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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33章 听瓮 ...


  •   申时一刻,扶江驻点。

      吕川不可能无功而返,所以老堂使的话他听完片刻后就有了决断,好说不行他就威逼。

      这念头方一落地,吕川就身形如电地蹿了出去,移挪间他左手抬起捏成擒拿锁喉装,右手按上腰侧的刀柄,分别从前、左、右三个方向封住了堂使的去路。

      对方明显没料到他会忽起杀招,带着一点反应不来怔忪立在原地,连招架的意图都没有。

      吕川攻势凌厉,转瞬就欺到了跟前,爪手前端的指腹近乎已经能感受到对方颈间的热度了,可就在这时一只手背上有些小细斑的手却凭空从右侧出现,横插进他和堂使之间,然后稳稳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命脉之一的手腕如此轻易地就被人拿在了手中,吕川暗自大吃一惊,感觉得出自己技不如人,又见对方在优势上却没有更进一步,摆明了是不想与他做无谓的争斗,便识时务者为俊杰,卸掉了周身所有的杀气。

      对方也给面子,吕川的手才离开刀把,他也五指一张,将手缩了回去。

      紧绷到凝固的氛围霎时缓和下来,吕川这才得空,退开两步去打量那个惊动到他的一流高手。

      那人正是吕川方才不自觉留意过的,从上头下来的信使,他在替堂使解了围之后就柱子一样杵在了旁边,肃目垂眼,一副随时准备服从命令的架势。

      吕川简直不忍细想,他来时确实没太把泯于民间的快哉门当回事,所以才敢威胁堂使。

      然而事实却是对方门中一个报信的实力都能超过他,那白见君的实力只会更高,由此可见诉诸武力的决定太唐突了。

      吕川不自觉有些焦躁,就这么空手回去,他总觉得是辜负了李意阑难得的信任,可他确实也无计可施,只好该走也不走,站在原地发愁。

      堂使这时回过了神来,因为被他吓了一跳,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手一扬不容商榷地说:“送客!”

      候着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有人暗地里使坏,从人群里踢出了一位来。也许是做事须得有始有终,上前的还是那个红脸的打铁青年,他畏畏缩缩地说着请离开的话。

      吕川难为他也没用,只好对那个雕塑一样的信使行了个钦佩的抱拳礼,又对堂使道:“老先生,对不住,莲子之谜我们必解无疑,麻烦安排好接应的人手,告辞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大踏步地跑起来跳进了井中,沿着来路离开了。

      红脸青年跟不上他,扑倒井口边朝下面“诶”了一声,回应他的却只有蠢动的回音。

      “别嚷了,回来吧,”堂使在厅里唤了这么一句,接着对那个信使说,“你跟我来。”

      信使刻板地回了声“是”,跟着堂使去了里间。

      等门将外间里人的视线一隔断,堂使陡然一改神色,弯腰行礼道:“掌教,您怎么亲自来了?”

      白见君出身于昆仑雪山,肤色要比常人白,瘢痂因此也更明显,他常年在外面跑,手背颈部上都是晒斑,堂使就是不懂武功,一见那双手便也明白了。

      那个刚刚还降心俯首的信使闻言笑了一声,嗓音低沉而爽朗,周身的气势也随之一变,恭谨和侯命的感觉尽褪,换做了一种家主的气概。

      他悠哉地坐下来倒了杯冷茶,然后一扬手,全部泼在了自己的脸上。

      堂使见怪不怪地站在原地,看他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摸了点土色的粉末沾在指尖上,自下颌往上飞快地一抹,那张脸便瞬间变成了另外一张。

      长脸长眉眼,额头饱满,下颌的线条却收得窄而快,这种脸型总是给人一种没太长开的感觉,因此气质再张狂也显得有股孩子气。

      不仅如此,他左边的颧骨上还有块铜钱大小的扇形胎记,那层浓紫红色便成了整张脸上最惹眼的部位,快哉门的主人白见君从来就不是什么风闻天下的美男子,他一直都是靠实力取胜。

      那胎记在主人的表情下微微变了点形状,白见君放下杯子,比常人深些的眼窝里既盛着威严又夹带着兴趣,他牛头不对马嘴地回道:“饶临的雪下得很大啊。”

      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老堂使并不知道太多的内情,因此只能暗自腹诽。

      这些年掌教走到哪儿,哪儿就人仰马翻,说句大逆不道的心窝子话,他们下面的堂部都不欢迎他们的门主。

      可是白见君不仅来了,而且乌鸦过境一样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想必刚走的那位好汉也告诉了你一些内情,有人拿着我的物件儿,将快哉门拖进了白骨案这趟浑水,所以我来过来看看,到底是谁?想把我们怎么样?”

