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江同2013

108、终有一别

　　大年初四这天，一家人难得凑在一起吃早餐。江乃川和陈襄起了个大早，一方面是陪二老吃饭，另外一方面是打算出门大采购。初四附近的大超市开门了，他们打算出门买些食材，晚上在家做饭，顺便再采购些吃的给老人路上带着。
　　就连小山也起来一起吃饭，自然是因为江乃川的嘱咐。
　　上午两人采购完毕，回到家发现老人都不在，心里还有点纳闷，不过时间不长，陈襄父母就回来了，二人也没在意。
　　还是江乃川提醒：“你爸妈难得过来，你不领他们去看看你的房子吗？”
　　陈襄一想，也是。这几天忙忙碌碌，大家心情不好，竟把这事儿给忘了。房子是陈襄父母放在心头的一件大事，既然买上了，当然要带他们去看看。
　　只不过房子已经出租了，陈襄和租客打了招呼，只说过去看一眼就走。
　　这一次江乃川没有随行。陈襄陪父母打车过去，离得不算近。
　　小区不大，透着清静。房子是多层，陈襄买的三楼，几个人拾级而上，一两分钟就到了。陈襄和租客应酬了几句，就带父母进去转了一圈。陈襄父母一看，面积还不小，两室两厅，采光不错，装修并不复杂，但是一看就是新装的房子，墙壁雪白，透着干净。
　　老人一看，就知道这房子买得不错。
　　三人下了楼，陈襄爸问：“还贷有压力吗？”
　　“没有，”陈襄说，“房租能抵一部分。”
　　“哦？你以后不打算住过来？”陈襄妈问。
　　陈襄看了老妈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
　　三人沉默地往小区门口走，陈襄妈回家张望那一户的阳台，忽然涌起一阵心酸。
　　到底还是心疼儿子了。
　　“小襄，你自己在外面飘不容易，别委屈自己，有事要跟爸妈说。”
　　陈襄点点头，他之前就没想过要靠父母什么，现在自己走上了这条路，自然更不会了。
　　两位老人想到了一处：“儿子能拿到这份房租，还是因为江乃川，不然在外面租房子，也就两相抵销了，还贷的压力肯定非常大。”
　　说到底，儿子还是沾了江乃川的光。陈襄妈不知怎么又想起结婚的事，心里面有些伤心。如果是正常婚姻，还谈什么谁沾谁的光，谁占了谁的便宜。关上门都是一家人，一本账。现在却顾忌着，心里特过意不去，好像给人家添了多大的麻烦。
　　哎！陈襄妈长长叹了一口气。陈襄看了看自己妈，把她手臂挽住，又用力按了按。
　　“妈，我挺好的，你看房子都买了，你就放心吧。”陈襄的声音很轻。
　　老太太心头百感交集的，也不知是该为孩子高兴，还是应该继续烦恼、愁闷着。
　　这天天有点阴，一路小凉风吹着，陈襄喊了声“好冷”，陈襄爸抬头看着儿子。他确实已经完全适应应城的环境，这温度在老家，那简直称得上是暖和了。
　　陈襄离家乡越来越远，他不只适应不了那里的寒冷，恐怕也无法再亲密融入那里的人情世故当中了。
　　陈襄爸在寒风中，盯着儿子瘦削的背影，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
　　晚餐无比丰盛，既有践行的意味，也隐含家人关系修复、团圆和睦的色彩。难得的，四个男人，都喝了点酒。
　　气氛缓和很多，但是没有什么太深入的话题。聊什么？越聊越尴尬。
　　于是一切都在酒里，白的红的，喝了不少。
　　陈襄爸不知道冲这两个大的说什么，只好把话题转向小山，夸他优秀，小伙子帅，告诉他不能荒废大学宝贵光阴，要早点找准人生方向，将来找份好工作。
　　江乃山边吃边听，不住点头，偷偷朝陈襄挤眼睛。
　　叔叔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好认真哦！
　　陈襄妈问：“小山，有女朋友了吗？”
　　“没呢，阿姨。”江乃山规规矩矩地说。
　　“有喜欢的就追吧，上大学可以找了，别耽误学习就行。”陈襄妈说。
　　陈襄冲江乃川使了个眼色，撅了下嘴。妈妈这一番良苦用心啊。
　　江乃山笑着点点头，直言不讳：“我知道，我才不会像我哥，老大不小才处对象，耽误大好青春么。”
　　陈襄妈瞧了一眼这孩子，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陈襄爸朝江乃川看去，眼中闪烁着郁愤的火星。看样子，这小孩也知道他哥哥的事，而且好像不反对？！
　　等小山下了桌，陈襄陪老妈坐沙发上看电视，陈襄爸总算逮到个和江乃川单独聊天的机会。事实上，他想聊，每天都有机会。之前虽说是事赶事忙，但绝不至于连说话的工夫都匀不出来。他是自己就不想面对，因为这对话注定艰难。
