，是辛侍郎的外室带人滋事。”
　　“蒋小郎的京巴狗，是蒋二郎从晋州返京时所带，已经养了两个月。”

　　一批批人被传进内廷尉，一条条陈述递上来。
　　半月之后，此事方平息。
　　文贵人赐白绫，文家被诛。
　　凌贵妃降为淑妃，令沈妃、岳淑仪与淑妃共掌宫务。
　　景福宫上下，刑讯而死、服侍不力被赐死者大半。
　　蒋家被训斥，半年内不得入宫觐见。太后病了一场，去了京城外的华宁宫休养。

　　*
　　嘉祐帝坐在龙椅上，神情颓然。
　　宫内多年无所出，本来已经对皇嗣不抱什么希望了。辛昭仪有孕，他大喜若狂，令宫中上下严加看护，谁知道还是出了意外。
　　他突然想起当年皇儿死的时候，皇后疯狂的样子。
　　那时候，他膝下只剩下杨妃生下的二皇子了，只能护着杨妃母子。孰料皇后凭着后位和性命不要，也要将杨妃母子二人置于死地。
　　转眼将近十年，自己已经是快知天命之年，却没有一个继承人。到时候，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
　　“这宫中发生的事情，从来不会是意外。”周太妃跟身边的佳玉和晴雪说着话。
　　晴雪道，“太妃娘娘，您不跟着太后去华宁宫，是为什么？”
　　周太妃悠然道，“太后伤心加上自责，身子不好。我知道，她呀，其实也不想看到我们这些老人杵在她前面，不如老老实实，留在这寿康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