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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翠屏山,紫微殿。
      殿中虽站满了人,空气却如凝固一般。
      “你可知错?”说话之人四五十岁左右模样,一身半旧□□袍,眉目间全是厉色。
      此话一出,众人将目光齐齐投在一个年轻人身上,那人二十岁上下模样,眉目清秀间透出几分英气,此时正站在那说话之人对面,沉默不语。
      见他不言语,身后的一众年轻人心中焦急,便有人小声唤道:“师兄……”
      那道人听见声响,向人群中一瞪,说话的人立刻住了口,默默低下了头。“既然你死不悔改,”道人得不到回答,冷笑一声,道:“将紫金杖请出来。”紫金杖是本门祖师传下来的圣物,专惩不肖弟子。一般过错用不到紫金杖,而本门近几十年来没出过罪大恶极之徒,因此这紫金杖闲置多年,不曾有人用过。
      此句一出,立刻激起千层浪,众人知道事情闹得大了,便有一青袍道人低声劝道:“师兄。”才说出这两个字,被那正在发威的道人一瞪,又心虚地低下了头。亦有人低声劝那年轻人,要他低头认错。
      那黑袍道人见众人如此反应,那年轻人却不为所动,断喝一声:“还不拿来。”众人不敢违逆,便有人小心翼翼将紫金杖递了上去。
      “这可如何是好。”人群外围有人小声道。
      他身边的人小声回应道:“柳师兄不肯认错,师伯此刻又在气头上,此事怕是难以善了。”
      旁边一人听他如此说,不禁忧心:“吴师弟,平时你主意最多,你快想想办法。”
      被唤作吴师弟那人叹了口气,道:“我们若是去劝,那便是火上浇油。”柳师兄抵死不肯低头,师伯清尘子面子上过不去,又哪里肯罢手?
      柳师兄为人平和冲淡,极少与人起冲突,更何况顶撞师尊。却不想他在情之一字上偏偏如此固执。吴悠想到此处,心中又不禁叹惋,他这一段情,虽说是惊世骇俗,却谈不上一个错字,清尘子如此逼他,多半还是惧怕外界流言。吴悠腹诽之时,听得清尘子喝道:“孽徒,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
      柳雁鸣一字一句道:“我不过真心思慕一人,有何可悔改?”
      清尘子被这样一顶撞,心中大怒,喝道:“如此龌龊之事,你居然说得出口。”
      柳雁鸣听得龌龊二字,蹙了蹙眉,争辩道:“我二人正大光明,何来龌蹉。”
      清尘子知他无心悔改,心中怒急,举起手中紫金杖,便向柳雁鸣头上拍去。众人大吃一惊,这一杖下去,不死怕是也要去半条命。偏柳雁鸣倔脾气上来,半点不肯服软,竟连躲也不躲。
      然而这一杖并没有落下来。只听得铮然一声,清尘子手中的紫金杖竟已断为两截。
      “是谁?”电光火石间,清尘子未曾看清打中紫金杖的是何物,只觉得虎口震荡,酥麻难耐,不由心中暗惊。他那一杖下去是带了内力的,能截住便已不一般,更何况震断紫金杖?
      站在清尘子旁边的清虚子却已近目瞪口呆,他方才看得清清楚楚,打断紫金杖的,不过是一片树叶。一片树叶能与金石相抗衡,已是天方夜谭,何况还是带了清尘子内力的紫金杖。
      吴悠自然不知道他师伯师傅心中这些起起伏伏,然而心中亦是一惊。因为他感觉得到,出手的人就站在他身后。他回头打量,见是个陌生的年轻人,不知何时,站到了紫微殿边缘。方才众人注意力都在清尘子柳雁鸣二人身上,竟是谁也没有注意到。
      那年轻人见紫金杖断了,亦是一怔,呐呐自语了一句。
      那人声音极低,殿中的人大多没有听到,清尘子清虚子内力比旁人深厚,却是听到了的,不由大怒。然而看清说话那人模样之时,猛然怔住,一腔怒气却忽然无处发泄,脸色青青白白,变化的甚是好看。
      吴悠却险些笑出声来,不得不猛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痛得几乎流出泪来,才将那笑勉强忍住。他这笑却不是因师伯师傅的脸色变化,而是因为身后那人的话。别人听不清,他离得这么近,却听得分明。那人愣了一下,说的是:“那棒子竟这样不结实?”
      吴悠虽与他不相识,但因他出手救了师兄,对他不免心生好感,便担心他断了紫金杖师伯师傅不会饶过他。然而清尘子的下一句话让他彻底呆住了,因为清尘子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师叔。”
      吴悠曾听师兄提过,太玄一派虽由清尘子代理事务,真正的掌门却是清尘子的师叔玄秋。那位太师叔自八年前离开翠屏山,云游四海,便没回来过。吴悠来太玄才没多久,自然是没见过这位太师叔。然而师祖与各位太师叔都已是鹤发老人,连派中事务都懒得打理,才全权交给清尘子的,这位玄秋师叔看模样却不过弱冠之年。
      被清尘子这一句师叔惊住的不止吴悠,与吴悠同辈之人,要么没见过这位太师叔,要么少时见过,无甚印象,却都是多少听过太师叔传奇故事的,见人站在自己面前,仍觉得几分不真实。老一辈已经不掌事,清尘子便是派中最尊,此时却在一个年轻人面前恭敬有礼,让人不禁觉得几分怪异。
      那太师叔却似未察觉,缓缓走到柳雁鸣面前,道:“你心仪之人可倾心于你?”
