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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75章 照山白 ...

  •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李意阑就叫上知辛等人,一起去了江秋萍所在的议事厅。

      各案的卷宗都堆在这里,论今晚收拾的活儿还是数他最重。

      李意阑将从钦差那里得来的消息又说了一遍,说完也没催,缓了一阵让在座的自由讨论。

      寄声的重点从来不在点子上,瞠目结舌地比划道:“尿桶的口就这么大,真能钻出一具人骨架子来?”

      王敬元嘻嘻哈哈地陪他打屁:“说不定人皇宫的尿桶就是有那么大呢。”

      江秋萍忙里偷闲,直接无视了这两人张嘴闭嘴不离秽物的鬼扯,正经地说:“如意桶虽说是御用物品,但用途也就那么回事,该臭还是臭,不会因为它叫做夜香,就能变出什么讨喜的气味。”

      “据我所知,宫中用的都是便凳,顶上有盖,侧面有提梁,解大溲的便桶内铺有厚厚的香灰香草,因为古往今来基本没人在这上面生事,气味确实也不好闻,所以对这东西查得不严。要是有内应,事先准备的又周全,藏一具叠好的骷髅骨不是什么难事。”

      寄声很想问他怎么对宫中的尿桶这么清楚,但是怕江秋萍骂他,忍住了没有插嘴。

      无独有偶,江秋萍刚好也想到了他:“至于寄声说的那个器口太小的问题,还得亲眼看到那个闹鬼的如意桶才能下定论。”

      “眼下我比较感兴趣地反而是那个持续了好些天的鬼打门,试想宫中守备森严,号称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那犯人是怎么在重重盯守之下,既让禁卫军一无所获,又让所谓的‘鬼’总是夜半来敲门的呢?”

      李意阑环顾了一圈,见对上眼的知辛都对自己笑着摇头,于是就看向白见说 :“方才进门之前,我在院子里撞见前辈,顺路跟他说了情况,他说他对这把戏有点印象,前辈,不知道你现在想得怎么样了?”

      白见君抱臂深坐在圈椅里,闻言颔首道:“想到了一件事情。不知道诸位清不清楚,乡下入夏以后蚊虫飞蛾非常多,让人夜不能眠。”

      “以前我们门中曾经有人,用照山白磨粉调和碱水,涂在了离卧房最远的猪舍外头,然后其他地方的蚊蛾果然就少了,都聚在猪舍那面墙上,砰砰地撞,听说跟人敲门的动静很像。”

      “但是只要人一靠近,蚊蛾怕人,立刻就会飞走,所以我在想,宫里的这个鬼打门,有可能用的是相似的伎俩。”

      众人听完后面面相觑,看着看着有些人就计从心起。

      知辛朝库房的方向指了指,目光从这个人移到那个人身上,轻轻地笑着说:“衙门里,就有照山白。”

      李意阑跟他对视完之后立刻去看王敬元,露出了一副稍显算计的笑脸:“正好道长又擅长调配醋啊碱水之类的东西。”

      王敬元瞪了瞪眼,很快会过意来,他们这是要现学现卖,试试这个碱配照山白。

      他早就习惯了这些人想一出是一出的做派,见状也不等李意阑指挥站了起来,知辛跟在他后面离开,没一会儿两人相继又进来,手里各自都拿着些东西。

      王敬元左手拿着个寻常的粗陶碗,碗里盛着个脏成灰黄色的束口小布袋,他将两样东西放在桌上,打开布袋抖出了一些白色的粉末,然后坐下来等另一样药材。

      库房里的药材都是切段切块存放,没有现成的照山白.粉末,知辛抱来的就是一个沉甸甸的铁质药碾,槽里装着他抓出来的风干药材。

      由于碾药不是三两下的事,吴金仗着自己有一把子力气,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让衙役给他搬来一个小方凳,坐在最外头压着碾轮,边听边在碾槽里用力滚。

      趁着这段时间,江秋萍拍了个马屁,在药碾的沙沙声里又推动着商讨起疑问来。

      他说:“白大侠真是才高识远,什么都见过,江某人是真的佩服你,以后得闲了一定要上贵门好好讨教,到时大侠可不要见我拒之门外……啊说到讨教,现成的就还有一个。”

      “鬼打门的谜底算是揭开了,那食盘里的熟肉怎么会忽然抖动起来呢?这种突发的异状要是换个胆子小的人,吓死的可能性都有。”

      说到这里江秋萍像是想起了什么,手暂时离开了卷宗,一只手抱胸,一只手抬起来用虎口抵住下巴,满脸玩味地笑了起来:“说起来咱们这位皇太后真是镇定啊。”

      “殿门被‘鬼’打了好些天,如厕的时候又碰上骷髅从恭桶里钻出来,结果隔天一早竟然还能吃得下肉?你们说这位到底是胆大呢还是忘性大?”