      ——

      同一时间,饶临后院。

      屋里的气氛闷得像是暴雨将至。

      李意阑喜怒不形于色地坐在那里,江秋萍看不透他怀揣了多少心事和秘密,又有没有怀疑自己,只是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也就是这个月的往事,被他强行从记忆里抽取出来,一股脑地塞进脑海里当成嫌犯证物一样审视过滤。

      众人的嬉笑怒骂交叉着在江秋萍的意识中闪现,起先是谁都值得信任,过了会儿是连自己都想怀疑,如此摇来摆去,几次之后江秋萍的理智和感情较上了劲,就没有办法再往下想了。

      他用力按了下眉心,叹了口气,伤神地说:“大人,话说到这个份上,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选了?有就直说吧,毕竟有了嫌隙就没法共事了。”

      然而李意阑干脆地否定了他:“没有。”

      江秋萍呆了一下,心里不可控制地生了根无形的刺,他顿了顿,忽然抬起头说:“大人相信我吗?”

      李意阑平静而坦荡地直视着他的眼睛,笑意浅淡而温暖:“相信,事实上,我唯一怀疑过的自己人是吴金,可我爹的来信证明我猜错了,对于这个,我很高兴,也很抱歉。”

      江秋萍感觉得到他是真心的,胸口莫名一轻,特别想越俎代庖地替吴金答一句不介意,可他心头的疑惑到底是更旺盛,江秋萍刨根问底地说:“为什么会怀疑吴金?我并不记得他有做过什么不对劲的事。”

      “他没有做,只是说过一句话,”李意阑苦笑了一下,引导道,“你还记不记得,刚来的时候我们讨论案情,说起许别时的死讯时,我提过三黄伏火粉?”

      江秋萍想了想,作恍然状:“记得,那天吴金还追问过你,为什么许别时这种升斗小民,会有火器营的秘密配方。”

      李意阑应了一声,说:“这就是我怀疑他的原因。”

      江秋萍的思绪在吴金和伏火粉之间蹿了几蹿,还是摇了摇头:“我没觉出有什么不妥。”

      李意阑解释道:“我们初识那天,我父亲介绍向我介绍过你们的官职,你是讼师,吴金是都门郎。而都门郎隶属于巡防营,和军中秘职的火器营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去。”

      “你、张潮和寄声听到三黄伏火粉都毫无反应,吴金的学识远不如你,他不是许别时那种痴迷机巧的顽童,也不像我,看过钱大人的卷宗笔记,可他却能细数出伏火粉最主要的用处来,这点让我非常在意。”

      江秋萍没想到他还记得那么久与那么多话里如此不起眼的一句,佩服得只好在心里默念人外有人,告诫自己以后要更加谦虚。

      他心情不错,便有了胡扯的闲情,瞎猜一通道:“司狱大人是不是在信里说,吴金的大表哥在火器营里当着个什么差使?”

      “有没有大表哥我不知道,”李意阑好笑道,“我爹只说,吴金以前就在火器营里当差。只是跟的都统垮了台,才被打乱了编制分进的巡防营。”

      江秋萍想起吴金那个毛毛糙糙的德行,有点无法想象他明杖执火守在鸟.枪和炮台边的样子,不过只要吴金没有背叛他们,随便他以前在哪里任职江秋萍都无所谓。

      他庆幸完了,脑筋再度活跃起来:“我想问大人的自己人,都包括哪些人?”

