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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争执 ...

  •   真元派门规森严,令行禁止,一向自由散漫惯了的墨静墨羽一时难以适应。墨静因为对真元派满心敬仰之意,倒是循规蹈矩,甚至有些战战兢兢,墨羽却不理这茬。他原本就没想留下,还要他守那么多规矩,简直是强买强卖。不守规矩就要受罚,墨羽天天就在各种惩罚中度过。其实他犯得都是小错,罚也不是重罚,只不过罚站罚清扫一类。通常大家不愿受罚,多是因为好面子,觉得受罚太过丢人,又会耽误修行进度。偏墨羽是个油盐不进的,又不爱修行,这些罚对他来说形同虚设。罚来罚去,也不见他有一丝悔改之心。
      墨羽受罚的头一个原因就是赖床。每天早上,任墨静怎么变着花的叫他,都是这头叫醒了,翻个身,那头又会周公去了。墨静完全不理解,他怎么就那么能睡。每次好不容易叫起来,墨静去洗漱回来不见人,总能发现人坐在马桶上又睡着了。再次把人晃醒,他居然还能淡定地说,你要再不去早课就迟到了。惊得墨静一溜烟跑了,才发觉糟了,墨羽没人看着,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这一日,墨羽又不负众望地睡过了。以墨羽的性格,睡过了就索性不去了。然而早课不到,就没有早餐吃。其实那早餐是给新入门的弟子设的,为了向辟谷过渡,早餐很少,还淡的没有味道,然而也是聊胜于无。墨羽挣扎了一番,觉得还是不要和自己的肠胃过不去,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大殿。
      墨羽这番小动作哪里瞒得过天渊天心的双眼,墨羽偷偷低着头混入大殿中,就听到头顶上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墨羽。”
      墨羽硬着头皮应了声是,知道又要受罚了。
      果然天渊用冷冰冰的口吻道:“今早不许修习,在天井罚站。”
      墨羽低声应下,默默归列,眼角余光刚好看到墨林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对于别人而言,这可算是重罚了。真元派弟子修习多在天井,不仅不许修习,还要到众师兄修习的地方罚站看别人修炼,若换个人只怕是难以忍受,且无地自容。然而墨羽对于修行原本也没什么兴趣,对于这处罚颇不以为意。
      早课早餐结束,是短暂的修整时间。真元派门规森严,对仪容颇有要求,修行时必须仪表端庄,故而特地留出时间,让弟子在折腾一清早之后整肃衣着。
      墨羽与墨静走在回房的路上,迎头撞见墨林。墨羽只做不见,一闪身想要绕过去,奈何身手不如墨林,被他一步堵住去处。墨羽懒得与他争执,抬眼打量着他,并不说话。
      墨林原本故意招惹他,见了他冷淡的态度,没得到乐趣,心有不甘,道:“见了师兄就是这副态度?”
      墨羽闻言不怒反笑道:“那我对无事生非者应该是什么态度?”
      “放肆。”墨林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道:“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杂种,一身妖气,你在别处目无法纪也就罢了,若是敢在我真元派闹事,我绝不饶你。”
      墨羽脸色一变,随着立刻反击道:“你一会儿自称我师兄,一会儿骂我杂种,那你算个什么?”
      墨林方才被他的态度所激,没顾上想那么多,只挑伤人的话刺他,被他这一诘问更是恼羞成怒,骂道:“长幼有序,入我真元派自然要称我一声师兄。但你别以为你进了我真元派就可以平步青云。师傅不过是可怜你一身妖气没人敢收,才好心收留你。以你的资质,再修炼也别想得道。你狂什么狂?”
      墨静见墨羽神色有异,拉了他要绕过墨林,迎面见墨风走了过来。方才两人争执的动静不小,墨风已经听了个大概,只作不知,对几人道:“晨修时辰快到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墨静忙道:“我们正要回去整理仪容。”说着,拉了墨羽就要回房间。
      墨羽也不挣扎,由着他把自己带回房间。墨静掩上门,道:“刚才墨林说那话只是为了气你,你别往心里去。”
      墨羽看了墨静一眼,道:“你紧张什么?难道因为他说了几句实话?”
