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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魏金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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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临睡前,取了钗环散下发梳着,杨筝忽想起宫中事,扭身问道:“你知高阳公主是哪位娘娘的女儿吗?”
正在看一份名册的魏君行错愕抬眼:“问这个做什么。”
“今日见她因琐事与梁王相争,还将梁王推倒在地,我觉得她娇蛮跋扈。”
“她……高阳公主是陛下爱女,恃宠娇纵,也为常理。”
关于高阳公主的生母是谁,魏君行竟也避而不答。
古怪。
杨筝拨弄青丝的手停住了,她将角梳搁在了妆台上,起身挨近灯下的魏君行:“高阳是何身世,教旁人皆这般讳莫如深?”
“你还问过谁?”
“杨妃。”
魏君行迟疑再三,终还是开了口:“这不是轻易能说的,你过耳即忘就是了。那高阳公主,传闻生母是隐太子李建成的爱妾。”
“弟夺兄嫂,本就不成体统,后来还有了高阳,这更不是什么光彩事了,不少心腹老臣先后苦谏过,该赐死那女子,也该赐死高阳。”
杨筝震惊之余,不免冷汗直下。
魏君行看她呆住,以为她怕听这些血腥事,于是合上了手中册子:“不早了,安歇吧。”
次日起了,天晴朗,风煦煦。
杨筝收拾一番正要出去,看见胭脂一瘸一拐拎着水进来擦尘。
“胭脂,你跌伤了就不要做这些活了。”杨筝很顾恤他人的。
哪知这话说了,惹得胭脂哭了。
胭脂哽泣到她跟前来,“扑通”跪倒,俯身哭道:“娘子明鉴,昨日我不是自己不小心跌伤的,是翠浓绊了我!”
杨筝沉默。
“她说我想偷懒,不是的!”
“我从来也没有去过宫里,我想去的……是她不想让我去,上回同娘子去宫里的就是她,她以为这回也是一样的……”
杨筝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不知道呢?才叫胭脂准备,胭脂就摔伤了,翠浓跳出来说可以同去。
正是因为觉出不对劲,杨筝才坚持独自出门的。
胭脂仰起头眼巴巴望她,发誓自己说的全是实话,她眼泪淌了许多。
杨筝自问什么也做不了,翠浓老早就在这院子里伺候,何况翠浓总能去到魏夫人面前,倘若是魏夫人的人,顾及着魏君行,也总不能轻易与之起冲突的。
最终便是如此了,即使知道胭脂委屈,嘴上还要劝着:“你不要和翠浓一般见识。”
“娘子,她存心……”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主仆两个正相对无言,外间传来了魏金陵的呼唤声。
杨筝移步出去迎接,在门前和魏金陵撞个满怀。
“嫂嫂!”魏金陵雀跃地攀住了她的双臂,撒娇央求道,“今日天气这样好,别在屋里拘着了,我们到街上去转转吧?”
杨筝面对这么活泼热情的小姑娘,无从拒绝对方的任何要求,她悦然应允了。
正好翠浓端着鲜果过来。
杨筝见了,立刻唤胭脂出来,再喊了翠浓,待翠浓近到眼前了就吩咐说:“翠浓,我和金陵要出门,胭脂跟着我,今日你把屋子打扫了吧。”
翠浓吃惊:“我?”
如此反应,不等杨筝开口再说话,魏金陵已经展现出了她大小姐的不满:“你聋啊?主子的话,还用说第二遍吗?不是你还是谁,你不做,难不成等我嫂嫂去做?”
杨筝看魏金陵,小小的姑娘,杀伤力真大。
翠浓哪敢犟嘴,红着面皮讷讷应了。
“打扫仔细些,别偷懒。”魏金陵严声叮嘱完,挽住杨筝,边走还边教道,“有些奴婢在府里待久了,心懒人钝没眼力见的,更有甚者还将自己当半个主子看。嫂嫂,在整治家事上,你当学学我阿娘的雷霆手腕。”
“婶娘治家……十分严谨吗?”
“当然,简直没有任何伎俩能逃脱她的法眼!这呀说来话长,得空了再细说。”
小姑娘爱美,临到一只脚跨出府门了,偏觉今日的衣裳素气,拉着杨筝回去换。
待换得一身鲜亮衣裙出来,经过长廊,魏金陵的阵阵笑声似乎扰了魏夫人的雅兴。
魏夫人坐在园子里,故意说了句:“什么人在府中喧哗?”
杨筝知道躲不过,带魏金陵过去问安。
魏夫人管闲事的毛病是半点没见改的,转头就问起杨筝进宫去的事,吴王李恪如同扎在她心口的麦芒,左右是不舒服的:“昨日吴王接你到宫里去,他对你说过些……”
但她的话没说完就被魏金陵打断了。
“大娘,你怎么张口就乱说的?”
魏金陵继续纠正道:“大娘说话,免得惹人疑猜。那哪是吴王接嫂嫂去?我可是听大哥哥说过的,是宫里设宴,杨妃请嫂嫂去的。”
魏夫人被顶得冒火,脱口斥责道:“是我多管闲事吗?她杨筝可有行得正坐得端?一个婢子不肯带,孤男寡女成何体统!我可是听说了的,昨日宫里头开宴,奔着给宗室子弟选王妃、选世子妃去的!”
