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纪事》伽时

6、狐妖

　　姜黎也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一墨色绣金线袍衫男子已站在她身前将她护住，正是独孤重！

　　独孤重双目微眯，神色冷淡地看着那倒在地上的郎君，“你刚说什么？”

　　那郎君气道，“独孤重，你干什么！”

　　“教训你。”

　　“你！……”

　　独孤重不理他，转而看向其他郎君，众郎君面面相觑，就怕那不长眼的脚再踹到自己身上。

　　“阿重，住手。”

　　清朗温和的声音传来，姜黎回头，看见身后众护卫拱卫中的恒山郡王杨同。杨同面若冠玉，丰神俊朗，手上正牵着凤奴！

　　姜黎冲凤奴招招手，“凤奴。”

　　凤奴松开杨同的手，趴哒趴跶跑进阿姐的怀里。姜黎揉揉他的脸，轻声告诉他没事。

　　众郎君看见杨同，就像看见了救星。他们与性格怪异的独孤重不睦，但是恒山王性格好啊，恒山王一向宽和容人，待他们这些从江南上京科举的文士好啊。

　　然而下一秒——“还不向安定郡主道歉？”

　　郎君们愣了几秒，她……她是安定郡主？通身没有多少珠环金钗，居然是郡主？然而细看之下，女郎清润明艳如灿灿朝霞，繁复襦裙规格非一般贵族女子可穿，想到方才不禁流露的气势风度，独孤重这样的人物亲身相护，连忙拜伏，“方才多有得罪，还望郡主殿下恕罪！”

　　杨同瞥了独孤重一眼，方对姜黎道，“安定表妹莫要动怒，他们方到京城，诸多规矩不懂，还望表妹莫要与他们计较。”

　　“公平公正向来重要，若因皇室宗亲的身份就故意相让，那根本就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况输赢什么不重要，方才与众郎君切磋比试，过程很是开心，见我大周儿郎善战英武，本王欣慰。”三言两语，就把基调定了下来，既解决了争端，又将几个郎君从“诛心言论”中摘了出来，还昭显了自己的宽和容人。

　　姜黎不禁看了看杨同。记忆中，杨同还是刚入宫时内敛安静的藩王之子，几年时间，既能掌控局势，又御下有方。

　　姜黎淡淡道，“他们方才并没有对我如何，我亦没有生气，不必道歉。只不过，京城乃天子脚下、朝廷重地，有些话出口，还需三思而后行。既然是表兄的人，那便留给表兄管教了。”

　　杨同心下一凛，他的人……这就是怀疑方才那些话其实是他的意思了？杨同心里苦笑，他从来不敢以安定是女子就对她轻视，觉得她是女孩子哄哄就完了。安定从小在圣武太后身边长大，在他还在太极宫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时就在紫宸殿盖着印章玩儿，母亲镇国长公主的权势比父王还盛。可是安定，你也是皇室宗亲，你难道不觉得，苏氏一族的权势，真的太盛了吗？

　　杨同心里无数想法掠过，面上却是不显，仍是一番风轻云淡、君子如玉的模样。那几个郎君起身后便又重回到杨同身后。

　　姜黎也不再说，转而对独孤重道，“方才多谢兄长了。”

　　独孤重负手而立，神情冷淡，只轻轻点了点头，不接受也不拒绝。

　　姜黎有些尴尬，摸不准独孤重是什么意思，忽地感觉一片阴影落下，姜黎扭头去看，却见苏桓正站在她身后。

　　苏桓与他二人相互见礼，眼神落到姜黎身上时略微停留。

　　姜黎看他一眼，眼神清亮，“二哥，你怎么来了？”

　　苏桓眼皮一撩，“还不是来寻你？阿辰说你怎么隔这么久还未回来，我便勉为其难来看看。”

　　姜黎嘴角一扬，哼，你不想来找我？还推到阿辰头上。小丫头指不定在哪里玩得疯呢。

　　杨同笑道，“烤羊宴也快开始了，咱们一道回去吧。”

　　碧岳台依昆明湖而建，高台巍峨，层层阶梯。日光正好，阳光暖暖，姜黎和苏桓一左一右牵着凤奴在前面走着，凤奴听话地左脚一迈右脚一迈，也不叫仆从抱上去。

　　登高望远，碧岳台高处是整个庄园景致最好的地方，管弦喑哑，丝竹酒绿，远可看湖水清澈，倒影着竹叶翠柏。

　　婢女们接连上着新鲜的瓜果鲜蔬、坚果糕点，东西两边的烤全羊开始噗滋噗滋地冒着热气。

　　众郎君娘子们皆已坐于案前，觥筹交错，波光流转。因为晚到了，姜黎刚一落座，就有相熟的娘子郎君们说着要罚酒。姜黎抿嘴一笑，也不推脱，连罚三杯。

　　苏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少喝点，到时可不要抬着你回去。”

　　姜黎不在意地笑道，“才不会，这么一点儿哪能啊。”

　　刚刚喝下三杯酒，姜黎粉嫩双唇湿润馨香，杏眼微眯，水光洌滟。苏桓不自然地嗯了一声，转过身去。

　　这厢举杯宴饮，那边厨工们割取下小片小片细嫩丰香的羊肉，由侍从依次奉给在座案前的贵族郎君娘子们。

　　杨同举杯，众人相和，共祝大周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吃饱喝足，有郎君提议玩狐妖杀人。

