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道长不太冷[剑三]》如鱼饮水

28、第二十八章

　　翌日一早，晏秋墨与唐寂驾马车一同出谷，前往华山。

　　唐寂毒伤未愈，晏秋墨放缓了行程，两人在中途停留驿馆歇息一晚。唐寂坐在房中，往事如山压在心头，她正凝视烛灯出神，忽见烛火摇曳，她顿时警惕地握住袖中暗器。

　　轻轻的齿轮转动之声，寻常人或许听不到，但唐寂对唐门机关的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她眼神一凛，猛然从座椅上翻身跃起，一片竹简射在她方才坐着的椅子上。虽不是杀招，但唐寂却在看到竹简的一刻瞳孔猛然一缩。这竹简是唐门执行任务时用来联络的聚义令，显然对方已找上了她。她若不去，以唐门的手段，晏秋墨后半生都会被他们追杀，不得安宁。世人皆道唐门杀手冷血无情，因为一旦有情，便有了把柄。

　　晏秋墨染了风寒，已在隔壁房间睡下了。房门轻启，唐寂强忍毒伤轻功飞出驿馆。

　　聚义令指示之地是一座弃寺中的荒废坟地，枯死的白杨朝天举起嶙峋老枝，远处夜枭啼鸣。屋檐下一盏血红色的灯笼幽幽亮起，灯影中站着一名身着高领窄袖的墨蓝衣袍的男子。

　　“刑堂主唐隼亲自前来，唐寂受宠若惊。”唐寂冷冷道。

　　“唐寂，不必耍嘴皮子。安大人要我唐门取你这叛徒的性命，乖乖引颈受戮，便饶那万花谷郎中一命。”唐隼玩弄着手中机关，眼睛却紧紧盯着唐寂。唐寂有天下第一杀手之名，如今虽身负毒伤，他亦绝不敢小觑。

　　“杀我是你的决定，还是唐门老太太的命令？”唐寂质问。

　　“问得可笑，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见到老太太么？”唐隼语气尖锐。

　　“欺上瞒下，唐隼，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唐寂冷笑，忽然袖中暗箭射出，借机躲入墓碑之后。唐隼与安禄山狼狈为奸已久，方才言语间试探出这次对她的诛杀命令并非出自唐门掌门之意，那么事情还有转机，她要留下这条命去见唐门老太太周旋此事。

　　白杨林间机关陡然显现，显然唐隼非独自前来，四周杀手埋伏已久。暗箭如蝗，唐寂凌空跳起，背上展开一对机械蝠翼，半空中她袖中射出数箭，几棵白杨应声而倒，砸毁无数机关。

　　唐隼身影不见，唐寂心中警惕。忽然一声清脆响指，她猛然收起机械蝠翼，那蝠翼经她操作眨眼间恢复弩机形状。果然唐隼追命箭已至，唐寂手中一翻，举起弩机对着追命而来的这一箭对射出一箭，双箭在半空中轰然炸裂，她借力向后飞起，弩机再次变作蝠翼。

　　唐寂追命一箭，例无虚发。她方才射出的一箭，竟穿透唐隼的箭，凭借余威直直穿透他的胸膛。

　　经此一战，唐门刑堂当不敢再追。唐寂收起蝠翼，就地一滚，落在阒无人声的废寺前院。她刚松了口气，忽然全身汗毛本能一凛，心中一股死亡的恐惧铺天盖地。尚不及反应，一支长箭从她背后刺入，前胸贯穿，挟淋漓血肉钉入大雄宝殿的佛祖莲座上。

　　她站立着，缓缓转回身，注视着手持长弓，身着黑白相间斗篷的男人。

　　“杀你者乃灭道城百战生，背叛城主者，死。”男人琉璃般的眼珠中涌出一股憎恶之情。他背起长弓，转身离去。

　　唐寂直直倒在地上，浓稠的鲜血汩汩涌出，在她身下扩散出一泓血泉。

　　天边几颗残星隐约照亮殿中佛像慈悲的面容，唐寂出神地看着。她知道身为杀手终会有这样一天，佛祖也不会宽恕一个恶贯满盈的屠夫。

　　她不怒不悲，只是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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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秋墨染了风寒，头重脚轻，昏昏睡去。睡梦中他噩梦连连，心神不宁。猛然睁眼，他翻身坐起，竟是一头冷汗。