      李意阑有些排斥这个问题,不过还是光明地答了:“你我一行共同从黎昌而来的五人,和我大嫂。”

      “道长昨日才来,之前也没露过面,暂时排除他的嫌疑,就只剩下,”江秋萍忽然看了他一眼,迟疑地说,“吕川了。”

      李意阑内心深处还是愿意相信吕川的,不过他没反驳,但也没像以往每一次那样应一声,而是直接回答了这个问题:“吕川目前不在饶临,今天什么时候、如何去探访春意阁就是我们的事情。届时若还有阻力,那就说明走漏消息的人不是吕川,而是……”

      他食指朝下,点着大块青砖石铺就的地板方向,声音很轻地说:“这里的人。”

      江秋萍立刻心神领会,这是隔墙有耳的意思,可他接着又一想,就被心里蹦出来的设想给吓了一跳,他有点错乱地说:“可你的隔墙两边,一边是我,一边是、是大师啊。”

      知辛从不掺和他们的讨论,连吃饭都不在一起,反而是李意阑眼巴巴地想往隔壁凑,还总是苦于没有时间。

      在他心里知辛完全是案子之外的人,李意阑从没往这方面想过不说,江秋萍一提出来还给他唬得一愣,李意阑啼笑皆非地摆着手说:“和大师无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江秋萍顶着一张茫然的脸看他。

      李意阑低声说:“得知不是吴金之后,我又在想,是不是粮厅或着议事厅外值守的衙役中的某个人,因为他们是最方便,也最直接能够听见我们说话的人。”

      江秋萍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也悄声道:“那大人可有目标了?”

      “还没,所以想找你商量商量,我有个粗糙的计划,你推敲一下,晚些我们再合计一下可行与否,”李意阑招了下手,江秋萍便将耳朵附了过来,听他嘀咕了一通。

      听完他脸上有些惊讶,又有几分觉得可行的喜色,说了句要回去想一想,便眼睛也不看地面,魂不附体一样走了。

      寄声不在,江秋萍又一走,屋里忽然就显得冷清了,冬天的风没有定向,四面八方似乎都有寒气灌来,李意阑觉得有点冷,起身到门口要去关门,可没等完全合上,外头就来了个和尚。

      李意阑眼前一亮,反道而行又将门拉开了。

      知辛站在门外,见门不扣而开,便将手里捏着一沓纸隔着门递了进去:“这是上午应承你的药方,大多是食补一类,你得空了找个大夫来看看,哪些比较适合你。”

      李意阑想跟他说说话,便接过了药方将他往里面请,笑着道:“大师不就是大夫么?”

      知辛本来想说就我这半吊子,哪儿看顾得了你,可李意阑气色不好,知辛不想扫他的兴,只好说着“恭敬不如从命”,跟着他进去了。

      坐下后知辛细细地压着他的手腕,又看了看他的舌苔,想叹气又不忍心,只好憋了回去,脸色也说不上黑或沉,反正不像平时那样自然。

      李意阑的脉象,搏动比上次探的时候又弱了一点,阴虚内热、舌苔稠黄,隐隐有点肝火过旺,易咳易嗽的迹象。

      知辛移开指腹,慢慢将李意阑的袖口给拉了下来,有些大夫确实有这么细心,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拉好了还像安抚小孩一样在李意阑腕口拍了拍,准备起身去厨房一趟。

      打算煮两个蜂蜜萝卜什么的。

      可那点遮掩落在李意阑眼中,忽然就像是被鹅毛扫到了痒处一样,让他的心肝在胸口地动山摇地颤了颤,可他还没来得及从中品味出原因或者结论来,知辛就已经露出了站的趋势。

      潜意识里李意阑希望时间能留在刚刚的那一刻,于是他的身体先于理智,一把拽住了知辛的手指。

      知辛应激顿住了,看了看相握的指尖再去看他,没有甩开,只是温温吞吞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李意阑的脑子天天无时不刻地乱转,这会儿正需要借口,却不知道怎么就一片空白了,他跟知辛四目相对,心里被看得越跳越快,有点着急,却又有种说不上来的窃喜。

      为了不显得愚笨或是唐突,他晕乎地打出了缓兵之计:“大师且慢,我有个问题请教你。”

      知辛听见他有事,不疑有他地坐了回去。

      李意阑松了手,神智也跟着回了窍,他道:“大师知不知道有什么器具,是能够助长听力的?”

      “有倒是有,”知辛思索了片刻后答道,“比如你我对话,我以手做筒状抵在唇边发声,便能够让你在更远一点的距离上听得更清。方法我知道的倒是不少,具体还是要看你这个所谓的助长听力,到底需要到达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李意阑:“我在这里说话,大师能在月门那里听到的程度,可行吗?”

      知辛沉默了一会儿,说:“有点远了,得试一试才知道。不过在我所知道的范畴里,传达距离最远的器具叫做听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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