　　狐妖杀人是大周建国后流行于长安贵族圈的脑力游戏，一些女郎们自觉玩不来这样凭演技和口才的厮杀游戏，有些聚到一处去游上林苑，有些想留下来看好戏，令侍女仆从去做些卡牌上来。但是总有想下场与郎君正面厮杀的女郎，比如侯莫辰宸。再比如安定郡主姜黎。再比如永嘉郡主……

　　姜黎倒是没想到永嘉郡主会留下来，平时就不在一个圈子里玩，永嘉郡主居住太极宫，出宫并不容易，就是在宫里，两人也玩不到一处去……

　　游戏分为好人阵营和狐妖阵营，夜晚狐妖杀人，道士验人，巫师可救人毒人，护卫可守人，红娘可连人为夫妻，若夫妻一好人一狐妖，则变为第三阵营。只要狐妖杀完平民或神仙，则狐妖阵营胜，若白天推出所有狐妖，则好人阵营胜。

　　从江南来的文士们都看呆了，还是京城会玩，不过看着主子兴致勃勃的样子，也乖乖地闭了嘴，在一边看着。

　　天黑请闭眼。

　　狐妖请睁眼。

　　姜黎睁眼，居然看见了永嘉郡主！永嘉郡主飞快地看她一眼，马上慌张地闭上眼。哎！姜黎好想叫住她，你看清楚你的队友了没啊！剩下三人商讨了一番对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天亮了。平安之夜。

　　果然，一睁眼，姜黎还没跳道士呢，永嘉郡主就露馅了……她说起来应该是第一次玩，太紧张了，又与正常的反应差太多，一个一个说过来都怀疑她是狐妖。

　　姜黎看着她，女郎脸色苍白，额间薄汗点点，眼眶泛红，一副想说什么却又无力争辩的样子。姜黎心下一叹，平时长安城的郎君们捧着哄着，竞相追逐，真到了游戏里，一个个都在兴头上，谁还记得要讨好女郎？不过也好，将永嘉顺水推舟推出去也不错，谁让她是被连着的夫妻啊……姜黎心思慢慢算着，却听到独孤弥贱贱地说道，“永嘉，你这个样子这轮是一定要出局的了，不过没关系，你供出一个同伙来，这轮你就留下，哪有先让你走的道理。”

　　姜黎真是想哼他一鼻子，但是面上还是不显，不反对不过也不赞成。

　　“这样，你用眼神告诉我就行。”说着，眨着他的桃花眼，独孤弥向来艳绝天下，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最能迷惑人心。

　　“当真？”永嘉轻哼一声，狐疑地看着他，又恢复了往日皇室郡主的高贵倨傲。

　　独孤弥放话，“那是自然，哥哥说话算话。”

　　姜黎心跳如鼓，她真是怕了永嘉郡主了……果然，永嘉郡主在人群中逡巡了一番，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独孤弥哈哈大笑，道，“阿黎，我看你一会怎么辩出花来。”

　　姜黎白他一眼，一副“狐妖说的话你也信”的表情。

　　还好，下一个是苏桓，她这局游戏里的丈夫，他们和红娘，就是第三阵营。苏桓四两拨千金，把姜黎摘了出来，又把注意力迁到独孤弥身上，让人怀疑独孤弥的身份是不是狐妖，跟永嘉一起做戏把脏水往姜黎身上泼。

　　姜黎当然是顺着苏桓的话说，不过她的重心在永嘉身上，意思就是永嘉在诬陷她，并不死踩独孤弥，不过也是怀疑他的意思。

　　两人一说完，独孤弥就笑了，谁还不知道谁啊，他们玩过多次，虽不能断定苏桓或者姜黎到底是不是狐妖，但晚上见过面是肯定的了。

　　但是其他人不觉得啊，觉得很有道理啊，独孤弥可能身份就是不好啊。

　　永嘉郡主在那里咬嘴唇，姜黎……姜黎怎么能这么说她？当真是骄傲跋扈可恶至极！谁还不是郡主了？她好想大声说出来，姜黎就是狐妖！你们别信她，别信她！她是狐妖！是坏的！

　　其实姜黎心里也有些忐忑，毕竟永嘉的表情实在是……太真实了，说不好苏桓就会被他拖下水。

　　侯莫辰宸接着姜黎的话，也是说独孤弥更像狐妖，有意无意再把注意力引到非焦点人上去。

　　姜黎看向侯莫辰宸，难道她是红娘？

　　连续三人这么说，后面的郎君也顺着这么说，风声一下改变，矛头转而朝向独孤弥！

　　独孤弥真是要哭啊……他们三个这么明显是一伙的看不出来么？难道听起来又摇摆又认真的就不会是狐妖了么？现在自己要被抗推，早知道就不说不让永嘉出局的话了……

　　就在姜黎以为独孤弥要出局的时候，杨同却跳了道士，保下了独孤弥……而狐妖队里原本要跳道士的郎君，慑于杨同的威严，就淡淡地说自己是个好人。

　　一时间风向又变，场上唯一道士说独孤弥是好人，那最开始说独孤弥可能是狐妖的苏桓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不过永嘉郡主明显是狐妖啊，那安定郡主呢，安定郡主也是狐妖了吧，苏二郎只是身份不好，还不是他的轮次啊。众人陷入纠结，无论是安定郡主还是永嘉郡主，身份尊贵，又都是女郎，都不好得罪啊……幸而最后没有归票，大家各投各的，又有好些人弃票，最后姜黎和永嘉郡主平票，再辩一轮又是平票，直接拖入了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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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局改编版狼人杀~
侯莫辰宸：我是改编版丘比特。
杨同:那本王就是改编版版预言家~
依旧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