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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握手一笑三千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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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井之下连着毒龙冰渊,即是界外剑仙秦歌险些殒命之地,冰封万里,苦寒死寂,千万年来朔风呼啸,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
自冻土冰层之下,竟然有一丝生机顽强勃发,不顾严寒逼迫,生出千里的亭亭荷叶、碧玉青莲。
若是谢之霖还在此处,便会震惊地发现,那站在湖面之上的青年满头银发随风狂舞,凤眸死死盯着千丈里的莲叶,像极了她曾经记忆里的妖尊。
自她身殒后,不死心的容涟生生耗干了心血,才推算出她仅剩的一线生机。
在这千丈冰原之下,沉眠着一颗莲子。
他牵起一抹癫狂的笑,自言自语道:“谢之霖你好样的,叫我别闹。我偏要闹得你死了也不清净——!”
那日他上青冥山撞钟,无人理会,甚至连掌教师父与青冥祖师都闭关不见。唯有那个谢之霖曾经极为亲昵的小师叔冷着一张脸出来见他,刚一打照面就削去了他一条尾巴的毛,寒声问他是否冷静了。
容涟一愣,旋即暴怒。却叫小师叔一句话浇灭了全身怒火。
小师叔说:“我是霖儿的爹。”——当然是前前世。
容涟嘴角一抽,出言讥讽:“真看不出来您那板砖脸能生那么漂亮一女儿。”
长剑锵啷一声出鞘,小师叔瞪他:“到底听不听?”
容涟只好闭嘴点头。
小师叔便语气冷硬地将谢之霖的来历、过往、目的、还有那无心的莲藕化身一同托盘而出。
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容涟那漂亮的凤眸里溢满了晶亮的泪水。
他有些犹疑,不知是否该继续讲下去,就见那九尾狐狠狠一抹眼泪,低声骂道:
“容涟你个废物……”
枉你纠缠谢之霖如此之久,竟然还是看不清她的真身。
他那天生通明的七窍与天目,一碰上谢之霖就瞎了个彻底。
“即便如此,你还是想救她回来吗?”小师叔问。
你明知她无心,更不可能学会凡人的情爱之思,一辈子不会回应你那无望的感情。
“无心又如何?”容涟瞪着红红的凤眸凶巴巴道,“大不了我挖自己的心给她补上!”
——于是便有了他只身一人穿过狂风暴雪,来到这生命绝迹之地。
这千丈冰湖之中封冻层下的青莲从谢之霖埋骨之地生长而出,蜿蜒曲折,不舍生机,绵延纠缠铺满了整个湖面的冰层下方。
湖中只结出了一颗莲心,便是谢之霖神魂寄宿之所。
容涟破开冰层跃进湖水之中时,只感觉自己已经死了,再感受不到一丝疼痛,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任凭着一股毅力向更深处游去,不知道游了多久,才握住了在深处淤泥里静静散发出柔和光晕的莲子。
——好似很多年以前将自己缠住了藤蔓的脚爪解救下来的那双手。
这一次,他终于抓住了。
2
小师叔其实也很不明白三世之后自己的品味,按照青冥山一贯的审美,就算是破戒动心,也该喜欢上一个出尘脱俗、气质泠然的。看着谢之霖那张融合了母亲那方楚楚可怜的容貌,小师叔又心想,大约是因为心灵美吧?霖儿她娘一定是个心地善良,人品高洁的好姑娘。
对此谢之霖能说什么——!
她只能打着哈哈望天,装作没听见亲爹前前世的问题。
总不能告诉她爹的前前世,她娘在遇见他之前,是个相貌柔弱、心如蝮蛇的女人吧……
都是冤孽,都是冤孽。
她总算是能明白掌教师叔经常念叨这句话的心情了。
谢之霖的来历整个青冥宗上下也就三人知晓,一是祖师、一是掌教、一是她亲爹。发现自己跌坐在芦花瑟瑟之中,她愣了不到一刻,便御剑直飞向青冥山,撞钟见祖师。关上门来同祖师密谈了一天之后,祖师才唤来了后两者,将事情经过又解释了一遍。
谢之霖记得当时她爹前前世的眼神极其精彩,仿佛被从天而降的绿锅扣住,又无奈又挣扎,最后不得不泄气承认。
想来也是,恐怕就是她亲爹,也一直觉得自己对剑忠心耿耿。哪晓得后来想不开一头撞死在她娘这堵南墙上。
掌教师叔随意给她找了个师尊门头拜下,硬生生给她压低一辈——不然总不能和她亲爹一个辈分吧!
