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之势（上）》燕雀之志

23、父亲

　　我醒来当天便搬回了自己房间，在各种手段的催化下，不停排尿排汗，药物很快代谢干净，次日便又能活蹦乱跳。午饭后，齐叔来看我，我将施文皓在父亲身边安插耳目的事告诉他，他凝眉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只说让我放心。
　　傍晚，父亲传话说要见我，我换好衣服，跟着仆从来到父亲书房，一进屋，一股刺鼻的异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环视书房一周，发现墙角处多了一个大袋子，臭味应该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仆从默默退了出去，父亲坐在椅子里看着我，不出声。
　　“父亲！”我小声试探。
　　“去看看那是什么。”父亲指了指那个大袋子。
　　我走过去，心里有一种极其不安的预感，果然，拉链刚拉开一点，一小撮卷曲的棕色丝状物便迫不及待挤了出来，我再也抑制不住呕吐的欲望，转身朝卫生间跑去。
　　“吐完了？”待我回来，父亲仍坐在那张宽大的椅子上，施文晟已经被移走，屋里消过毒，又熏了香，两种味道的奇异组合一点一点冲淡着腐败的气息。
　　我点了点头，心乱如麻。
　　“你大哥的残/肢是前日被潮水冲上岸的。要不是这次文皓瞎折腾，我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你的两个哥哥一直对你抱有如此险恶的心思，也永远不会知道，文晟竟是死在了自己亲弟弟的手里。”父亲语气非常平静，一边说一边招招手，示意我坐下：“这下，你们也算互不相欠了。”
　　听了父亲的话，我惊愕地抬起头。
　　“其实，这一切归根结底，错都在我。”父亲并不看我，而是把目光移向了桌子上我们三兄弟跟他的合影：“要不是我对你的母亲过分执着，他们也不会将你视为劲敌……记得，文晟小时候还挺喜欢你的，总跟他的同学炫耀说自己有个瓷娃娃一样的弟弟。”回忆起当年的事，父亲的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事到如今，我无意再狡辩，即便我知道，父亲只是基于施文皓和周家半真半假的供词推断出模模糊糊的真相，没有证据，也不知道细节。
　　“父亲……对不起！”泪目中的父亲蜕下一身慑人的气魄，看起来竟有几分苍老。
　　父亲摇了摇头：“都过去了。明天，去送送你大哥吧。”
　　我用力点头。
　　“好了，说说正事吧。”父亲看向我：“跟泰桑的会面推迟了。金彪会接手你和文皓的货。你准备一下，下周跟沈铎一起送文晴去泰国，代表我向泰桑将军致歉。”
　　我即将代表父亲面见泰桑，于施家、于上古，这皆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在这场夺嫡之争中，我是最终的胜利者。然而，此刻作为胜利者的我却无法高兴起来。
　　“二姐？”我问父亲：“您把二姐送去干什么？”
　　“本来是嫁，文皓这么一闹，就成了赔。不过也好，快点送出去免得再犯下什么无法挽回的错。”父亲无奈道：“你得空也去开导开导她，省的她哭丧着脸，让泰桑倒胃口。”刚才还在为儿子们自相残杀而唏嘘的老父转眼间变成了要送亲生女儿和亲的冷血帝王。
　　似是看出了我的不满，父亲接着道：“你才二十岁，太年轻了，不仅单纯还感情用事，想要做我的接班人，以后有你磨练的。”
　　是啊，一直以来，自视甚高的我享受着父亲含蓄的偏爱而不自知，被人当成劲敌而不自觉，若非父亲庇护，顾靖帮衬，再加上一点天赐的好运气，也许今天散落在父亲书房发臭的恐怕就该是我了。
　　“我知道了，父亲。”我恭恭敬敬答道。施文晴的命运，我无能为力：“父亲，走之前，我想先去见见顾靖。”
　　“你对他……动了真心？”父亲问道。
　　“我只是有些事想不明白，要是不问清楚，恐怕寝食难安。”我回答道。
　　“你知不知道，他的入幕之宾，不只有你一个。”父亲语气平和，态度却咄咄逼人。
　　“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低下头，豁出去道：“我的隐疾，只有他能治。”
　　“他回国不过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发生了许多事，里面多多少少都有他的影子。”父亲靠在椅背上，双眼犹如X光一般直击我的内心：“虽然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他一定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父亲，他敬重您，绝不会做出伤害您，伤害上古的事情！”我解释道。
　　“傻孩子！”父亲皱起眉头：“我担心的不是上古，而是你！”
　　“他也一定不会伤害我！”我连忙道。
　　“也许不会伤害你的人，但却会伤了你的心。”父亲深叹一口气，起身饶过我走向酒柜，自斟一杯红酒，摇晃着酒杯道：“有空不如去看看你母亲，然后……就在家陪陪我这个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老头吧。”
　　即便大家心里都清楚，母亲是有多不愿意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