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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   烛火轻轻摇动,晏秋墨用手按住隐隐作痛的额角,叹道:“那金药壳的大小除非破腹难以取出,但叶淮风现在的状况,恐怕经受不住再受创。”

      “破腹取物,断无可能!”云深握紧双拳,“我就是不忍,我做不到!”

      晏秋墨并不勉强,云深不忍,他又何尝忍心。只是他见多了生离死别,处事更镇定而已。留下云深一人陪在叶淮风身边,他摇着轮椅默默转身出去了。

      殿外晚风轻拂,他竟也在这四季如春的万花谷感到了一丝寒意。

      三星望月之上,晏秋墨靠在轮椅中,无言地望着漫天繁星。数月前叶淮风曾爬上来找他喝酒,他们那时相约明年共饮。如今物是人非,只剩他孑然一身。多年来他隐居花谷,心中知晓他牵挂的人无论如何都还安然在世,虽然不能相聚,但也未曾感到过孤寂。而如今,他却忽然察觉万花谷的夜晚竟空阔寂寥得让人害怕。

      活着,并没有什么滋味。景色,只让人厌倦。

      -

      天蒙蒙亮了,小汤包皱着小眉头,端着早饭笨手笨脚推开晏秋墨的房门,见屋内烛火亮着,蜡油落满了烛台,桌上地上散落着泛黄的医书。晏秋墨将许久未打理的长发草草地别在耳后,露出不知何时花白的鬓角。

      小汤包呆立在他跟前,不知是该叫他睡觉还是该叫他吃饭。

      “师父……师父……”小汤包连着唤了几声。

      晏秋墨终于瞥了他一眼,喑哑道:“替我把千机阁后面的那个大药炉点起来,我一会儿要炼药。”

      “师父,你看上去没精神,你快去睡觉。”小汤包磨蹭着不肯走。

      “不必管我。”晏秋墨头也不抬道。

      小汤包心中一酸,喊道:“我不管你谁管你呀!”

      晏秋墨被触到了痛处,蹙眉抬眼看他,须臾敛起烦躁的心绪,又吩咐道:“我知道了。小汤包,你先去点药炉。点好炉子,就去陪陪你师祖吧。”

      “我要陪师父!”小汤包叫道。

      “我不需要人陪,”晏秋墨拂袖冷冷道,“让我一个人待着。”

      药炉升起,晏秋墨在千机阁待到晌午才回到湖心岛的住处。他倦意已深,正想唤小汤包泡茶,喊了几声才想起已经把他赶到孙思邈那里去了。他翻开合扣在桌上的古籍,揉着有些模糊的眼,又细细翻阅起来。

      看了不知多久,他才留意到四周光线已经暗淡,月色映入窗棂,落在屋中罗汉床上。他眨了眨眼,盯着怀抱拂尘支颐坐在月光中的道人。

      “难道这会儿功夫你已死了,变成鬼魂来找我了么?”晏秋墨上下打量他道。

      “晏神医真是爱说笑。”叶淮风莞尔道。

      “罢了,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有何事找我么?”晏秋墨问。

      “只是来看看好友而已,好友似乎憔悴了不少。”叶淮风用拂尘柄搔了搔头。

      “有一半是拜你所赐。”晏秋墨叹气。

      “所以我特地来告诉秋墨,你不要再救我了。”叶淮风道。

      “……我看你是特地来气死我的吧。”晏秋墨丢开医书,握住了轮椅。

      “我的身体已经无可救药,魂魄之所以不肯离去,你该明白因为什么,”叶淮风凝望着他,“这世上晏秋墨最懂我。”

      “我做不到。”晏秋墨断然道。

      叶淮风并不着恼,只是目光柔和地望着他,放下拂尘,认认真真地撩开衣摆跪在他面前。月色披在他的身上,朦朦胧胧的一片光华。

      “叶淮风!”晏秋墨握紧轮椅,痛苦低吟道。

      “秋墨,我求你,最后一次……”月华散去,叶淮风的身影竟也消散不见。

      晏秋墨心口剧痛,猛然一个激灵,睁开眼发觉四下昏暗,烛光如豆,映亮了桌上摊开的医书。

      “托梦而来么,叶淮风……”他双手捂住脸,肩膀颤抖,须臾落下两行泪来。

      -

      晏秋墨再次推着轮椅进入三星望月的殿宇中,云深仍如第一次见到那般伏在叶淮风的床角。叶淮风的面色虽苍白,但头发被梳理的整齐,脸庞也擦拭得十分洁净。

      晏秋墨道:“我找出了个法子,或许能救他。”

      云深抬起头,回身静静等待他后续的话。他眼中十分清明,显然是一直未睡的。

      “西北戈壁之中,生长着一种名叫‘雨天曼陀罗华’的花,这或许就是叶淮风的生机。但这种花只在古书中记载,从未有人见过。”晏秋墨又道。

      “我去取。”云深起身道。

      晏秋墨递给他一封信笺,“信中详细记载了雨天曼陀罗华的状貌和生长习性。”

