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娆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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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偶有鸦鸣。
此处驿站已离安城很远了。
叶流云拍开从明月师姐那顺来的一坛娆春，酒香淡淡，轻抿一口。初二不知何时将他受伤的事情捅了出去，描绘的无比血腥，说是他背上的皮肤都烂得深可见骨，差点就丢了性命。快没命倒是真的，却也不至于已经二十多了还被小自己两岁的明月师姐扒光上衣按在桌子上细细观察，她一边观察还一边啧啧称赞：“小师弟的肌肉是越来越好看了。”
叶流云简直想把脸埋进娆春的坛子里去。
他不爱饮酒，只因娆春是江南特产，饮得更多是怀念。
其余师兄弟听闻编外师弟受伤了，也纷纷送了些糕点零嘴来。
也不知是否是初二授意，叶流云收到的吃食被这个淘气的小魔王顺走了一半。他倒还想顺走一坛娆春，被叶流云拍掉了手。
几叠糕点，一坛娆春，不负这春夜。
“你倒是清闲。”几滴流水顺着来人的发丝滴落在糕点上，晕开深深颜色。
“王爷。”
“你从未把本王当成你的主子，这声王爷怕也不是心甘情愿。”赵容坐下，拿起另一坛娆春。
“有时候是，”叶流云笑道，“若是王爷没有那么咄咄逼人，叶某便心甘情愿做你的下属。”
赵容抿起唇，扬头饮一口娆春。
“你我是征和之变唯二的幸存者，”叶流云道，“也都知道十五年前家破人亡的痛苦。叶某自来到安城，来到王府，一直都把王爷当作惺惺相惜的同辈般亲近与敬重。可惜，王爷好像并未与我想到一处。”
“流云自小在潮海山庄长大，长辈皆教育弟子们无论出身如何皆是平辈平等，只用入门先后与武艺高低分大小。然而……江湖朝廷，终究是不同的。”
“流云不奢求王爷能有一样的想法，只希望王爷亦能明白，流云是人，不是王爷手中的一颗棋子。若王爷尊重流云，流云也会尊重王爷，为王爷肝脑涂地。”
身侧那人依旧不语，面容漠然，只听得喉结滚动饮酒入腹声。
“也是，王爷位高权重，怎会在乎市井流民的想法。”见其不答，叶流云顿了一会，尴尬自嘲。
几乎是将整整一坛娆春饮完，赵容轻声道：“叶流云。”
“本王不知将你放在何处才为合适。”
他抬头，如墨般双眸涌上一层雾气，“如今朝野动荡，纷乱一片，你来的确不是好时候。”
“皇伯的两个儿子也到了争夺的时候，他如今得空，便会更加严守征和之变的一切秘密。”
赵容笑笑，“征和之变那天，本王刚过完九岁的生日不久。”
“本王尚且自身难保，除了将你藏起来，还能如何保你。”
“叶流云，你接触的人越多，暴露得便越快。若皇伯追究起来，连坐罪，潮海山庄也不能幸免。”
“本王希望你能明白。”复饮一口，摔坛而尽。
叶流云怔愣，娆春未尽的酒液流到腿上也不自知。印象中的赵容一直是冷静自持、运筹帷幄的，仿佛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中，从未见他露出如此表情。鬼使神差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征和之变后他流落街头几近饿死，赵容的马车路过他身旁的情形。
他那时满心都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痛楚，眼前的泥土几乎要陷进血肉里，而坐在马车上，年仅九岁便被封为王爷的赵容又何尝不是孑然一身呢？
在那之前，小叶流云是曾经见过赵容的。是在赵容九岁生日过后两天，瑞王携他前来拜访将军与母亲，可那时，母亲已病入膏肓、无法起身了。从医馆给母亲抓药回来的叶流云，悄悄从正厅外的柱子边往里头瞧，一眼就看见了玉冠金带、面如暖阳的小世子。
唇红齿白，他笑起来那样好看。那时候叶流云眉头上伤痕的疤迟迟不肯褪去，兄长们皆指着他骂丑八怪，所以对好看的事物格外上心，譬如阿娘，譬如小世子赵容。
苍狗白衣，叶流云再没见过赵容，也再未见过他那么开怀的笑容。