她忆起曾经算是半个师父的剑仙秦歌,便对着小师叔提起,此时青冥宗上下对秦歌那疯子尚未讳莫如深,掌教师叔憋了多年的牢骚干脆对着师侄女倾倒而出。
原来秦歌的父亲当年是祖师的亲传弟子,却因着某些不可说的原因与青冥宗恩断义绝,秦歌是随了母姓,才能来青冥宗拜师修道。
谢之霖想起秦歌曾经神情晦暗地说“我娘呢,既可以叫我爹堂弟,又可以称他为表弟。”,顿时一个寒噤,不敢追问那些不可说的原因是什么了。
细细算起来,秦歌的辈分高得吓人。他为人极端记仇,睚眦必报,压根不像修仙者的淡泊豁达,掌教师叔天天都愁这孩子会不会哪天走火入魔。
后来呢,秦歌下了一趟山,回来就变了。
谢之霖恍然大悟,哦,这是碰上林棠夜了。
秦歌剑鞘里那个少女鬼魂她略知一二,还都是妖尊容涟添油加醋告诉她的。
掌教师叔唉声叹气这父子俩爱好一致,都喜欢活蹦乱跳追着他们跑的小姑娘。
秦歌因着自己娘这个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本来不欲与那凡人少女有过多牵扯,最多做做抢亲的梦就得了。正好当时有魔族在人间现世的踪迹,他一路追查,被人诱骗去了真正的不毛之地,也就是毒龙冰渊。
九死一生从那里爬回来,就听到那少女以为他身殒,一病不起,香消玉殒的消息。
秦歌就炸了。
掌教师叔握着白尾拂尘痛心疾首:“我青冥宗的好男儿,那绝佳的根骨资质,我代师伯养了十几年的徒弟啊——”
就这么被白菜给拱了。谢之霖在心底替他补上。
秦歌追查到那女孩的死因不止是忧思郁结,药石罔医,还有她那几位堂姐妹垂涎家产偷偷下毒的原因,便干了一件惊人壮举。
——在林棠夜的堂姐妹嫁人当天,割了新娘的头放置在花轿中,一路吹吹打打抬去了夫家。
谢之霖:“……”精神病患者的恋爱果然惊天动地。
小师叔:“……”他以后不会也变成这幅德性吧。
此时秦歌还尚未干出为逼魔族的探子出头,暴怒屠了一座瘟疫之城的破事儿,青冥宗虽然不太好对外直接承认这破孩子是自家的,但也不会让他放任自流。
狐族也尚未被屠戮,只剩容涟一只九尾天狐逃脱。
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按照谢之霖那个世界的发展,之后秦歌因为干了太多破事儿而翻船,一直在往无药可救的堕魔的结局下沉。
为了寻找复生之法,结果误入了魔族设下的陷阱,风雪夜闯一座百鬼横行的死城,硬是带着那凡人少女的魂魄杀了出去。
估摸着秦歌以杀入道就是那时摸索出来的。
剑下屠尽妖魔,以杀止杀,以武止戈,以身戮恶。
他杀的太过了,直接惊动了魔尊,不知魔尊从狐族那的卜筮里看见了什么秘密,倾巢而出的魔族将狐族屠戮一空。
那秘密也随着狐族的灭亡归于沉寂,直到多年后的容涟归来,才大白天下。
魔尊是看见了改朝换代,看见了自己被容涟杀死,取而代之。
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结束自己性命的并非那个似魔非仙的秦歌,而是一只还在磨爪子的小奶狐。
其实连谢之霖都没想到,如今的容涟,还是一只会不慎将自己挂在藤蔓上的小狐狸。她只是被掌教师叔念叨得太过,偷溜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就在后山悬崖遇见了一位故人。
尽管面目全非,她还是认出了那是容涟,将那只笨狐狸解救出来。
从前妖尊对她的感情就令她局促不安,不知该如何回应,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尽管她想按照约定,一心一意地守护好容涟,可对方似乎不领情,三天两头找她的麻烦,头疼之余,谢之霖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爱上她了就行。
哪知道一语成谶。
如果容涟愿意,他可以娶一只很好的狐狸姑娘,生上一窝白乎乎的小天狐。天气晴朗就带它们出来晒太阳,晒九条尾巴。
那比追着她跑好多了。
可能这世间任何一个姑娘都比她要好。
因着谢之霖的力挽狂澜,这一世许多人的命运都有所改变。比如那座瘟疫之城竟然撑了下来,没有成为一座人间地狱,城中人互帮互助却也极度排外,但是好歹他们都活了下来。但也有很多人的命运依旧并未改变,比如秦歌还是无药可救地选择了以杀入道,被魔族围困时果断将爱人的灵魂藏在心脉里,一人一剑杀出了那座百鬼嚎哭的死城。
他度化十万冤魂,直接白日飞升,虽为神仙,看起来更似魔魅。
秦歌的疯病却看起来比她从前那个世界要轻一些。他那裂纹布满全身的灵剑歪歪扭扭载着昏死的主人回到青冥山时,同样被喊来结阵的谢之霖清楚地看见了那个从未能看见的鬼魂少女。
一身海棠绣花襦裙,一袭锦绣披帛,容颜若朝霞般绚丽。
看来这一世,秦歌并未对她做什么手脚,令全世界只有他自己能看见她。