      云深颔首接过,离去前又道:“晏先生,这段时间师父就劳你照料了。”

      晏秋墨却没有即刻回答,顿了顿,才低声道:“……这是自然。”

      -

      晏秋墨吩咐小汤包要将药炉烧起七七四十九天,一时间千机阁烟雾缭绕,药香弥漫。

      他每日除了去照看药炉,便是闷在房中不知准备些什么。小汤包时不时偷跑回湖心岛窥探,每日悄悄把茶饭送到他房中。终于一日,晏秋墨带着一只大木箱去了三星望月。

      “秋墨……”孙思邈犹豫地唤住他。

      “师父放心,我已反复试过,不会失败。”晏秋墨道。

      他摇着轮椅进到殿中,合上了殿门,来到叶淮风榻旁,从木箱中取出柳叶大小的利刃,鱼钩针和一些奇奇怪怪的器械。望着叶淮风沉静的睡容,晏秋墨褪去他的衣物,枯瘦却修长的手指握住柳叶刀,在他腹部柔软的皮肤上,毫不迟疑地稳稳划开一刀。

      皮肤,腠理,肯綮,刀锋深入,他的目光专注,手中动作细致入微。此刻即便有人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恐怕也无法让他动摇分毫。

      ——叶淮风,你的跪求我答应了。但是,我也绝不会让你死的。

      -

      鱼钩针穿过最后一针,皮肤的表面仅剩一道细细的红痕。过度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一瞬间晏秋墨几乎想要癫狂地大哭大笑。他颤抖着喘息,手中攥着一颗沾满鲜血的金药壳。

      他几乎比进入殿中时衰老了十岁,竟连坐都坐不住,浑身时不时寒战,张开口呕出鲜血。

      空气一点点回到肺部,眼中逐渐重新看到周围的景物。他鼻端嗅到了一股莲花清香。晏秋墨摇着轮椅离开大殿,却见三星望月上几名万花弟子倒在地上。

      万花谷入口隐蔽,谷中各处又有弟子巡守,却竟遭逢此劫?他心中戒备,忽闻掠风之声,顿时催动轮椅后撤,只见一女子擒住小汤包,目光盯视着他手中投名状。

      他认出她是跟随云深入谷的那名女子,叫作十娘。

      “将投名状交给我,否则我便杀了他!”十娘喝道,手中匕首用力,小汤包的脖子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小汤包鼓着腮帮子,咬牙一声不吭,也不肯看晏秋墨,面色却吓得土黄。霎时间晏秋墨怒意难遏,右手扣在轮椅上,却已生出杀机。

      “快交给我!”十娘敦促,手中更为用力。

      小汤包吃痛却不肯哀嚎,只大喊着:“师父不要给她!徒弟不怕死!”

      “住口!”十娘低喝。

      “师父为了这件东西耗尽了心血,不能交出去!师父,小汤包又笨又没用,总是惹师父生气,一点忙也帮不上……师父你再收个徒弟吧,你不要管我了!”小汤包吓得尿了裤子,却无知无觉,仍是失声哭喊道。

      晏秋墨沉默不语,将投名状朝天上掷出。十娘注意力被引去的顷刻,他雄浑掌风磅礴而来!十娘一惊,只得放开小汤包,凌空而起抢过投名状。

      晏秋墨却又是一掌袭向半空,十娘没料到他残疾至此,内力却竟如此强悍。她心中执念,却也不避,竟硬生生受了一掌夺下投名状,旋而施展轻功飞身掠下三星望月。

      晏秋墨心道此女轻功竟如此了得,看来也不是江湖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却不知为何隐姓埋名。他检查小汤包脖子上的伤处,见伤口无碍,简短叮嘱道:“回去换裤子。”言罢催动轮椅紧追十娘而去。

      晏秋墨熟知花谷地形,十娘受了一掌,被他紧追不舍,逃到千机阁。

      她望见千机阁后立着一只两人高的药炉,炉火正旺,狂奔而至,将投名状递向炉火中。

      晏秋墨远远望见,心中大惊,他本以为十娘是安禄山的人,却没料到她竟是要烧毁投名状。他从轮椅中震袖而起,轻功掠去,却见守护药炉的通灵猿猴纷纷跳下树尖叫着和十娘撕扯,药炉不稳,竟轰然倾倒。

      “危险!”晏秋墨不由喊道。

      滚烫药汁倾炉而下,十娘惨叫一声,四肢抽搐着,须臾不再动了。

      晏秋墨落在她身边,迅如闪电般点住她周身几处大穴以防伤势蔓延,同时从熊熊燃烧的炉火中抢出投名状按在草地上灭火,另一只手渡入真气护住十娘心脉。他低头看时,投名状只剩下一角残帛。

      晏秋墨别过眼,俯身又呕出了一口鲜血,攥住了这仅剩的残帛,沉默地将拳头砸向地面。

  • 作者有话要说:  晏神医:最近的戏份比较苦逼,又是死情缘又是死亲友的,终于吐了一口老血……
    叶道长:便当真好吃,好友你也也尝尝?
    晏神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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