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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公子哥 ...


  •   “我当然配合你的工作。”闻尔说, “随时。随地。”

      有一点熨帖的暖意顺着闻尔的话音直达心头。吕文维有点住神。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很可惜,我今天下午临时有事。上午还约了两个采访对象。所以对你的采访,得另约了。”

      从来是别人将就他的时间,还没有他将就别人时间的先例。但闻尔只是略一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好。随时,随地。”

      “我先走了。”吕文维冲他一点头,准备朝Judith的那间办公室去,那里还有两个采访对象在等她。

      闻尔拉住她的胳膊,“你下午去哪,我开车送你。”

      “不用了。”吕文维很快地说,“我自己开车过去就好。”

      闻尔皱了皱眉,“我听说,在这,女人开车不合法?会不会……”

      吕文维有些嘲讽地笑,“强/奸都没人管,有人来管这个?”

      闻尔手一顿,无声地看着她。

      “要是真有人来抓我。正好,我还想去他们的监狱看看。看看那里现在都关着些什么人。”

      闻尔扣着吕文维胳膊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真的赶时间。”吕文维说。

      闻尔盯着她,“把你车钥匙给我。”

      吕文维不悦起来,“我不喜欢你这样。”

      闻尔意识到刚才那句话有些“小霍少”的强势,松开手,然后伸出胳膊拦在她身前。

      “文维,我尊重你。可我希望你让我帮一点小忙。”

      吕文维不说话。

      “我希望你不要冒不必要的风险。这对你的工作也并没有益处。”闻尔看着她,用极尽克制的语气恳切地说,“行吗?”

      吕文维原本在他那句有些强硬的“把你车钥匙给我”后有些许反感,但其后这几句,完全是相当退让的商量口吻,还陪着一个堪称柔情的眼神。在吕文维见过的男人里,尤其是“成功男人”里,还没有温和到这个程度的。

      吕文维从兜里掏出来车钥匙扔到了闻尔伸出来的掌心里。

      闻尔带着点笑意松开手,“你去吧。等你这里的工作结束,我送你。”

      “可是……”吕文维说,“你送完我要怎么回来?这里大部分的公共交通处于停滞状态。”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闻尔朝她挥了挥手,下了楼梯,留了个背影给她。

      闻尔的白衬衫十分合体,下摆束进西裤里,腰间一根细细的黑色腰带,整个背影线条修长,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她走了几步,鼻尖似乎仍有刚刚那股肥皂味萦绕。那有些涩的清香如影随形,总让她生出些不合时宜的念想。吕文维摇了摇脑袋,叹了口气,朝Judith的办公室走。

      好在一进入工作状态,吕文维就自动清空了无关内容。

      Judith为她联络了一位无国界医生以及一位被他们所救助、几个月前曾经命悬一线的当地人。吕文维采访完,和Judith简单聊了聊,并和她致歉,说临时有事,没办法参加晚上的派对。
      等她和几个采访对象和工作人员道完别,走到刚刚来时停车的地方,发现闻尔已经在车上等她了。身旁多了一个黑色小包,大概是去拿了一些随身物品。

      吕文维拉开副驾的门,跳了上去。

      闻尔:“去哪?赶时间吗?”

      吕文维扣上安全带,看了眼手表,“报料人告诉我是下午两点,但路况糟糕,我们现在就要出发,我还得给你留够回去的时间。”

      闻尔看了她一眼,边发动了车边问,“什么料?”

      吕文维随口说,“和你没关系。”

      闻尔于是不出声了,安静地开车。道路相当坎坷崎岖,吕文维自己开过来都被颠得五脏六腑快烧起来,但他大概是驾驶技术很了得,开了很久出去,吕文维竟然没什么太大的不适感。

      吕文维不由地感慨了下,“我以为像你们这种平时开豪车的,开车都比较野。”

      闻尔没回她的话,在吕文维以为他是不是有点生气了的时候,他突然慢悠悠地说,“本来,我今晚给你准备了一点惊喜。”

      吕文维脑子里不能过审的内容太多,一听到今晚就已经想歪到了太平洋,“啊?”了一声。
      她这一声“啊?”声调太过古怪,导致闻尔在专心开车的间隙也转过头来看了看她,然后忍不住笑了,“你在想什么呢,姐姐?”