      李意阑听得出他语气中的酸味,江秋萍性子直,对于不正的权势难以容忍,拐弯抹角地讽刺是他抒发不忿的一种方式,李意阑捡重点听了,好笑地说:“应该是没想到吧,所谓的‘盆’竟然指的是碗碟。不过我对这谜题还是老样子,毫无头绪,你们呢?”

      这回白见君和王敬元都摇了头,却是寄声跳出来,异想天开地说:“六哥,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在那块肉里藏了条虫子之类的活东西啊,然后它在里头拱,外头看起来就是肉在动啰?”

      李意阑纵容地冲他点了点头,嘉许地笑道:“有可能?那虫子要怎么控制,才能刚好在太后去夹的时候才开始拱呢?”

      寄声那颗出生于江湖的脑袋转得还挺快,想也没想就说:“蛊呗,连大活人都能控制,一条虫子算什么。”

      李意阑本来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关键,但这回却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不管案犯用的是什么手段,但这确实是一条看似可行的思路。

      接着他们又捋了捋问题,在讨论停歇之后,李意阑环顾四周,提起了只有三匹马的事,他斟酌道:“我的打算是,我、大师、道长或者是前辈今晚就走,其他人留下等第二批武侯。我离开之后决定权交给秋萍,你们协助他将一应物事都归整好,我会在江陵等大家,你们看呢?”

      寄声知道他这肯定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但还是有种被抛弃的感觉,他咬着嘴唇闷闷地说:“六哥,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李意阑摸了摸他的头,尽管有不少冠冕堂皇的理由,可终究是没好意思解释。

      可以是可以,但他一旦到了江陵,就没有让知辛随第二批武侯进京的理由了。

      寄声对他自然也重要,但亲情和情爱总归是不一样,要是两三天见不到寄声,李意阑会想他,但不会那么牵挂,可要是缺的是知辛,他动不动就会走神。

      所以在这两三天的差时前面,他还是遵循心意选了知辛。

      好在寄声一切以他的身体为重,自我告诫了几句大师比我更有用,乖巧地退位让贤了。

      王敬元来得最晚,却疑似殊荣最重,被点名之后颇为兴奋,感觉自己即将也是堂堂钦差的同路人了,他委婉地表达了一番只要提刑官需要,他万死不辞、有求必应的决心。

      白见君多的是去京城的法子,懒得和他争,直接来了句自己有事。

      李意阑一听却大感不妙,生怕这名得力干将跑了,他客气地询问了几句,得知白见君谁也不准备等,明天就准备启程去江陵,这才放下心来。

      确定完去向之后,吴金的药粉也磨得差不多了,王敬元和进碱水里调了,又稍微晾了一会儿,等到水沫沉淀分离,李意阑让狱卒将上层的清水涂到了议事厅的门扇外面,之后陪江秋萍在屋里等候。

      其余人则是有任务的回去继续忙,没任务的李意阑和白见君,伙同还有问题的知辛一起往牢里去了。

      三人路过盈字号牢房,隔着木障看见木板上的袁宁还是原封不动地躺在哪里,李意阑问了值守的狱卒一句,得知袁宁从早上到现在就没醒过。

      他吩咐狱卒盯牢实了,往前继续走过十几间牢房,停在辰字号门口对狱卒说:“打开吧,顺便拿一套纸笔和录事薄过来。”

      狱卒从一大串钥匙中找到目标,很快开了锁请他们进入。

      刘芸草还坐在铺位上,只是坐姿变了些许,朝向往开在牢房墙壁顶上的小窗那边歪了一些,目光直直地听见了响动也不看人,像是出了神。

      李意阑走进了一些,招呼道:“先生在想什么?”

