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杀了我的妹夫》非常正器

51、一颗痣

　　“陛下。”
　　行丹子波澜不惊地走到大太监面前。
　　魏银同样淡漠地看着他走向对面，从事发起，她都像是无条件接受了一切险恶用心，以冷漠平淡的目光接受着这一切变迁。
　　大太监满足地看着棋局终于走向他所期望的样子，他其实并不在乎今天能令魏银身死，只要经过今日这一番，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大魏王朝终将走向主臣互相猜忌，最终分崩离析的下场。
　　本来，谢瑾最后的愿望就是想要玄鸟这一肮脏的血脉无法再传承下去啊——
　　“陛下，请容许奴送您上路与家人团聚吧——”
　　就在大太监以为自己目的即将达到，心神松懈的瞬间。
　　“原来这就是谢瑾最后的一点手段吗？”魏银淡漠地叹了一口气，“我本以为他会有更多的方式来取走孤的性命。”
　　大太监错愕地看着女帝面色如常地走过来。
　　“也对啊，哥哥那一场鏖战早已经掏空了他的家底。”
　　随着女帝一声叹息，大太监与身边所有死士忽然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你……你……”
　　行丹子平静如水地从他身后走回魏银身边。
　　“既然您知道我是一名丹药师就该知道丹药师不止会炼火丹一种。”
　　大太监睁开浑浊的眼睛看向持刀淡笑的行丹子：
　　“你背叛了大人……”
　　行丹子淡然地微笑：“不，大人叫我辅佐白龙教起事，教主死后，女帝陛下自然就是我唯一的主人。”
　　他们两人对话的声音很轻，除了站立一旁的女帝，没有任何人听到。
　　白龙教因为火丹席卷九州动摇大魏王朝根基，而火丹的制作者行丹子却是大司马谢瑾的人。
　　只是大太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听话了数十年的炼丹师会一朝背叛。
　　形势瞬间逆转，座上中毒的大臣要员纷纷山呼“陛下万福受天庇佑”云云，要行丹子赶快解了身上的毒性。
　　韩卓顺势叫宫中甲卫开始收拾被行丹子药倒的死士与大太监。
　　然而就在魏银即将走下台阶的一瞬间，倒在她脚边的大太监忽然拼着最后一口生气暴起，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柄短刀就要朝魏银后心扎去——
　　“阿银小心——”
　　王引落后她半步，将一切看在眼中，几乎想也不想冲上前将人推开，反将自己送至刀下。
　　“夫君！”
　　千钧一发之际，韩卓将手中的佩刀丢了出去，生生撞开了大太监。
　　王引跌落在地，却是毫发无损，大太监再竭而衰，已全无反抗之力。
　　“阿银，我……没事。”
　　就在这异变突生的片刻间，一干死士互相看了片刻，为首那人忽然道：
　　“大司马与我等有恩，这阉人执大人令符行事，事前我等并不知女主人身份，今日犯上，只能以死谢罪——”
　　语毕，以他为首一干死士纷纷横刀自刎而亡。
　　魏银手中动作一顿，这一番情景之下，她身负“大司马谢瑾之女”的污命再一次坐实。
　　就算她的生母是真正的魏氏公主，可先魏王做下的那些肮脏事，哪里能公之于众，父系血脉有疑，已经令她坐下不稳，而她王位不稳，必要受制于朝臣。
　　可即便如此，身为女帝的魏银脸上却并没有任何应身份受质疑而慌乱的神色。
　　韩卓忽然意识到这兄妹二人之间的差距。
　　——幸而，魏修不是她。
　　大太监指认魏银为谢瑾的女儿，这设局拙劣而浅薄，可正因为太拙劣太浅薄反而叫人生出无限疑窦。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越是深思，越不能相信谢瑾会让人造这样荒谬的谎言，了解内情的人更不相信谢瑾会这样污蔑自己爱了一生的女人。
　　而更重要的是，若女帝魏银已经完全掌控朝堂，这种谣言对她自然毫无威胁。
　　可现在，她还没有。
　　有人会因为一丝怀疑对她产生动摇，有人或许正等待着这样的机会，她还没有完全掌握手中的权利，太需要依赖于别人。
　　便有人走出来：
　　“陛下，血脉有疑必将影响大魏正统——”
　　“还请陛下证明己身……”
　　混乱中，摇摆的声音开始出现，然而魏银却只是孤身一人站在高台上，冷漠地扫过下方：
　　“你们要孤……如何证明？”
　　片刻之后，忽然有一个声音从人群后站出来：
　　“我知道如何证明陛下的身份。”
　　所有人追随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仅剩独臂的男人艰难地走上高台。
　　韩卓站在甲卫中看着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看着他走到台阶下方。
　　“陛下，臣豫中乔氏，曾历先王、谢瑾朝中数年，无意得知谢氏一族秘闻，可辨血脉。”
　　魏银低头看着曾经与自己刀剑相向的男人卑微跪伏台阶之下：