　　窗外无月，几颗残星散落夜幕。他挪身到轮椅上，在唐寂门前停驻。

　　踌躇片刻，他轻轻扣门，却无人应。梦中不详的思绪在心头盘旋，他立刻推开了门，却见房中空无一人。拾起桌上一枚竹简，他略略扫过，只觉头皮发麻，遽然施展轻功，直奔竹简所书之地。

　　远远地已听到凌厉箭声和树木倾倒的巨响，晏秋墨心乱如麻，唯有竭力催动轮椅直奔废寺。

　　须臾万籁俱寂，一只蝠翼滑过星空，他紧随而去。

　　掠入山门，一路未见人影，唯有松柏摇曳。待他近了大雄宝殿，忽闻一股浓烈血腥味。晦暗夜空，残星寥落。佛前的青石地面，血如泉涌。

　　鲜血染红了他轮椅的轮子，随之染红了他的手心。

　　唐寂望着他，淡淡道：“灭道城即将现世，城中高手如云，你们务必提防。”

　　晏秋墨茫然地看着她，只觉心都碎成齑粉，稍稍一碰，整个人便要支离破碎。

　　唐寂从怀中掏出一把白玉笛，递给他，断断续续地沙哑道：“晏秋墨，这些年……我一直想……再听你吹一次这笛子。”

　　晏秋墨接过这支犹带体温的雪凤冰王笛，慢慢横在唇边。他只吹出了一声，便觉形骸俱灭，泪如雨下。笛声断断续续如呜咽，在废寺中飘荡。他手上鲜血染红了白玉笛，如捧着一段血肉离断的白骨，而不断滚落的泪水又渐渐洗去笛上血迹，唯余斑斑淡红泪痕。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然而她已永远离去。

　　随着笛声，天空又飘起了雪。

　　晏秋墨跌落轮椅，轻轻抚摸唐寂冰冷溃烂的脸，喑哑道：“……唐姑娘，初次见面，在下晏秋墨。”

　　“唐姑娘矫若游龙，轻功独绝，晏某佩服……”

　　“唐姑娘，我从未恨过你……”

　　“唐姑娘，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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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深下山后一直未归，叶淮风留意到晏秋墨的药有安神作用，便不肯再服了。他在观日峰休养，听不到山下消息，心中焦急，反复打听，竟得知数日前官府已发邸报，朝廷竟责薛直治军无方，赏安禄山平乱有功，断了苍云军粮饷。

　　叶淮风当即气得心血翻腾，内伤又隐隐有加重之势。云深久久未归，邸报却早已发布，他心思玲珑，猜到云深是拿打听消息做幌子了。云深刻意瞒他，说明他会为此担忧。叶淮风收拾行李，决定下山去长安。一来打听云深消息，二来寻人引荐面圣。

　　正要出门时，洒扫童子送来一封晏秋墨的书信。叶淮风拆开细读，信中晏秋墨说已找到唐寂，云逸之身份乃是先帝的私生子，他死后仍有势力留存朝野。他本欲带唐寂来华山，人证物证俱备可赴长安，但途中唐寂被灭道城杀害。

　　晏秋墨的信写得简明扼要，未多叙悲痛之语。但叶淮风深知他对唐寂的感情，观他字迹潦草，已窥出他写信之时的痛苦混乱之态。此刻晏秋墨必定忙于唐寂后事，亦需要时间整理情绪。

　　当年云逸的乱世之局借他叶枫怀之名而开，那么现在也该由他来亲手结束。岂可因为贪生怕死而将重担强压在他人肩头。

　　“云逸你留下的烂摊子……”叶淮风叹了口气，背了剑，抱着拂尘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