到底是心软了，叶流云拭去衣摆上的酒珠：“流云明白。”
“还你的娆春。”赵容从腰后摸出一个小酒瓶来，扔给叶流云。
待他离开时，依旧有未干发梢流下的水珠。
这回是滴落在娆春的空坛里。
叶流云打开酒瓶嗅了嗅，约莫是石冻春的味道，太白东西飞正狂，新刍石冻杂梅香（注1）。梅香扑鼻，清冽而不媚俗。叶流云不懂品酒，也知这是好酒。
正欲一品，房檐下却传来俏皮的一声“喵~”
不知初二是什么习惯，即便四周无外人，也要正正经经地学一声猫叫，代表他来了，还是带着正事来的。
只不过这回这只小猫没有跳上屋顶，“喵喵”两声示意叶流云下来说。
“初二，怎么了？”
“石冻春！温大哥，你身上是不是有石冻春？”小猫的鼻子灵，初二眼睛顿时闪闪发亮。
先前的娆春就未给他，若这“易得连宵醉，千缸石冻春”（注2）再不给他尝一口，小魔王怕是要闹脾气了。
叶流云故作严肃道：“这是王爷的，遗落在我这罢了。”
年纪小这种理由可不能束缚小魔王，只有赵容才能镇住他。
果然初二犹豫半晌，突然又想到什么：“那……王爷还在温大哥这落了两件披风呢，也没见王爷要回去。”
初三不愧是王府的八卦之主……
叶流云又转移话题：“你叫我下来，就为了石冻春？”
“才不是，”初二道，“方才初三回来了，王爷让我喊你进房商议。”
他小声嘀咕：“王爷怎么沐浴完也不擦干头发，生病了怎么办……”
叶流云却是听见了，摸摸初二的小脑袋：“王爷哪有时间擦干呢，随行的都是一帮粗人，王爷是该添几个服侍的婢女了。”
“婢女？不行，我不同意，”初二噘嘴，“女人都是祸水，给王爷带来麻烦怎么办。”
俨然一副王府少主的模样。
先前便奇怪，为何初二一直对女子敌意深重。无论是官宦世家还是江湖儿女，他都是皱着眉很是厌恶的样子，毫无掩饰。如果是情殇，初二不过十四五，尽管大燕男儿十六便可成家，但暗卫身份特殊，身不由己，不像是如此。可除了情殇，还有什么理由让他作出这般举动？
只是现在并不深究的时候，叶流云顺着初二的意思连连称是，小魔王才放他进了赵容的房间。
“温护卫。”初三点头，接着汇报道，“根据温护卫的思路，在西北的探子回报：西北饥荒自开春自今未得到解决，地方官相互包庇贪污灾银，银星山庄负责赈灾的弟子其中就有方承平。但方承平是否用王爷的名号行恶无从得知，属下认为小小校尉也无这个胆子。”
房内书桌上一盏烛灯，桌上摊着几本兵书，赵容坐在桌旁，头发已是半干。
“初一还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四皇子也在往雁门关的路上。”
关于四皇子，叶流云亦有耳闻。四皇子赵谦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不过十九，便已分府，若不是年纪尚小，早就封王封地了。赵谦之母妃是周太后的亲侄女，其背后的权势支持也是太子的不二之选。只不过其为人纨绔跋扈，虽容貌与先帝相像，却无半分先帝年轻时的风姿。
此番前往雁门关，想必又是去凑神兵大会的热闹了。圣上如日中天，尽管大皇子赵易已是蠢蠢欲动，赵谦依然能四处游山玩水，只因其父的宠爱和母系势力的庞大。
比起圣上赵景行和大皇子赵易，年纪尚轻的四皇子对赵容的敌意更为明显。不谙权术的赵谦并不明白圣上留着赵容存活至今的意义，并且只要赵容到了皇城，便处处给他使绊子，面对慎王这个潜在的危险，他可谓是十分不对付。
如今飞扬跋扈的四皇子也凑到一起，雁门关此行真是十分热闹。
“可以从赈灾入手。否则，贸然接近，会引起方承平的怀疑。”
赵容点头：“等到了雁门关，就由温护卫负责接近方承平。”
“初三就与银星山庄的探子接洽。”
“那我呢？”初二从门口探头，手中还抱着小半坛不知从哪偷来的娆春。
叶流云走过去拿走了他的娆春，“求师姐给你的？”
初二委屈道：“是明月姐姐送给我的。”
一提及到小魔王喜欢的酒，转眼讨厌的女人就变成了亲爱的明月姐姐。
“你盯着四皇子。”赵容凉凉道。
初二想到那个没一点皇家样子的纨绔，更委屈了。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娆春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