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道长不太冷[剑三]》如鱼饮水

24、第二十四章

　　晏秋墨向店家赁了一间客房。他让叶淮风褪去上衣盘膝坐在榻上，将手掌抵在他的背心，渡入内力护他心脉。

　　手心之下冰冷一片，也不知他忍耐了多久。晏秋墨叹了口气，朝旁边火盆推去一掌，直接用真气催动炭火烧旺。浑厚的内力缓缓渡入，叶淮风感到身体有了一丝暖意。

　　他睁开眼，轻声道：“秋墨，我好多了，可以停手了。你催动雪崩之时损耗了许多真气，若再为我消耗，恐怕有损你根基……”

　　“叶淮风，关心你自己，我无需你操心。”晏秋墨抹去嘴角流下的鲜血，面不改色地将内力源源不断地送入叶淮风体内。

　　须臾，他手中一滞，听得几声清脆的骨节错位声。叶淮风微微一颤，咬紧了牙关。

　　“蚀骨丹反噬根骨，你的身体承受不了更多的内力了。我不知方才这些内力能不能助你渡过难关……”晏秋墨医人无数，却第一次说出这种没底气的话。

　　“无妨，多谢秋墨。”叶淮风由他扶自己躺下，全身骨头缝痛如火炙。

　　“秋墨，我有一事相求……”叶淮风双手紧紧抓住床沿，忽然“喀嚓”一声，他的几根手骨又错位了。

　　晏秋墨心中震痛，顾不得听他说什么，握住他的手却又不敢用力。许久他以手捂面，喑哑道：“……我眼睁睁看你受苦，却不能与你有难同当，算哪门子的朋友！”

　　叶淮风知道晏秋墨平素冷静自持，此刻反应激烈，必定已是难过至极。他忍住剧痛，强行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还不忘用手在晏秋墨手背上安抚地拍了两下，微笑道：“好友莫慌，我无碍。我有一事相求。安禄山这次偷袭玄甲军，绝非党派倾轧那么简单，玄甲军将此事上奏确是当务之急，以免安禄山信口雌黄，让朝廷听信他一面之词，先入为主。但安禄山如此胆大妄为，我认为他必定是有备而来，我怕为玄甲军讨回公道之事不会那么顺利……”

　　叶淮风停顿下来，脸色愈发惨白。他全身已被冷汗浸透，宛如从水中捞出，实在难以在晏秋墨面前再掩饰痛楚，只得匆匆朝他狼狈一笑，全神贯注地忍住骨节拆断的剧痛，喘息声急促不已。

　　晏秋墨束手无策，别过脸不忍再看。

　　不知过了多久，叶淮风再次开口，声音比方才低哑了许多：“……无论安禄山如何颠倒黑白，我们手中这半份投名状是关键。自古以来，历朝皇帝最忌讳的，均莫过于逆党篡位……尽快找到唐寂，解开云逸身份的秘密……安禄山状上有名，铁证如山……另外要小心……”

　　他的声音已气若游丝，竟在寸寸拆骨声中，几乎难以听清，“……要小心另外那半份名单上，我们不知道的人……啊！唔……”

　　肩胛骨突然脱位，叶淮风始料未及，惨呼了一声就立刻咬紧下唇，鲜血淋漓。

　　忍无可忍的痛苦，让他顾不得许多，再次抓紧了床沿，手骨随之分崩离析，形状扭曲。

　　“秋墨……离开……”叶淮风痛苦之中的眼神却分外清明坚定，“我好了就会去找你……”

　　晏秋墨静静望着他，什么也没有说，缓缓将轮椅摇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他却并没有走，只是独自陷入轮椅中等待。

　　功名利禄，恩怨情仇，他曾以为在这世上，无人能出乎这八字之外。然而，自从认识了叶淮风，他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可以受尽冤枉而不生怨，养育仇人之子而不迁怒，弃功名利禄入道门却为天下人奔波，被至爱背叛重伤却仍笃信深情。

　　——因为叶淮风你在，这无趣的人世便还能咂摸出一些值得的味道来。

　　区区一点内力算什么，刀山火海也可陪你一起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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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蚀骨丹药劲过后，叶淮风全身骨节崩断，晏秋墨趁他晕厥，细心将他全身脱开的关节一一复位，其间他竟又生生痛醒了一次，晏秋墨用了麻沸散也无效，只得护住他心脉，忍受着他一次次痛昏痛醒，强行医治。

　　待全身的关节都复原，叶淮风终于沉沉昏去。晏秋墨联系的花谷弟子赶到，护送两人返回万花谷。途经路旁一处荒野，扑面而来一股异常的恶臭。一名小徒弟跑去查看，捏着鼻子道：“师父，这里有一具全身都烂掉的尸体！”

　　晏秋墨摇着轮椅过去，细细打量草丛中全身溃烂无法辨清面目的人，伸出两指为对方切脉。

　　“师父，都腐烂成这样肯定早就死了，你为何还要切脉？”小徒弟惊诧。

　　“这股恶臭与普通的尸臭不同。南疆有一种名叫‘菩萨蛮’的毒，每个月圆之夜都会发作，若不定期服下解药，七日之内便全身溃烂而亡。几年前我曾见过一名中毒之人，便是这股难忘的异常味道，脉象与此女子相同。”晏秋墨道。