　　陈襄大了，落户在应城，也习惯这里，不可能再离开。和江乃川认识也有两年了，没散，看起来还挺好，在江乃川的帮助下，甚至没和老人打声招呼就把房子买了。抛开那些场面上的事，所谓人言可畏，背后的指指点点。除了不能生孩子，别的，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江乃川是个正经人。两个人活得堂堂正正，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每天一起守着个店也不嫌腻歪，甚至连江乃山也接纳了自己这位男“嫂子”，这一切的一切，哪还有自己摆道理的地方？
　　说起来，自己这个爸当得，也不合格呀。孩子的人生大事，没有一样帮上的。
　　陈襄爸心里头过着这些事，几多辛酸苦楚，恼火儿子也恨自己无能。他盯着江乃川，明白自己没有指责人家的理由。
　　小襄都不靠他，江乃川就更不用提了。
　　陈襄爸手攥着酒杯，摇来晃去不知如何开这个口，终于还是为人父的责任感、为儿子谋幸福的私心压倒了对江乃川的歉疚和隐约的欣赏。
　　“小江，你和陈襄在一起没有未来，不能结婚，要不了孩子。”陈襄爸爸一针见血，眼神犀利。他如铁的意志已似强弩之末，只是脸上还死命维持着为人长辈的尊严。
　　江乃川斟酌着，好半天才开口：“叔叔，我知道我和陈襄这事伤了你和阿姨的心。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们对彼此的感情很深，和结婚没什么区别。孩子的话......如果陈襄喜欢，可以想办法领养一个，实在不行还能代孕。”
　　江乃川的语气非常平静，眼神中有让人无法忽略的坚定的光芒。陈襄爸看着他，内心不无震动。
　　“可你们不能领证，怎么保证俩人能一直好下去？又怎么跟亲友交待？”陈襄爸借着酒的支撑，把自己心里的忧虑全部倾倒出来，心中还存有千分之一微茫的希望。
　　“叔叔，现在离婚率逐年上升，领证了过不下去的也有。至于亲友，我这边没有阻力......陈襄离得远，总还是好一些吧。”
　　江乃川皱着眉毛，“其实我们讨论过这一点，不行的话，他可以形婚，我不反对。”
　　“啥？”陈襄爸听不懂。
　　“就是找个女的假结婚。”江乃川表情平淡。
　　“哪家姑娘能同意这事？”陈襄爸越发听不懂。
　　江乃川叹了口气说：“有和我们一样的女的。”
　　陈襄爸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都是些什么事？闻所未闻，乱七八糟，江乃川说起来，还头头是道，仿佛早就了然于胸。
　　原来这两个孩子，已经把什么都想好了，只是瞒着自己这个当爹的。
　　陈襄爸只觉得心抽抽地痛，像被尖刀连刺了好几下，即便撒上再多的止痛止血药，依然也是无济于事。他浑身难受，觉得窒闷缺氧，他需要透气，他简直不能在饭桌前继续安静地坐着。
　　一切已成定局，完全没有扭转的可能。即使他这个当爹的出马，也无济于事。这一刻，陈襄爸甚至恨不得自己死了，不知道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对儿子，对面前这个年轻人，是否能有几分触动。
　　江乃川看到老人神色惊异，痛苦，甚至带着几分恍惚，连忙凑近询问：“叔叔，你不舒服？要不要休息一下？”
　　陈襄爸摇了摇头，把酒杯里的酒全部浇入喉咙。
　　辛辣的后劲直冲脑干，陈襄爸趴在了桌上，晕了，醉了，支撑不起来了。
　　江乃川和陈襄一起将老人扶回房间躺下，仔细观察判断是正常的喝醉，就帮他简单擦洗，盖上了被子。陈襄妈也倦了，回房间照顾老伴。
　　餐桌上一片凌乱，两人轻手轻脚收拾杯碗。陈襄悄声问：“我爸爸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江乃川道。
　　陈襄看看他，也没有再问。他实在太了解这两个男人，也明白无论说什么，对话的走向都不会改变。
　　两人肩并着肩，陈襄忽然侧过身来，单手搂过江乃川的脖子，踮脚亲了一口。
　　江乃川喝过酒的脸变得更红，他歪着头，大眼睛漆黑如夜，明亮得要滴出水来。陈襄凝望着他，感受到深深的喜欢，扬头又亲了一口。江乃川整个身子转过来，心轰轰地跳，捧着陈襄的头吻上去，不留缝隙地厮磨，深深吸入含着酒香的鼻息，留恋地吮吻，伸出舌尖探入，品尝诱人的津液。两人齐齐发出一声低叹，彼此的眼皮轻轻挑起，将深爱的人映入瞳孔，细细体会，镌刻在心房隐秘的神殿。
　　江乃川轻轻咬啮陈襄的嘴唇，感知那令人心醉的柔软，再从容不迫的探入、追逐，吸攫、占有，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房间静寂，只有餐桌前传出嘴唇互咂的清亮水声，二人吻得津津有味，难分难舍，那唇舌间缱绻悠长的爱意，飞舞着融化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中，汇入时间的长河。
　　“宝贝，”江乃川一边吻着，一边从唇缝里挣扎着说，“想□□。”
　　“好，”陈襄闭着眼睛，“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