      墨静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得道:“他胡言乱语,你当真做什么?”
      墨羽不接他这话,只道:“晨修要开始了,你再不收拾,误了时辰,是要陪我受罚么?左右我早一刻晚一刻没什么。”说着打了个呵欠,道:“真想逃了晨修补个觉。”
      墨静见他真要往床上倒,一把拉住他:“你若再晚,可是错上加错,这里不比仑者山,你好歹收敛些。”
      墨羽被墨静半拖半拽着到了天井,众师兄都在练功,只有他在一旁罚站百无聊赖。人一闲,各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就哗啦哗啦都涌来了。墨羽忽然想到,墨林说他一身妖气。
      墨羽知道,这话没错。
      他原本就是树精水灵养活的,长到三四岁才被送下了甘枣山。
      后来被常平带到仑者山,他能感觉到常平待他与待墨静不同,却又说不出为什么。然而常平仍然是一般吃喝地供着他,他也不愿多想。常平的态度还算隐晦,墨静的态度却很明显。墨羽刚到仑者山的时候,墨静不愿搭理他,也不带他玩耍,有时逼急了,还叫过他几声怪物。然而墨静生性单纯,与墨羽相处了段时日,觉得他也没什么怪异之处,便渐渐忘却了芥蒂,拿他当自己人看了。常平待他与墨静也越来越一视同仁,使他几乎忘却了这段插曲。
      墨林的话,使他又想起这段往事。如今墨林等人看他,只怕就如当年墨静看他一般,当他是个异类,说得再难听一点,就是个怪物。
      可他也不是妖。他还记得当时树精水灵们送他下山时对他说的话,你与我们终究是不同的。他当时明明懵懂无知,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就记了这么些年。
      墨羽越想越糊涂,人把他当怪物,可人眼中的怪物又说他不同。
      墨羽毕竟还小,有着小孩子的自命不凡,跟别人不同这事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困扰,然而小孩子又总是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得不到认可的时候,就生出几分叛逆之心。于是墨羽迟到的恶习越发改不掉。
      这一日,墨羽如往常一般睡过了,溜进大殿时,所有人都已经到齐。墨羽再低调行事,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夹着尾巴走进大殿。
      奇怪的是,这次半晌不见天渊言语,墨羽心里正嘀咕,天渊终于开口了:“来了几个月了,还记不住规矩?”
      “记住了。”只是不想遵守。当然这后半句不能说出来,否则还不定怎么受罚。
      天渊的声音冷冷在头顶响起:“那就是明知故犯了?”
      墨羽心中暗想:这人倒是反应得快。却装模作样道:“不敢。”
      天渊毫无波动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屡教不改,看来是罚的轻了,今日你也不用罚站,罚你把庭院清扫出来。”
      墨羽偏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罚的越重,他心里越不服。平日也就算了,那日被墨林一激,这些天来心中总有几分不平,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开口问道:“为什么早课一定要到?”
      此话一出,大殿众人表情各异。墨云等人惊讶于墨羽居然问出这样的话,墨静见他顶撞师傅,心急如焚,墨林却一副看好戏的心态,反倒是天渊神色不变,道:“所有人都能到,你为什么不能?”
      天渊本来就严肃,问起话来更给人种冷峻之感。若换做别人,恐怕早就吓得泄了气,偏墨羽是个不懂察言观色的,只觉得这话没有道理,答道:“我能到,只是不想。”
      天渊哪里受过这样的顶撞,蹙了蹙眉,刚要开口,就听天心过来解围道:“为何不想?”若按天渊的性子,有什么为何,不守规矩就是不守规矩,没有理由,只有惩罚。
      天心为人温厚,墨羽一直觉得他更讲道理,见是他问,道:“都是一样的经书,颠过来倒过去地诵读,有什么意思?”
      天渊见他如此轻狂,冷声道:“你嫌反复诵读无聊,可是将经书都领会了?”
      墨羽道:“反复诵读就更领会不了了,听得惯了,还不就左耳进右耳出了?”记得烂熟于胸的东西没人再去仔细体会,他这句话说出了不少人的感受,却都不愿承认。
      天渊只当他在狡辩,斥责道:“领会不了是你下的功夫不够,还敢找理由?”