魏金陵不知这桩事的内情,她虽然于情理上偏帮杨筝,但瞬间还是懵了神,不知该怎么反驳。
魏夫人怒视杨筝:“杨筝,你还有什么话说!”
杨筝反问:“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说什么?”
“我说,宫中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去见杨妃。”
魏金陵这时也反应过来,腰板笔直地附和道:“对啊,是杨妃要见嫂嫂的。宫内贵人传见,岂能说不的?”
魏夫人自然不敢说宫里娘娘的不是,转头便骂起魏金陵来:“有你什么事,要你多什么嘴?你取个名字男孩气,举止言行都似了男儿般放纵!”
魏金陵不是软柿子,更不是个怕惹事的,当即予以回击。
“你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管每家每户姓甚名谁吗?我爹娘都不曾这般管束我,怎么轮到大娘来指摘我的不是了?”
“我叫金陵,是因为我生在古金陵邑,‘金陵’做谁的名字都行,不拘男女,当然更可以做我的名字。”
魏夫人气得手抖,指她道:“你来我家做客,吃我家的,用我家的,就是这样对待我这个长辈的?你家中父母可有教过你规矩!”
魏金陵翻了个白眼。
“又来。”
“我都说过了,我爹娘不曾苛刻管束我。倒是大娘,您未嫁人前,双亲一定也像您这样,惯爱暴跳如雷吧?真不好。”
“还有,我从巨鹿来到长安,是大哥哥魏君行邀我来的,大娘有什么不满可同他说去,我不喜欢和老人家吵嘴,多显得我没涵养似的。”
说完,拉着杨筝就走,一点不拖泥带水,直把个魏夫人气到要犯心痛症。
杨筝忍不住在心里称赞,这小女子果真泼辣。
魏金陵拢着杨筝快步地走,噘嘴哼道:“我们不要听这老妇的唠叨。”
这日,杨筝和魏金陵出了府去,东西市连着逛,一整个白天都在外面玩乐。
太阳偏西时,魏金陵说要去安善坊找一家糖水铺子吃糖水,还要吃胡饼。
“回去报个信,家中不用等我和金陵用饭。”
杨筝遣了跟随的小厮回府,金陵已在马车上催她了。
天黑时回家,连胭脂都吃得滚瓜肚圆。
魏君行忙于公务,到杨筝快睡下的时候他才回来。
“同僚送了我一盒菓子,那式样的你吃了一回说不喜欢,我就带回来拿给伺候金陵的小婢子,却见金陵屋里还亮着灯,于是亲自去给了她,你猜她在跟我炫耀一件什么东西?”
杨筝揉揉眼睛,掩嘴打了个哈欠:“什么?”
魏君行扯过架上布巾擦了洗得湿淋淋的双手,含笑答道:“你送她的璎珞项圈。”
“哦,她呀,看什么都粗略一观,唯独那个璎珞项圈,她看了好几眼,我见她喜欢就买给她了。”
“金陵高兴坏了,说在家中亲嫂嫂都不会给她买那么贵的东西。”
“她又不是大手大脚什么都要的姑娘,只是喜欢那一件罢了。再说,她也为我花钱了。”
“她买了什么给你?”
杨筝莞尔:“她带我看了杂耍,还买了巨胜奴和胡饼给我吃。”
魏君行依到她的身侧,柔声问道:“钱够用吗?”
“够的。”
她都这样说了,他还是从袖子里摸出两片金叶子来交给她。
往常谁会带这样的东西出门?必是外面带进来的。
杨筝担心他随意收受他人财物,即刻惊问:“哪来的?”
“陛下赏的。”
“……为何无故赏你这个?”
“吴王猎回一只活鹿,半点伤都不带的,送进宫的时候活蹦乱跳险些奔逃,恰是上将军和我擒住了那小畜生,陛下龙颜大悦,就随手赏了我等。”
李恪居然猎了一头活鹿回来,真是厉害。
“一时也用不上,先存着吧。”
杨筝就起身,去将那两片金叶子收起来了。
“对了,金陵喜欢吃樱桃酪。”魏君行说道,随后脸上扬起柔软笑意,“去岁回长安晚,错过了春天的樱桃,那是城里时兴的点心,我想你也会喜欢。”
樱桃酪么?三娘做过的。
杨筝却没说出来,只轻轻应了声。
待她折身回去,魏君行伸手牵住她:“明早我会吩咐人做一些。”
“你呢?”
“你留一碗,我回来也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 附注:
*高阳公主:唐太宗李世民爱女,生母不详,高阳嫁中书令房玄龄之子房遗爱。后,高宗李治发现房遗爱和高阳公主参与荆王李元景谋反案,赐自尽。
*李建成:唐朝开国太子,唐高祖李渊嫡长子,于玄武门事变中被李世民射杀,时年三十八岁。贞观二年(628年),追封息王,谥号“隐”。
*巨胜奴:巨胜是芝麻,奴在古代有小的意思,直译过来就是一种带有芝麻的点心,对应到现在大约就是油炸小麻花。在唐代,厨师用蜂蜜、酥油和面,撒上芝麻后油炸,成品就是“巨胜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