　　“咦，师父怎知她是女子？”小徒弟挠头问。

　　“她腕骨纤细，骨盆偏宽，身高约五尺，自然是女子，”晏秋墨放下女子的手腕，坐直身子道，“距离这月望日已过了六天，这女子脉息微弱，但还有生机。”

　　“小汤包，”晏秋墨唤小徒弟道，“你们把她也带回花谷。”

　　一行人回到万花谷，谷中四季如春，鸟语花香，比起腥风血雨的江湖，宛若世外桃源。

　　晏秋墨在湖中小岛的竹屋里安顿好叶淮风，一边着手准备替他调息的药材，一边取出另一份药方令弟子炮制。小徒弟瞧了这张药方半晌，忍不住道：“师父，师祖说医者仁心，制做毒药不好……”

　　“你师祖还说让你把黄帝内经抄写二十遍明天交给他。”晏秋墨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说。

　　“徒弟只听师父的，师父让做毒药，徒弟就做。师父没让抄经，徒弟就不敢抄。”小汤包摇头晃脑道。

　　“有些毒药太烈，短期内又配不出解药，为了救命只能以毒攻毒，日后再慢慢解毒调养。这药方是给中了‘菩萨蛮’的那名女子救命用的。你有仁心，敢于质疑是好事，但还得多学些医理，别只会抖机灵。所以炮制完药材还是抄经吧。”晏秋墨道。

　　“哇！师父父……”小汤包抱着脑袋跑去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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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深将曲念送回苗疆，心里记挂叶淮风，昼夜不停地快马加鞭赶往万花谷。北上的途中他照料过重伤的叶淮风，深知他身上的伤不会轻易痊愈，恐怕是故意掩住自身的伤势。

　　白马涉水，草地中的小鹿受了惊纷纷跳开。一名圆脸的万花弟子抱着晒药的竹筐愣愣看着云深，甩着袖子跑回小院大喊：“师父！外面有个道长！”

　　晏秋墨挽着袖子，一只手端着药臼，另一只手摇着轮椅出来。

　　“晏先生，我师父呢？”云深一身风尘仆仆，鬓发被汗水黏在颊边，五官虽仍是清贵非凡，眉宇间却掩不住倦色。

　　“叶淮风么，他……”晏秋墨正斟酌语句，小徒弟没那多心思，接过话头道：“屋里那位道长吗，他一直都没醒呢……”

　　“师父他怎么了？！”云深心口像塌了一块，脸色大变。

　　“我能怎么，睡过头了而已，这不是醒了吗？”屋子里缓缓踱出一人，披了件外袍，散发未冠，倚着门框盈盈笑道。

　　“师父……”云深快步走过去想牵起他的手，叶淮风却抬起手拍了怕他的肩膀，“辛苦吾徒了。”

　　晏秋墨眉尖微蹙，打量他半晌，欲言又止。他昏迷了多日，刚刚苏醒，却还要如此掩饰，甚至怕云深摸到他此刻虚弱的脉息。晏秋墨在心底叹了口气。

　　“不知朝廷对雁门关之事可有发落了？”叶淮风问。

　　“我一路着急赶来，没有仔细探听，”云深见他虽精神不错，却清减许多，心中为他担忧，“师父的伤怎么样了？”

　　“已大好了，”叶淮风离开门框随意溜达了几步，“花谷神医果然名不虚传。”

　　晏秋墨默默看了他一眼，摇着轮椅踅回屋子。小徒弟不知他去做什么，垫着脚讶然地张望。叶淮风却视若罔闻，对云深道：“为师准备回纯阳宫了，徒弟有何打算？”

　　“自然陪师父一起回去。”云深毫无犹豫。

　　“也好，那我们这就动身。”叶淮风不知为何急于回纯阳，当即作了决定。他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道：“我去知会秋墨一声，徒弟你在这里等我。”

　　他刚走进屋子，晏秋墨就将整理好的药包了一大包递给他，“见你醒了，就知道你一定要走。”

　　“知我者晏秋墨也。”叶淮风笑笑接过来。

　　“骨节虽已接好，但极脆弱，内伤也要经年才能痊愈，”晏秋墨望着叶淮风一脸风轻云淡的神色，知道劝他归隐养伤必是浪费唇舌，只得殷殷切切嘱咐道，“我只有最后一句忠告，切莫再动武，也绝不可再受伤，否则再难回天，我不想替你收尸。”

　　“好友担心得太过了，我只是想回纯阳宫查看和云逸有关的那些旧物，或许能得到线索，”叶淮风抓了晏秋墨一缕头发摇了摇，“放宽心啊晏神医，头发都要愁白了，吃点何首乌，保证恢复一头黑长直。”

　　“叶道长请自重，”晏秋墨额角跳起青筋，扯回自己的头发，又再次嘱咐道，“唐寂我会去找，你尽量避开她，以免被迫动武。你要是再受伤，千万别来找我，我现在晚上做梦都听到骨节断开的声音。”

　　“不敢再劳烦晏神医了。”

　　“我是让你不要再受伤了！”

　　“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