      吕文维有点窘,低下头来假装看手机。手机压根也没啥可看的,这里的网络约等于没有。

      闻尔看到她这个表情,笑起来,“我可是很纯洁的,我来这里,那什么都没带。”

      吕文维似乎有些不信地轻笑了一声。

      “当然,要是你想……也可以。”闻尔看了看她,“听说他们工作人员会定期派发,有免费的。”

      吕文维手指扶了把笑弯的眼角看着闻尔,“那你是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闻尔又扭头看了看她,“不许再笑啊。这都是你闺蜜出的主意。”

      “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主意。”吕文维顿时就下了判断。

      “松街菜市场麻婆婆辣酱,还有……”

      闻尔的话还没说完,就用余光瞥见吕文维怔住了。

      “你……”吕文维诧异地说,“你还去了我家?”

      吕文维和章立秋来自同一省份,不过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吕文维老家没有机场,从省会机场开车过去还要几个小时。

      “我都来了这了,去趟你家有什么?

      “可是只为了一瓶辣椒酱?”

      “那是你喜欢的辣椒酱。”

      闻尔说这话的音调十分理所当然,吕文维轻一皱眉,说,“你们公子哥儿追人的确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这实在不算是什么好话,闻尔听了,原本有些得意的嘴角压下去。

      “哪来的‘你们’公子哥,又哪来的‘一般’人?”闻尔说。

      吕文维不怎么以为意,显得很有点没良心,“我毕业之前在电视台实习过。我们台有个很漂亮的女主播。当时一个富豪,香港的,我就不说名字了,发疯了一样追她,大半夜从香港包机飞过来,就为了送一碗她喜欢的云吞。”

      闻尔觉得这故事听着耳熟,主人公搞不好就是他熟人。

      故事的结尾他猜也猜得出来,这帮公子哥,始乱终弃的事,多了去了。

      “我后来听说,她怀了孕,可那公子哥不肯结婚。她那时候年纪不小了,很想要孩子,后来干脆辞职出了国,这些年带着孩子在国外,应该过得还不错,不过这男人到今天也没公开承认过他有私生子。”

      闻尔驾着车听吕文维把故事讲完,陷入了一阵沉默。他知道是谁,也知道这哥们后来娶了东亚某国大垄断财团的小女儿,属于标准的家族联姻。结婚后也没闲着,四处撩闲女明星,但正经场合,仍然是夫妻和睦,相敬如宾的模样。

      “追的时候是私人飞机带着周游世界,一句话就把她最喜欢的餐厅包下来。哪个女人能扛得住。”吕文维观着闻尔的表情,“你是不是猜到是谁了?”

      闻尔还没来得及想怎么回答,这时一辆浑身锈迹的公共汽车载了几个人一摇一晃地开过来,正和他们相错时,司机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车头突然来了个转向,眼看就要撞上。闻尔反应疾速,迅速打了方向,就在那一瞬堪堪和那公车擦过,整个车身剧烈一晃。

      吕文维本来是时刻很警醒的人,但大概是难得在战地聊日常八卦,有些放松了,这时措手不及,被安全带狠狠勒住,弹回了座椅,她被颠得仿佛骤然失重,只觉一阵恶心。

      她的手下意识紧紧握住了伸手可及的物体,等她从极大的不适里缓过来,发现那物体是有温度的。

      闻尔已经把车停了下来,靠在一边。吕文维那股无意识的惊魂过去后,才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胳膊,与此同时,闻尔伏下一点身来,看着她。

      “没事吧。”

      吕文维亲手感受到了一下闻尔扎实的肌肉,然后意识到自己刚刚紧急状况下的力度,忙松开了手,“抓疼你没有?”

