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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眼珠 ...

  •   “臣凉州牧,韩卓,见过殿下。”
      魏修再一次听到这人的声音,背后顿时汗毛竖起,不必回头看上一眼,掌心已经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韩卓,凉州牧韩卓,被世人称为凉州血屠,前世那个娶了魏银,又将他钉在王座上生生烧死的韩卓!
      一股寒意自脊椎后直直冲上脑髓,魏修只觉得自己这一刻仿佛灵魂出窍,失去了对整个身体的控制。
      “哥哥……”
      魏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费力地抬起头想要看清他,然而此刻的魏修却只能从她脸上看到前世的天下第一美人。
      【哥哥,阿银不要嫁给血屠!】
      魏修为了王位将魏银当做交易货物卖给韩卓,魏银抵死不允。
      魏家的女子从不外嫁,况且魏银是仅剩的玄鸟血脉女裔,从她出生起就被灌输以要嫁给自己哥哥的观念。而比起英年早亡影响模糊的昭惠太子魏戈,魏银一直都认定孪生哥哥魏修会是她的丈夫她的主君,她要侍奉和效忠一生的人。
      而魏修却不要她了,令她嫁给传言中凶残可怕的凉州血屠。
      魏银自然不肯,她哭过,拼死抵抗过,却得不到任何怜悯。
      那时已然走投无路的魏修根本不会顾及妹妹的想法,魏银不肯就逼她嫁,动手将她摔在地上,破了相,此后魏银心灰意冷,终于答应乖乖嫁给被称为凉州血屠的韩卓。
      魏修喜不自禁地从魏银的衣物里翻了一条巾帕交给韩卓的下属作为信物——彼时他们一路狼狈逃窜,身上已经找不到一件值钱的首饰。
      韩卓收到信物后不久便令人给他送来一对合和如意纹金臂钏。
      那臂钏纯金打造纹质细腻却有磨损,显然是一件旧物。见惯宫中御用之物的魏修心中虽然不屑,也将东西交给了魏银。
      魏银郑重收了那一对臂钏,淡画了眉目,含泪出嫁。
      魏修当时并不知道,那会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见魏银流泪。
      魏银按照凉州的风俗出嫁,魏修只看到她被韩卓抱上马背,此后的仪式就再无须他的参与。
      至此,魏修便以为自己只要坐等凉州大军打进王都,将大将军大司马赶走,奉自己为天子,再对妹夫表彰一番,叫他乖乖在凉州替自己守好国门,然后万事大好。
      然而他呆在凉州整整三年,三年间,失去血脉没有仪仗的魏修在民风彪悍的凉州受尽屈辱。
      而他原本以为会帮助自己的韩卓却仿佛彻底沉迷在了妻子娇软的怀抱里。
      婚后韩卓对魏银可谓千依百顺,魏银也渐渐真心接受了他做为自己的丈夫,两人鸾瑟和鸣,蜜里调油,小日子过得仿佛完全忘记了打回王都帮小舅子(哥哥)夺回王位这件事情一般。
      尤其以步六孤为代表的凉州兵将,对着魏银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懈怠,对魏修则毫无尊重,嬉笑侮辱,尤其一再拿他被祭火之礼烧伤的脸说事:
      “殿下不是玄鸟血脉吗?玄鸟血脉……怎么会怕火呢?”
      “哈哈……难道玄鸟血脉里也有怕火的小鸟儿?”
      “哈哈……说不定是火神没认出殿下来呢?”
      “哈哈……”
      这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魏修不是没找过魏银,可魏银却让他忍耐,尽管当面斥责过犯事的凉州兵,却没有任何效果。
      甚至,乔叔明也只是劝魏修忍耐,等回到王都掌握大权在论其他。
      他当然也知道要掌握了权利才能够阻止那些嘲笑侮辱他的人,可按照韩卓和魏银情意绵绵的样子,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带领大军打回王都?
      激愤之下,魏修做了一件令自己后悔的事情——在魏银的食物里下药。
      他的本意是让迷信神灵的凉州人相信,他们的州牧和州牧夫人因为没有履行对玄鸟血脉的誓言而受到惩罚,当然最好的办法是让韩卓生病,可惜他没有那样的机会,也没有那样的胆量,只能把药下在丝毫不对自己设防的魏银身上。
      下了药的当天夜里,州牧府上就乱作一团,魏修躺在自己连炭火都没有的客房里做梦,梦见第二天就见到痛哭流涕急着要打去王都的韩卓,然后他在前头骑着白玉马,率领凉州大兵把王城里的大将军大司马赶出来,自己终于像父亲老魏王一样坐在了玄鸟王座上,一低头,韩卓、魏银、步六孤……所有人都乖乖地跪在地上朝他山呼万岁……
      魏修笑着从梦中醒来,他也确实一睁眼就看到了韩卓,可惜对方不是来送他登上王座的。
      冰冷的剑刃搭在他布满伤痕的脸上,那人的神情仿佛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每一句话都带着冰锥子直扎得他心惊胆寒:
      “殿下醒了?可想看看自己的小侄儿?”
      “小侄儿?”
      魏修顺着韩卓的目光看过去,才见到一旁步六孤双手托着的琉璃盘中放着一团未成人形的血肉,顿时一阵反胃。
      “这就是殿下三个月大,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一眼的小侄儿。”
      魏修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魏银怀有三个月身孕而不自知,偏偏他下的那种药对常人不会有太大伤害,却大损孕妇,魏银不仅失去了这个孩子,也失去了今后再做母亲的机会。
      韩卓有多爱魏银,就有多珍惜这个得之不易的孩子。
      魏修当场吓得不知所措,悔恨又慌乱的眼泪顺着那张毁容后丑陋又可憎的脸流淌下来。
      魏修与魏银是双生兄妹,可他两偏偏长得并不相同,毁容前不同,毁容后就更不相似,唯独那双继承自母亲的眼睛,却完全一模一样,尤其是流眼泪的时候。
      韩卓将他提起来,握惯了兵刃的指腹粗粝坚硬,落在魏修眼皮上的触感分外清晰,让人不寒而栗:
      “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不该生在这张让人作呕的脸上。”
      然后,那个男人用手指生生抠出他的左眼,放在步六孤端着的琉璃托盘里,放在他那三个月不到就被自己害死的侄儿旁。
      从那一刻起,韩卓这个名字就成了魏修心底最大的恐惧,乃至最终被他钉在王座上活生生煅烧而亡,这种恐惧,再无其他可以比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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