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安红豆》顾明芜

24、孩童

　　十天之后，车队到了江南的地界。入了城门，便是此行赈灾的目的地，江州。

　　季昀掀开了车帘往外看，俗话说江南风光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边的房屋是白墙青瓦，让看惯了红墙红瓦的人眼前陡然一亮。此处的树木临水而生，可能沾了几分水的灵气，显得比别处要秀美灵动许多；一只只木船停靠在河边，映着霞光，端的是一幅风景画。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这幅画中缺了在河边浆洗的妇人和嬉戏玩耍的孩童，少了些许烟火气息。

　　“你们是干什么的？”守城的人站在路障前，拦下他们的马车盘问道，语气有些不耐烦，小声骂骂咧咧道，“一个个的，上赶着来找死。”

　　这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子，一只手拿手帕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另一只手伸在空中，露出极为干枯的手臂。

　　霍小爷上前，拿了皇上赈灾的圣旨和进城的令牌给他看，守城的人一改刚才的态度，连连赔笑道，“小的眼拙，没认出官爷来。官爷来得真是太及时了，请进请进。”

　　说这番话的时候，那个守城的人仍是用手帕把自己的口鼻捂得紧紧的，丝毫不敢放松的样子。

　　季昀下了马车，问他，“怎么守城的就你一人，其他人呢？还有，你总是拿着帕子捂着自己干什么？”

　　那个守城的人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本来我们这儿是有四个人轮流值守的，可是其他三个人都染了瘟疫死啦，就剩下我一人。有人说用帕子把口鼻捂住，就不会感染上瘟疫，实在是让各位官爷见笑了。”

　　“各位官爷，你们最好也拿帕子捂上一捂，城里已经死了好多人了，现在百姓都不敢随意到街上走动，怕被传染。”那人开了路障，弯着腰恭恭敬敬地迎他们进城。

　　霍小爷听完这一番话，眉头皱了起来，到队伍中间把一个白胡子的老头拎了过来，“秋大夫，你怎么看？”

　　“老朽……”可怜秋大夫一把老骨头，实在经不起霍小爷这般搬弄，霍小爷刚把他放下他就有些站不住，幸好季昀扶了他一把这才站稳，“谢谢，”这句话是冲着季昀说的，然后又转向霍小爷的方向，“霍小将军，没有看到具体的症状，老朽也没办法判断。”

　　“那大家都拿手帕把自己的口鼻捂住，以防万一。”霍小爷脸色阴沉地看了一眼城门，“咱们现在进城。”

　　说完这句话之后，霍小爷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季昀的方向，见她把手帕拿出来捂住了口鼻这才催动马匹。

　　驿站里，霍小爷把一行人和赈灾的银子都安顿了下来，让慕白在驿站里守着，自己带着秋大夫去看看此次瘟疫的症状。

　　季昀听说之后，说自己也要跟着去。霍小爷本来想季昀留在驿站之中休息，但实在拗不过季昀，最后还是让季昀同行了。

　　三个人都蒙着手帕，活像要出去打劫的蒙面大侠。

　　刚走出驿站的门，季昀看到在街角好像有一个人影，看第二眼的时候，那个人影却又不见了。

　　“霍小爷，那边好像有人。”季昀指了指刚刚的那个地方。

　　“阿昀，你跟在我身后，”霍小爷点了点头，走了一大步挡在季昀的前面，“万一有什么危险了我也能保护你。”

　　“我知道了。”季昀点点头。

　　秋大夫落在后面，默默地把自己的身形隐在了霍小爷的身后。

　　转过街角，果然看到一个人影，背对着季昀他们站着。看个头，应该是个小孩子。

　　霍小爷看了一眼季昀，季昀对他点了点头。

　　霍小爷上前，轻轻拍了拍那个小孩子的肩膀，换了个温和的口气问，“你在干什么？”

　　那个孩子转过来，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漆黑的眸子里一点神采都没有，也不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霍小爷。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爹娘呢？”季昀蹲下了身子，平视着那个孩子。

　　听到季昀和他说话，那个孩子就不再看着霍小爷，而是把头转向了季昀，之后就不动了，一双无神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季昀，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你会说话吗？”秋大夫走近了些，伸出手想要给那个孩子把脉，那个孩子忽然一动，极灵巧地避过了秋大夫伸过来的手。

　　“这个孩子真奇怪，”秋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又问那孩子，“你的家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去。”

　　霍小爷注意到，这孩子明显知道秋大夫在和他说话，但是眼睛却还是一直看着季昀。他试探性地把季昀拉到了自己身边，那个孩子果然把目光也转了过去。

　　“你会说话吗？如果不会的话摇摇头，会的话就点点头。”霍小爷看着那个孩子说道。

　　那个孩子还是呆呆地看着季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霍小爷有些急了，把秋大夫拽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冲着那个孩子说，“你如果一直不说话的话，我们就走了。”

　　那个孩子还是没有动静。

　　霍小爷拉着季昀和秋大夫，转身就走，口里喃喃道，“阿昀，这个孩子真古怪……”

　　“霍小爷……”季昀忽然停下了步子，然后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霍小爷和秋大夫转头去看，却发现刚刚的那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还拉住了季昀的衣角。

　　“放开，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呢。”霍小爷有些没好气。

　　“我家，在，在这边。”那个孩子手指着一条巷子，结结巴巴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季昀试探着问，“你想要我们跟你回家？”

　　那个孩子点了点头，大眼睛里闪出一点小心翼翼的希冀来，手上使了点力道把季昀往那个方向拽。

　　秋大夫看得有些不忍，“咱们就跟这个孩子过去看看吧，看样子也不远，应该也不妨事的。”

　　霍小爷想了想，最后还是点点头。

　　那个孩子终于开心起来，地攥着季昀的袖子，口里不住地说道，“走，走。”

　　到了一个地方，那个孩子停了下来，然后松开了季昀的袖子。

　　“这儿？”季昀指了指面前的一户人家，问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点点头。

　　霍小爷正要敲门，里面忽然传出来一个声音。

　　“天灵灵，地灵灵，各路神仙快显灵……”一个苍老的女声用吟唱般的语调念着，霍小爷就听懂了这么两句，后面的一串一个字也没听懂，看了看季昀和秋大夫，也是一脸迷惑的表情。

　　“大仙，是不是把她烧了，我跟我儿子就不会得瘟疫？”一个男子的声音。

　　片刻之后，那个男声忽然兴奋了起来，“好，好，那就赶紧把她烧了！”

　　还没等季昀他们反应过来，那个孩子忽然一把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