      刘芸草仍然不看他,很轻地笑了笑:“在想京里的钦差,为大人你带来了什么样的消息。”

      李意阑没跟他绕弯子,直接说:“带来了第六桩白骨案的消息,怎么样?先生报复的大旗下到这一步,算是结束了,还是仍有后手?”

      刘芸草将头转过来了一点,但视线仍然有些发偏,这个视角让他看起来有些高傲,他笑着道:“没有了,要是还有,纵然袁宁死在我面前,我应该也会咬牙忍下去。”

      李意阑不敢信他这话,想不通地说:“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用戏法或幻术来吓唬仇人?万一对方特别胆大,压根就不吃这一套,你们岂不就是白折腾了?”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让你恨入骨髓的人,你就明白了。”

      在说这话的时候,刘芸草如同死水一样平静的眼神和语气无端地显得有些渗人,他对视过来说:“在你与她对阵的时候,没有万一。”

      “我用了十多年来了解一个人,她爱什么恨什么怕什么,我都很清楚。或许在你们看来,我用的是连幼童报复时都不屑于用的无聊把戏,但是柳氏惧怕这些,这些都是她做的亏心事。”

      “十多年”这三个字不期然扎了下李意阑的意识,让他忽然想起了许致愚案中戏词里的“十年”。

      文人惯常用数来虚指,因此这个十多年唱成十年也说得过去,那么那个到现在还没有踪影的假戏子,也有可能是他们的人。

      李意阑藏住心思,预备之后说到崇平案的时候再问,眼下他聚拢精神,想起不久前江秋萍那句抱怨,照抄不误地搬过来说:“你确定太后怕这些?”

      “可我听钦差说,宫里出了那么多怪事,太后在皇上身边有真龙庇佑,似乎都没当回事,照样顿顿山珍海味,连饭量都不曾消减过。”

      知辛注意到他虽然频频提及第六桩案子,但除了太后和幻术这两个字眼之外,其他的细节丝毫都没有透露出来。

      这样只要一盘问细节,如果刘芸草是主谋,那他就肯定能清晰直接地答出来,而要是答不对,那这个人可能就是在撒谎。

      可李意阑为什么要这么谨慎?

      知辛不易察觉地看了李意阑一眼,心想难不成他和我一样,也在怀疑这个人的口供的真伪吗?

      李意阑的注意力都在犯人身上,加上知辛那一眼又轻又快,微弱到他根本没有察觉。

      刘芸草听了他的编排之后,神色有一瞬间的变化,震惊、憎恨、痛苦和愤怒在他脸上和眼底翻涌交织,使得他在入狱以后,浑身第一次露出了一种忽视不掉的杀气。

      江湖人对于杀机最为敏.感,虽然感觉得出不是在针对自己,但李意阑和白见君还是不自觉地提起了戒备。

      白见君蹙着眉去盯人犯,而李意阑则是悄然往旁边踏了一步,稍微送出一侧的肩膀,将本来并肩站着的知辛挡住了一点。

      这个动作集小、快、自然于一体,静得在这方面后天迟钝的知辛根本没发现,因为他也正看着突发异状的扇贩子,并且在这瞬间透过孱弱无害的过人皮囊,在对方身上嗅到了一种让人退避的气息。

      兔子在活蹦乱跳的时候也不能给人以威慑,但垂死的猛虎却仍让人望而却步,为什么?因为猛兽性本凶煞。

      而刘芸草这个人,从他此刻身上的气势来看,不难推出曾经也是个生杀予夺的人物。

      他有过人的才气,也有对应的灵巧和智慧,三人眼见他露出狂态,又在极短的时间内一分一分地收了回去,最后变回了那个有气无力的扇贩子。

      他塌下肩膀,甚至堪称和气地说:“既然柳氏这样无所畏惧,没有人的心肺,那我就只好遥祝她寿比南山、长命百岁了。”

      这时狱卒端着整套录事薄进来,李意阑诈他不成,只好开始按规矩问话:“既然你说主谋是你,那你就把这六桩案子是怎么实施的经过,开始是怎么想的?有哪些人参与?做了什么准备?逐个逐个都讲清楚,从任阳的风筝案开始,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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