      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无理取闹也觉得全天下的理都被他一个人占着,听了斥责不仅不惭愧,反倒更理直气壮起来:“我就是领会了又如何?修道原本就是自欺欺人。若看破红尘,又何必出世?”
      天渊原本觉得面前是个小孩子不服管教,跟他顶嘴,不想他越扯越远,也是罕见地怔了怔,又觉得他这些孩子气的思考其实仍是蛮不讲理,道:“记得你今日的话,等有一天你真正了悟,再回头看,便知道今日的你有多可笑。”
      墨羽闻言忽然笑了:“如果真有那么一日,今日的我可不可笑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为什么要花力气去嘲笑昨日的自己?”
      天渊冷声道:“你向道之心不坚,还要找借口?”
      墨羽见他怎么说都不通,也懒得再与他周旋,道:“不是不坚,是没有。”
      天渊听他如此说,反倒没有了愠怒之色,淡淡道:“我早已看出,既然如此,你也不必留在这丹穴山,即刻下山去罢。”
      天心听他如此说,变色道:“师兄……”
      天渊抬手止住了他的话,道:“他既无心向道,我们又何必强求。只能怪天意弄人。”天心还想再劝,天渊却道:“难道你我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虚妄的传说上么?”这句话森然的气势下已是带了几分豪情。天不怜我,我又何必顾忌天意。尽能尽之力,做该做之事,如此而已,管它天意为何。
      天心听他如此说,心中一惊,唤道:“师兄。”修道之人,本应顺应天意,若逆天而行,与魔何异?
      天渊似是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心头一凛,不再言语。
      墨静听不懂师傅师叔在说什么,只知道师傅要赶墨羽下山,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哀求道:“师傅,墨羽他不是这个意思,求师傅收回成命。”
      天渊看了一眼地上的墨静,道:“你如果不想留在丹穴山,也可以跟他下山。”
      天渊声音不大,墨静闻言却如遭雷击。能进丹穴山,仿佛实现了一个他做都不敢做的美梦,而这个梦,只要他一句话,顷刻就可以碎的渣都不剩。可他此刻如果说不想下山,便是抛弃了墨羽,这如何能成?墨静踟躇一阵,才要开口,便听墨羽的声音响起:“方才是我无状,甘愿受罚,请师傅收回成命。”
      天心见有回转余地,怕天渊一开口,又成死局,忙接过话头道:“你可是真心悔改?”
      墨羽手中袖子已经握成一团,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天渊见他如此,知道他是为了墨静才委曲求全,道:“你既无心向道,留在丹穴山何用?”
      墨羽努力平静了一下声音,道:“大象无形,之前拘泥于形式,是我糊涂。”
      天渊听出他绵里藏针,他拘泥于形式不愿诵经,真元派上下岂不是也拘泥于形式天天早课?然而他这句的确合着经书中的奥义,又觉得这孩子似乎有那么点悟性。若是往常,他要赶下山的人绝不会往回收,然而他此刻有些心神不宁,面前之人又是墨羽。见天心不断用眼神向他示意,沉默了半晌,终于道:“既然如此,那便加罚你抄早课所有经书十遍,以观后效。”
      众弟子闻言心中都惊讶万分,这般优柔寡断,不似天渊为人。墨林等人心中不服,恨得牙痒痒的。但按师傅平日说一不二的性格,他们此时敢说什么,必定没有好结果,只得把心中的不满忍了下来。
      众弟子散去,天渊立在殿中长叹一声。天心见他如此,无声地站在了他身旁。
      天渊叹道:“这孩子的确有特别之处,然而心性偏执,若是不加以引导,怕是会堕入旁门左道。”
      天心低声安慰道:“他虽有些固执,本姓却不坏。更何况那句谶言应在他身上。”
      天渊听他如此笃定,蹙眉道:“你当真相信那个传言?”
      天心反问:“师兄不信?”
      天渊沉默半晌,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事关天下苍生,便是有一分一毫的希望,也不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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