      闻尔的目光追着她把手拿开的过程,然后解开了手腕处的袖扣,把袖子拉了起来。

      拉到手肘之上不到十公分,吕文维已经看到了五个暗红色的手指印。

      “不好意思。”吕文维马上说,“我刚才……没留意,实在太突然了。”

      闻尔笑笑地说,“你这习惯可不太好,幸亏我手力还行,握紧了方向盘,不然要被你拽沟里去。”

      吕文维朝窗外一看,不到一米外,正是一条浑浊的小河沟。

      她皱起眉,不由自主地握了把拳,手心沁出了一层汗。

      “对不起。”她赶紧回头又说了一遍,“真是太危险了,差点连累你。”

      然后她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这男人脾气有点好。换作她前男友第一反应必定要捶着方向盘骂人了。”

      闻尔没作声,看了她好一会,才说,“平时工作里常遇到各种危险吗?”

      那是当然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擦肩而过的流弹、时刻有可能发生的空袭、无法预期的爆炸,明面的,暗处的危险,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在哪和这些危险相遇。

      但吕文维并不愿意过多的抱怨这些,只点点头,简简单单地回答,“是挺危险的。毕竟是战争国家。”

      闻尔:“刚才要是你一个人,现在该怎么办?”

      吕文维笑了下,“要是我一个人,一般情况下我不会这么不警惕。”

      闻尔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

      吕文维抬起手,抚过自己在某人胳膊上留下的指印,仔细瞧了瞧,道,“你回去得找一点药油擦一擦,有点发青。我刚才大概是用了洪荒之力了,现在我手指都疼。”

      她话音刚落,闻尔垂下的那只胳膊抬起,以手掌包裹住了吕文维刚刚抚过自己的那只手。

      吕文维轻笑了下,没挣开,也没有过多的情绪流露。

      然后她听见闻尔低声说,“你可能觉得,‘我们公子哥’泡妞的套路很多。但我想告诉你,其实,我从来没有主动追过人。”

      他的话音听上去软绵绵的,透着很大的随意性,分明就不是那种斩钉截铁摸着胸口发誓的口吻,可是吕文维直觉他是说真的。

      这么多年,吕文维和无数采访对象打过交道,上到国家要员,下到流浪乞丐,对别人说话的真假判断能力不说百分之百,起码也有百分之八十。

      她被闻尔的掌心覆盖的手背温热起来,一边看着闻尔的眼睛一边说,“开车吧,我赶时间。”

      闻尔原本被她的眼神和主动抚过他胳膊的那只手弄得心猿意马,结果温情脉脉地等来了一句“公事”,自己那挑高的期待就这么噎在了胸口上。

      他重新发动了车。把差点进沟的吉普车带回了主道,平稳地开起来,过了好一会,吕文维轻声说,“为什么?”

      闻尔稍稍顿了一下,反应过来这句突如其来的“为什么”是在问他“为什么没主动追过人”。
      “很奇怪吗?”闻尔笑了一下,说,“你以为我们‘公子哥’都无所事事,整天就想着泡妞吗?”
      他两次说“公子哥”,都刻意模仿吕文维那句话的口吻,惹得吕文维白了他一眼。

      “当然,我得承认,确实有那么一部分是这样。”闻尔笑说,“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吕老师,拿我哥给你打个比方,光是维护政府和圈层的关系,就得耗多少时间,更别说要处理大小集团事务。他非但没有时间追人,光是打发主动贴上身的就已经用完了他为数不多的分在女人身上的时间。”

      “所以,你也用了很多时间来打发女人?”吕文维很会抓重点地说。

      “在我原来的圈子和如今的职业圈子,这都是不可避免的。”闻尔毫无遮掩的意思,相当坦诚。

      吕文维抱起双臂,看向车窗外。

      闻尔扭头瞥了一眼她,说,“文维,我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你,不会和你坦白到这个程度。”

      吕文维挑了下眉,“那多谢你了。”

      闻尔也不再说什么,专心当他的司机。

      两人隔了好久都没出声,直到车子开入临近原市中心主道的一条支道,闻尔才开口说,“快到了。我等你工作完,送你回酒店。”

      吕文维:“不用。这里离W酒店很近。”

      闻尔把吉普车开入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踩下刹车,停好车后转身朝着吕文维。

      他把手轻放在吕文维肩上,“我不想对你说谎,你别吃醋了。”

      吕文维用莫名其妙的眼神地扫他一眼,“谁……谁吃醋了?你们直男都这么自恋的吗?”

