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归去来兮【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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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夜敞开心扉之后，长庚、或者说李白，就离开了鹤见羽的居所。
而就在青年离开之后，原本盘踞天空的阴云便悄然散去。第二天，那座被雷霆毁坏的建筑便重新屹立在晨曦中，仍是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果然如此。鹤见羽站在光线越过飞檐青瓦投下的阴影中，伸指细细描摹着栏杆上镌刻的波涛与明月。
那位“海神”，那位给予了她眷顾的月神，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想法呢？
大概像是在豢养宠物：将一只鸟儿困在笼中，见她终日郁郁寡欢未免索然无味。
倒不如再捉一只，忙时听两者啼声应和，悦耳动听可解烦忧；闲暇见他们往来成双，思索着飞鸟的单纯心思，也算有几分趣味。
这些，鹤见羽明白，失忆的长庚也曾隐约意识到。所以在最初，他们才心照不宣地给了对方几分在意，直至后来掺杂上理解、赞赏、惋惜。
一个足够有耐心的少女，一个失去了所有过去的青年，两人在这座岛上相依相守直至那位“海神”厌倦。虽隐隐有些有不甘，却终究没什么不好。
可现在，恢复了记忆的青年，已经不是那个说出“我亦留此地”的长庚。
鹤见羽当然是知道李白的，唐朝的文化深深影响着平安时代，那些文人墨客的词句自然成了宫中女子促狭生命中的一线星河。
大多数人喜爱白居易通俗易懂的诗作，鹤见羽的母亲却对李白的文字情有独钟。
那份偏好背后所掩藏的，是桐壶更衣自己都从未发觉的，对广阔天地、洒脱人生的向往，以及她曾同鹤见羽说过的，对一个与她一样、理想和现实背道而驰者的怜惜。
所以……“我能请您，让长庚离开这里吗？”鹤见羽轻声说道。
她似乎在喃喃自语，但片刻后，她的身后就传出了脚步声。
来者是一个有着深蓝发色、衣着华贵考究的青年。
“余准许了。”他开口，声音仿佛海中冰川，浅淡、寒冷、恒久不变。
“……我是否有幸知道大人的姓名？”
“余的祭祀神名为月见尊。”他说着，思考片刻，对少女颔首道，“汝可以唤余月读。”
……
荒再次感受到了这一切的荒唐，“他”就站在鹤的面前，但少女所认识的，只有驱使着他躯体的月读，少女嘴中所谈及的，只有那个被月读带来的凡人。
……
鹤见羽是被盘旋在庭院上空的白鸥引去找李白的。
在森林掩映后的另一侧海滩，李白正拿剑对他的船进行最后的修整。
自从月读现身后，包围岛屿的海面便不再波涛四起，李白建造已久的船只终于可以出海了。
“当时我在想，如果哪天那位'看客'彻底没了兴致，还是得靠自己想办法离开。”青年边干着手头的活计，边和鹤见羽说着话，“那晚我冒然进你的房间，本意倒也不在躲雨。而是想打量一下女子闺房的模样，好在船上留一个房间。”
他语气平和，原本带着几分暧昧的话题，在他讲来却并无故作的旖旎。
交谈间，船便完工下海。许多白色的飞鸟如云般飘在船只上空，据李白说，它们是准备为他引路。
“它们和我们一样，是从四面八方来到这座岛屿上的。现在我们都要离开了……鹤呢？”
“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鹤见羽轻轻摇头。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注视着船只渐渐驶离岸边，准备航向远方的海天相接处。
但就在这时，一只手揽住了她，“果然，一个人的眼睛不会说谎。你想要离开。”
“……长庚？”少女惊讶地望向身旁的青年——他方才分明在那艘驶远的船上。
“障眼法而已。之前倒是忘了同鹤说，在下除了是个剑客，还是个会些微末之技的道士。”李白抱起鹤见羽，笑道，“鹤有试过飞翔的感觉吗？”
“要带走我，你会再次遇到海难的。”鹤见羽注视着青年，她能感受到，自己那颗无波古井般的心，正泛起粼粼水光。
回应少女的，是青年一如既往爽朗的笑声，“哈哈，没想到鹤这般在意我——那我们便走吧。”话音落下，李白便冲了出去。
他的脚尖点上海面，却如履平地，甚至借着力道一跃而起。鹤见羽环紧了青年，感受着风从她身侧肆意飞过，望着骤然阴郁的天空被那些忠实陪伴青年的白鸥点缀。
下一刻，大地的塌实感重新传来——李白已经落到了船上。
此时此刻，那艘原本平淡无奇的木船表面流动起了龙飞凤舞的字符，它们奔腾、交汇、分离，仿佛应和着某个庞然巨物的一呼一吸。
“时间有限，我就拿鹤的酒草草涂了几个阵法,不过大概也足够支撑到陆地了。”
“当初我没有意料到，自己的举动好像丝毫没有被发现，现在想来倒也不足为奇，天行有常，不会允许谁滥用力量——我可以确定，那位'神'无法彻底摆布我了。”
鹤见羽站在李白身后，望向远处踏在海面上追来的蓝发男子。
她突然发现自己以前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长庚——至少她没有想到，他的剑术那么美。
那种美不是剑舞那样的柔媚，不是黄沙万骨上拼杀的狰狞，而是在华山之巅、明月之下斩断尘缘的一剑，清冷、凌厉，不为尘世的一切所改变动摇。
那是旁观者的赞叹，面对者的劫难。
……
尽管身体的控制权被掌握在月读手中，但那并不妨碍荒清楚地感知到战局上的劣势。
月读是伊邪那歧次子，是天道认可的神灵不假，然而那个凡人同样受天道眷顾。
再加上对方身为九州历史的节点之一，月读身为苇园中国的神灵按理无权干涉，更何况如今只是操纵着“半身”来施展力量（注）。
所以月读的失败是必然的，哪怕他能让那个凡人重伤也于事无补。
但就在这个时候，原本站在李白身后的鹤见羽对青年说了些什么，然后便与他擦肩而过，径直翻越围栏跳下。
袭去的凶猛狂涛在顷刻间温顺，它轻柔地接住少女，将她送回了神的身边。
在双手触碰少女的刹那，荒能够分明地感受到，月读心中那微不可察的喜悦与悸动——或者说，那位神灵的高傲让他只愿承认这海面上的冰山一角。
是的，日后每每回忆这一刻，荒都无比肯定，那因失而复得产生的感情蒙蔽了他与月读的理智，以至于他们中没有一个意识到，鹤的笑容，是为了那个凡人而绽开。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归去来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