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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   万花谷的午后十分静谧,明媚的阳光照得四处暖融融的。小鹿躲进树荫下小口饮水,细细的风拂过草地,野花翻动。

      屋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女子拖着身子缓缓走进院子。院中晒着的药材散发出略带苦涩的清香,晏秋墨坐在轮椅上,一边看书,一边摇着蒲扇煎药。花架上的紫藤萝垂落下来,在风中轻轻摇晃着。

      女子驻足端详,久久不动。晏秋墨将书放下,转过轮椅,递给她一把墨蓝色油纸伞。

      女子浑身溃烂,面部最重,现虽已结痂,面容却比之前更为可怖。然而晏秋墨看她的眼神一如寻常,平静得恍若一泓秋水。

      “没有……下雨。”女子默默看着伞,迟疑着开口,声音嘶哑如耄耋老者。

      “你的伤处刚结了痂,不能见阳光。若是屋子里太闷,就拿着伞四处走走。”晏秋墨说道。

      女子不知在迟疑什么,片刻后接过了油纸伞,缓缓撑开。她往水边走了两步,埋头饮水的小鹿忽然警觉的抬头竖起耳朵盯着她,须臾掉头跑进花海深处。

      女子伫立不动,身影隐在伞下,莫名有几分伶仃。晏秋墨看着她,将煎好的药倒进青瓷碗中,唤道:“姑娘,该喝药了。”

      女子仿佛惊醒过来,缓缓走来,伸出缠满绷带的手,接过药碗。

      她不喝,怔怔问:“……为何救我?”

      “万花谷医者,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晏秋墨道。

      “你可认识我?”她又问。

      “认不认识你,并不影响我救人。”晏秋墨淡淡回答。

      “我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我杀过很多人,你救活了我,就有很多人又要被我杀死……晏神医,你恐怕承担不起。”女子声音沙哑,面目狰狞,说出这样残虐的话,如同修罗场爬出的恶鬼一般。

      晏秋墨却仍是毫不动容,“我既能救人,也能杀人。我既然救了你,就能阻止你继续行凶。姑娘这条命,晏某还担负得起。”

      “药快凉了。”他随后叮嘱道。

      女子饮下了药,垂眸道:“你不知我是谁……”

      “我已说了,你是谁都不重要。”晏秋墨似乎已无意再与她分辩这些,摇着轮椅过桥去了。

      -

      傍晚小汤包从子虚乌有先生那里学棋回来,三人吃过晚饭各自歇息。女子望着一豆灯光陷入沉思,取出铜镜看着狰狞面孔,首先想到的竟还是这样的面孔去执行任务太过引人注意之类的事。她不禁失笑。杀手的秉性仿佛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你是谁都不重要……

      晏秋墨,你若是知道我是谁,当真还会救我么。我已败于你两次,两次你都放我走,难道我还要继续受你恩惠。你救不了我,你担负不起。因为我活着就是为了杀人,因为我从里到外都已腐烂彻底。

      她推开屋门,过了小桥,月色映着小路,垂柳深处,她听到了水声。

      花谷终年气候宜人,花谷弟子便常在水边沐浴。她问了小汤包,便寻来了。

      听到水声,她的手指悄悄扣上袖中机关。杀人的步骤清晰地印刻在她脑中。她无声无息地审视着柳树后的湖水,却只看到一片碎银般的明亮月华。

      “姑娘深夜来此,所为何事?”她身后一个宁静的声音响起。

      她身子一僵,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柳叶之间,月光轻笼,晏秋墨白衣出水,青丝如墨,微敞的衣领下露出锁骨,沾染了晶莹水珠。他赤足安坐于轮椅上,眸色沉静深远。

      “……我来洗洗。”她低声道。

      “你伤口刚结痂,不能沾水。”晏秋墨嘱咐道。

      女子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膝头,缓缓蹲下身,迟疑片刻,伸出手将他的衣裳下摆往上撩起。

      晏秋墨脸上难得变色,忙摇着轮椅后退,尴尬地连声道:“快住手。”

      他的轮椅退到树根处被绊住了,女子已将他衣摆撩到膝上,借着月色仔细端详他膝头的疤痕。她用手轻轻抚摸空空的膝盖,晏秋墨感受到她指尖上坚硬的茧。

      女子柔软的胸部不时蹭到他残疾细瘦的双腿,他双手僵硬地握住轮椅的轮子,却一动不动。

      月光中女子蹲在他面前,纤细却矫健,面容虽已毁,但脸上却仍透出一股坚毅冷峻之感。她和世上所有的女子都不同,但是却也拥有一种与所有女子都不同的魅力。

      便在此时,女子袖中月光一闪,一只袖箭猛然飞出,直射晏秋墨面门。两人距离不过咫尺,晏秋墨又被她抱住双腿,退无可退。

      女子感受到怀中的双腿微微一动,却并没有将她踢开。眨眼之间,晏秋墨已叼住那枚袖箭,右手钳住了她的脖子。

      两人沉默地对视,他的目光依旧很沉静,只是眸光更加深邃。

      晏秋墨偏过头唾掉袖箭,松开了钳制她的右手,轻轻抹去嘴角擦伤的血迹。

      唐寂放开他的双腿,后退了两步,语气清冷道:“当年一别,你说过会在万花谷等我。等我来杀你。”