      闻尔笑起来,“行,我自恋。那请吕老师原谅我,别生气了。”

      吕文维无语,拿起她扔在脚边的包就准备拉开车门,想了下,又转过身来,凑过去驾驶室强行拔掉了车钥匙。

      闻尔在她拿包的时候就也随手抓起了他的黑色随身包,跳下车,走到了副驾室门口,给吕文维拉开了车门。

      “你回去吧。”吕文维说,“真的不用等我。”

      闻尔朝她点了下头,“行,你去吧。”

      吕文维看了眼手表,没时间和他多纠缠,拎着包就跑。

      闻尔靠在吉普车的车门上,看着她跑远。

      等吕文维的背影不见了,他皱起眉来,给手机上的一个号码打电话。

      S国首都最主要的一条干道是东西向,原本有八车道,在道路的中央区域有一个转盘,转盘中间是一尊雕像。吕文维从支道跑到和这一条干道的交错处,已经看到陆陆续续聚集起的人群朝那尊雕像的方向走过去。

      从各处汇聚过来的人,有的手持标语,有些将国旗披在了身上,还有的高举M 先生的画像,吕文维的相机在包里,但她这时不想过早的暴露身份,于是先打开手机摄像头,拍了几张。

      人群越聚越多,环境也越来越喧杂,吕文维身处人群之中,开始偶尔受到推搡,听到一些不够冷静的脏话。

      有人开始起头唱起歌,很快,歌声愈发响亮,犹如洪钟,犹如咆哮的江河水拍岸。吕文维身在人流里,逐渐被人群裹挟着朝前走,她朝身侧的一个高瘦男人道,“请问这一场游/行是什么人组织的?”

      男人看了一眼她,从她的长相穿着打扮就判断出了她是个记者,他有些粗蛮地用两手一把握住了吕文维的肩,“我们需要停战,我们要自由,我们要选/举我们自己的领袖。我们要总统下台。”

      他情绪十分激动,按住吕文维的肩膀时吕文维不由地晃了一下。

      此时,一个提着巨大黑色塑料袋的女人经过吕文维的身侧,吕文维鼻子十分灵敏,顿时闻到一股火油味,她的眼皮猛然跳了数下,直觉今天的这场抗议活动会闹得很大。

      激动的男人松开她的肩膀,吕文维和他不得不随着人群流动的方向往前走。前方的巨型雕塑越来越近,吕文维的直觉越来越不妙。

      人群聚沙成塔般地越发壮大,口号声,歌声交杂,人们挥着国旗,举着拳头,群体的情绪越来越高涨。

      突然之间,一道火光冲天。吕文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拿出了相机。
      那是驱散信号。

      吕文维心脏骤然一紧。她在I国的时候经历过一次游/行驱散,催泪瓦斯给人带来的极端不适感还记忆犹新——眼珠乃至整个五官的集体灼烧感,窒息感,以及看不见的本能恐惧。

      然而精神高度亢奋的人群绝不会在这种警告下就自发散开。

      吕文维多年来训练出来的职业素养让她先把恐慌强行排到了反射弧的最后端,然后下一秒她就差点要蹦起来。身旁一个男人肩膀上扛着一个看上去不到2岁的小孩。

      “我的天,催泪瓦斯对这样的孩子来说极可能是致命的。”吕文维没顾上当地礼俗,一把拽住了男人的手。

      男人丝毫不掩诧异以及随之而来的厌恶,“你要干什么!”

      吕文维管不了他的态度,急道,“快把你的孩子带回去。”

      然而她环顾四周,发现这时要突出重围也没有可能,于是改口,“等下用一块湿巾等下捂住她的眼睛和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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