　　“若能证明大魏正统，你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来。”
　　乔叔明抬起头，望向身后的韩卓，确切的说，是韩卓身边的人：
　　“臣确有一事相求，希望大将军能够释放那个人——您知道我说的是谁。”
　　这人一字一句皆是为了他人，放人离开，不予为难，任谁听了都觉得再合理不过，然而同样的话语听在韩卓耳中，却仿佛钝刀割肉，声声刺耳。
　　而后，韩卓与当时并不在现场的魏修说起这一段，便面带微笑地伸手轻轻抚过他的头顶：
　　“这就是你们的打算？”
　　温柔的语气背后凭空生出无限血腥寒意。
　　他低头温柔地看着魏修，一下一下轻轻抚过他的发顶：
　　“你也要像当年魏王那样，逼迫我立下毒誓吗？”
　　回忆中，依稀有一个无助的少年跪在父母尚且温热的尸体旁，忍着悲痛接下一州生死的重担。
　　他跟着逼死父母的仇人，一字一句念出那一段束缚一生的毒誓：
　　【臣韩卓，以亡父亡母之名在此立誓，效忠大魏王朝，固守凉州绝无二心，此生不会跨过大河之水，如违此誓，罚我求不得、怨憎会，痛失所爱，生无所恋。】
　　当初他被迫在个人的仇恨与凉州的生死间做出抉择，而后，又要被迫在魏银和魏修之间做出选择。
　　而大殿之内的乔叔明却并不知道这些，只一味跪在殿前祈求他最后的心愿：
　　“臣确有一事相求，希望大将军能够释放那个人——您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知道就算他和魏修逃亡在外，韩卓总有一天能找到他们，而他亦不愿魏修忍受逃亡奔波之苦，好不容易才设下这一局，为得韩卓亲口答应放过魏修——也让韩卓当着魏修的面让他死心。
　　韩卓会选择魏银，这一点毋庸置疑，正如当年他会放弃父母的仇恨选择凉州一般。
　　韩卓的身上从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他背负了凉州，背负了太多人的期望和生死，容不得他随心所欲。
　　正如乔叔明所预料的那样，又在他意料之外地没有任何犹豫，韩卓微笑着答应下来——
　　“我答应。”
　　却没有多少人听得出这微笑的答应背后压抑了多少血气和杀意。
　　乔叔明得了应允，缓缓走向倒在地上的死士：“臣少年游历陈郡，与谢氏有旧，从而得知……凡谢氏子孙，右手手腕内皆有一枚红色的细痣，此特征不分男女，皆有显像。”
　　说罢，乔叔明俯身后退。
　　至此，所有人都明白了乔叔明的意思。
　　若女帝手腕上没有红痣，便可证明那大太监用心险恶。
　　顿时殿中诸人便不由地朝女帝被层层叠袖包裹住的手腕望去。
　　此事涉及国体荣辱，女帝淡看四周一眼，便有人将无关人员赶出大殿，殿门轰然合拢。
　　然而，殿中剩下的众人痴等片刻，却只见她放置在身前的双手缓缓垂落两侧。
　　“一颗痣，不能证明什么。”
　　整个大殿之内霎时静默。
　　【一颗痣，不能证明什么。】
　　这句话已经向所有人佐证了一切。
　　可以说，乔叔明的办法的确向殿内所有人证实了她的身份。
　　一时之间，原本嚷着要女帝自证血脉的人反而寂寂无声了。
　　大太监猛然失色，冲上来作势要拉女帝的手腕，却被王引一把挥开，混乱间，女帝身上数层轻薄的绢纱恰被扯住，六层重叠的衣袖应声撕裂——
　　露出带着一颗细细红痣的手腕。
　　满殿死寂。
　　“您……您真的是……”大太监颓然跌坐在地，脸上的神情痛苦万分。
　　“她真的是谢瑾的女儿……”
　　不知谁在人群中低声说道。
　　紧随其后，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进去，渐渐汇聚成嘈杂的一片。
　　魏银冷眼地看着大殿里的这一切一如此前淡然地面对大太监的背叛。
　　“其实何须麻烦。”
　　魏银说着，缓缓摊开掌心。
　　“火丹的效用与玄鸟神迹的区别其实大家尽可以自行体会——”
　　语毕，一道火焰自殿内众人身上缓缓升起，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将那些曾经质疑她的大臣与太监死士的尸首一同化为灰烬。
　　剩余的人在目睹这一切之后，忽然反应过来——
　　“玄鸟归来，吾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之内，呼声震天。
　　魏银一人漠然站在高处接受众人全身心的朝拜。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背叛，可对生母的惦念已经是魏银心中最后的净土，却没想到今日这最后一点干净也要被抹脏。
　　——用来稳固她背后的座椅，朝堂之内再无质疑她的人，这天下终是她一人的天下！
　　在如潮水一般的呼喊声中，唯独韩卓一人，死死盯着那刺目的红痣，仿佛在视线中凝聚成一滴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