掌教师叔倒是龇牙咧嘴地上火了好些天,一直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直骂都是冤孽、冤孽。这段旷世奇恋本来也不该太苛责林棠夜,病死了不是她的错,死了还被从阴曹地府抢出来魂魄更不是她的错,要怪只能怪她色胆包天,居然敢看上秦歌那个疯子吧。
秦歌将她护在心脉里,掌教师叔也不好下手棒打鸳鸯,只能装看不见。
眼不见,心不烦。
倒是小师叔问询来探望过从来都跟他不对盘的秦歌几次,几次都是用黑漆漆的眼睛盯着鬼魂少女看,也不知看出了什么门道。弄得前几日还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秦歌这几天已经可以爬起来皮笑肉不笑地瞪着小师叔了。
谢之霖倒是有点明白。因为小师叔没一会儿就来问她,她娘是什么样的女子?谢之霖心想着小师叔可能要拿林棠夜这个仙凡之恋的范例当模子想象一下了。
谢之霖只是说,若是我娘与棠夜姑娘易地而处,是不会让你如此担心的。
世间事本来就是有得有失。能守住与妖尊的誓言,让容涟无忧无虑地长大,谢之霖已经很懂得知足了。她没有想到,这一世还能改变如此多的命运,秦歌并未被逼出走,小师叔因着她这个便宜女儿的存在,对尘世尚且保存留恋,祖师也并未被魔族暗算陨落。
哪怕是后来与魔族的最终一战,走投无路之下,她以身躯抱住魔族,锁他元神共坠神魔井,同归于尽。那一刻,她脑中想的也是:此生足矣。
能见青山重迎花期,能见少年御剑归来,能见乌发尚未白头,能见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一生,实在是活得太满足了。
3
云川微动,山河轻吟。
狐族的山上花期正好,开满了山野,风一吹,纷纷扬扬编织出一场轻柔幻梦。
谢之霖方才苏醒过来,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自己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可是睁开眼,便不记得梦里有什么了。
她抬头瞧见云边有一个少年御剑而过,蓝白道袍,黑发如墨,身背剑匣。
满袖携飞花,意气冲云霄。
熟悉的气息自身后贴近,将她笼罩在内。
“容涟。”她头也不用回,便靠在了那人怀里顾自说道,“你不是自夸天狐可观一切命数吗?你倒算算,这少年要去做什么?”
银发凤眸的青年将她拢在怀里,言简意赅吐出两个字:
“抢亲。”
谢之霖哈哈大笑。
山的那一边,玉笛暗渡一道飞声,木叶在风中纷飞,飘飘洒洒。
那少年极驰过万水千山,掠过了山花海树,穿过春城漫天的飞花帘幕,携着满身清香,落在一个少女的窗边。
那少女一身大红宫装,风吹开衣襟上绣满的繁花,裙摆飞扬似一袭羽翼。
她抬起一只手,宽袖从手腕滑落而下,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小臂,等谁来握。
“谢漱,我说了。”她眉飞色舞地高声喊道,“你敢来,我就敢同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中最舍不得放下的网络小说:雪中悍刀行。
写阴阳师同人的时候突然生出了这个灵感,正逢重温姬昭璋旧文,文中那一只九尾狐男配实在可爱,偏偏与女主的感情线也是无疾而终,在口口求文未果,一怒之下爆肝自割腿肉。
容涟的原型同时还糅杂了阴阳师里玉藻前的形象和设定,如果以后我会写玉藻前的剧情,就会按照相似的线路来写。
我一直有种固执的刻板印象,就是写中国古代少年要写剑,写日本古代少年要写刀,因为剑意轻灵潇洒,刀魂悲壮固执,受了这个思想拘束,我写阴阳师同人时总是放不开手脚来写剑气凌云,脑阔疼。【捂脑袋
本来是真的只打算写个3000字的小甜饼投食自己,没想到字数控制不住,剧情脱轨飞了出去。当我拿着初稿跑去找叽太说我准备1w字来虐你啦,他颤抖着问我:我最近没惹你吧?看完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写he是不可能的,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写he。
为了安慰叽太我最后硬生生把剧情给拽回来了。连番外都撒满了糖,为了我的好叽友我改邪归正……
本来是打算写一个骚断腿却心思纯挚的九尾狐勾引断情绝爱淡漠女主不成反而自己栽进去的故事,一边写一边和二小姐聊天,反而把家长组的故事补全了。
一个人间富贵花,一个天边雪莲草,大概就是谢林两人我想表现出来的,不太成功。
正文完结以后慢慢写家长组的故事,当年两袖清风折桃花的谢漱和绛雪绫罗里的林逢雪,相爱相杀的故事。
虽说写小说只是我逃避辣鸡人生的消极手段,但是有叽太和二小姐这样愿意读我的文字的好友,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最后将化鹤归里的一句歌词赠给谢漱:快马平剑少年,尚不知死生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