      “我说过,所以方才我也没有怪你。”晏秋墨拉拢了衣领,又拂下被撩到膝头的衣摆。

      “我已败给你三次……”唐寂低声叹道。

      “我既然说了你的命我担负得起,自然不是一句空话。你杀不了我的,唐寂,”晏秋墨望向她,慢慢地说,“如果你活着就必须杀人,那么我来阻止你。如果你已身心腐烂,那么我来医治你。”

      “晏秋墨!”唐寂捂住双耳后退。

      “唐寂,我已原谅你了。”晏秋墨打断了她,静静说道。

      -

      小汤包在屋里酣睡,模模糊糊间听见隔壁屋子有人回来了,他抱着被翻了个身,又继续打起小鼾。

      唐寂坐在灯影中,昏黄的灯光映得她的面容更加可怖。晏秋墨长发湿润,只穿了件单衣,数日操劳下又遭逢杀气临身,不免风邪入体,断续咳嗽起来。他压住咳嗽,在房中翻找,取出一枚气味清香的药丸,递给唐寂,“你毒伤未愈就妄动真气,服下此药可纾解你中脘之痛。”

      唐寂接过药丸服下,顿觉一股清凉之气灌入体内。晏秋墨这些日子的操劳她看在眼里,心知他是为了叶淮风和雁门关战役奔波。此时自己身份暴露,他必定有话要问。她看过去等他开口。

      “你看着我,可是有事要说?”晏秋墨问。

      “当日雁门关你阻止我暗杀薛直,我以为你一定想问我和安禄山的关系。”唐寂回答。

      “我确实想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云逸的真实身份。”晏秋墨道。

      唐寂沉吟良久,徐徐开口道:“此事事关重大,但我会如实告诉你,算我偿还你的救命之情。当年云逸收养了我,将送我去唐门,培养成他麾下的杀手。叶淮风虽然也知道他有浩气盟骄阳将军和恶人谷鬼面公子两重身份,却不知他的真实身份是一位无法光明正大列入皇室族谱的皇子。他的父亲是先帝,他的母亲亦是身份尊贵之人,云逸身为先皇私生子的秘密鲜为人知。”

      “我不知云逸有怎样经历,但他城府极深。当年他曾令众人纳了一份投名状,目的便是为了助他日后篡位。他许诺登基后与这些追随者相应的好处。他看上的人,能拉拢的他便拉拢,不能拉拢的他便令我除去。当年他利用墨城一战,引得浩气盟恶人谷厮杀不断,又借机金蝉脱壳,朝野之中布满他的爪牙,只消再蛰伏几年,他便能坐拥天下。但造化弄人,他机关算尽,却未料到竟亡于病榻。”

      “云逸死后,他的势力逐渐各自为政。有像安禄山这样的野心者继续利用他的名头策划谋逆,也有些人希望过平静生活隐匿行踪,另外也有些至今仍对他忠心耿耿的人继承他的遗志,潜伏在江湖中等待机会。据我所知,云逸生前曾买下一座小城,那城被他称作‘灭道城’,这是他为自己留下的退路,虽从未现世,但或许至今犹存。”

      晏秋墨侧耳倾听唐寂的叙述,神色愈发凝重。叶淮风的怀疑果然不错,云逸确实并非志在江湖,而是意图天下。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却遗留后患无穷。

      “那么,你属于哪一类?”晏秋墨望向唐寂问道。

      “云逸临死前,喂我服下剧毒‘菩萨蛮’,若不能每月服下解药,我便全身溃烂而死。他死前那段日子已经病得偏激又昏庸,安禄山处心积虑取得了他的信任,他便将投名状和解药交给安禄山,于是他死之后我便只得听命于安禄山了。”

      “安禄山没有给你这个月的解药,是因为我阻止了你杀薛直?”晏秋墨问。

      “你能拦下我……很好。”唐寂叹道。

      晏秋墨从她的话中体会到了她的痛苦。他不得不按住这份心绪,继续问道:“那后来投名状为何会只剩半份呢?”

      “有不满于安禄山的人偷了投名状,逃到苗疆,追杀中有所遗落,”唐寂回答,“那苗疆的半份后来被长歌门的夏寒烟意外得到,所以她才会被一路追杀。”

      此时物证在叶淮风手中,而唐寂可做人证,若能御前面圣,可将乱臣贼子绳之以法,免除天下兵祸。此事若告知叶淮风,他必定又要操劳奔波,但云深的身份牵扯其中,又不得不与叶淮风商量后再做计较。晏秋墨有些为难,思忖一番之后,问道:“唐寂,你可愿意随我去一趟华山纯阳宫?”

      “好,明日我就随你去见叶淮风。”唐寂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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