      柳雁鸣道:“我二人彼此倾心。”
      清尘子闻言骂道:“荒唐。”
      玄秋却似未闻,又道:“你二人可曾另有婚配?”
      柳雁鸣道:“不曾。”
      玄秋一笑,道:“既如此,不是喜事一桩么?”转念一想,又问道:“还是你无意娶人家姑娘?”
      这话说得众人皆是一愣。这太师叔刚回来,看来是还没弄清事情原委。清虚子不由干咳一声道:“那人不是女子。”
      玄秋闻言怔了一怔,只听得清尘子怒从中来,喝道:“有伤风化。”
      玄秋却敛了笑,道:“何为风化?”
      这话问的清尘子一愣。平日总有人说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却没人深究过,究竟何为风化。清尘子不料师叔有此一问,故而被呛住了。
      玄秋正色道:“所谓风化,便该要教人向善。背信弃义,见异思迁,才是错。对一人情深义重,威武不屈,难道也是错?”
      玄秋这番话字字义正言辞,却句句离经叛道,说得众人心中一阵嘀咕。柳雁鸣自小所受礼教也使他觉得自己这段情有悖人伦,只是情之所钟,身不由己,虽不曾动摇,却也不敢说出这一番话来,听太师叔如此说,也不由一惊,心中震动,半晌不能平静。
      玄秋见众人不语,懒懒道:“既然无错,便谈不上罚了。此事便到此为止罢。”说罢,径自向后院走去。
      掌门已经发话,清尘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驱散众人,将事情了了。一场狂风骤雨,就这样消于无形。柳雁鸣经此一事,饶是不能再在太玄观待下去了,便即刻收拾下山,临行前只辞了众位师弟,并未与师傅师叔照面。
      后院那间多年无人住的房,突然有了人气。玄秋虽年龄不大,辈分却高,清尘子一辈见师叔回来,便都去见礼,小小一间房,一时变得拥挤非常。玄秋被扰得不胜其烦,只好借口去拜望师兄,才把众人都赶了回去。玄秋的师兄有几位已经仙逝,剩下的也大多年事已高,玄秋不想搅扰,大多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出来了。
      饶是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待玄秋终于回到房间,也已到了日落时分。
      吴悠与师兄弟辈分低,不敢打扰太师叔,只好躲在远处看屋里的情景。其实那间房并不神秘,众人都是进去过的。因掌门不在,掌门的房间别人又不敢住,那间房便一直空着。房虽空着,清扫却是不能停。因此派中小辈,都轮番被派去清扫过。那房间其实摆设极简单,除了桌椅和一张床,几乎没有任何其他器物,更没有任何装饰。太玄观虽是清修之地,也不至于简陋至此。所以众人打扫的时候都以为是玄秋走之前,将东西都收起来了。然而玄秋回来之后,也不曾搬进去什么物什,众人才知,那房间原本便如此简陋。
      吴悠与众师兄在屋外守了一会儿,也不见屋内有什么动静,年轻人到底闲不住,守得无聊,便开始闲聊。吴悠来得晚,对这位太师叔不甚了解,见众师兄提起太师叔时的兴奋神情,不禁好奇道:“这位太师叔到底有什么传奇?”
      大师兄潘明波道:“这位太师叔,据说在襁褓之内就被送到观中,自小在观中长大,跟着玄明太师叔修习。后来因天赋异禀,被太师祖破格收为关门弟子,短短几年,便超越了一众师兄。太师祖后来更是力排众议将掌门之位传于当年才满十六岁的太师叔。”
      众人听得不禁惊呼,吴悠却奇道:“什么人家舍得将襁褓之中的婴孩送到观中来?”
      潘明波道:“这就不知了,据说太师叔是个弃婴。”众人听得唏嘘不已,这样一位传奇人物,竟有这样可怜可叹的身世。也不知他的家人若知道他今日的一番成就,会不会后悔。
      刘子熙好奇道:“那后来太师叔又是因为什么下的山?”
      潘明波道:“这我就不知了,大概是想出去闯荡见识一番罢。那时太师叔不过十六七岁,比你我现在还小些。他一直生长在观中,哪有对外面不好奇的?”
      吴悠却想,这位太师叔下山多半是因为不喜山中压抑的气氛。听他今日离经叛道之语,便知道这人想法异于常人,偏偏又整日与一群大了自己几十岁的迂腐老头在一起,任谁也想离开的罢。想到这里,又不禁觉得有趣,异于常人之人,必定有短于常人之处。看那太师叔,一身修为虽出神入化,却似半点不通世故。今日驳师伯那几句话,让师伯大丢颜面。说到底,师伯代他管理观中事务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他如此不知情,倒真像传言中一般为人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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