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魔》闻晓白

2、捉妖

　　桃木剑伤不了人，却能伤了妖的魂魄。那小妖受了一剑，登时喷出一口绿油油的血来，在火把摇晃的光照射下，显得十分诡异。
　　小妖挣扎了一下，已经没有了抵抗之力。常平再次举剑，眼见就要将小妖斩杀于剑下，忽听守心叫道：“师傅。”
　　守心没见过捉妖，也不曾想到捉住的妖会被杀死，此时反应过来才慌了神，三步并作两步挡在那小妖前面，道：“师傅别杀他。”
　　那小妖怒道：“叛徒，装什么好心？”
　　方才那声叛徒，众人虽疑惑，没人知道他是对谁说的。这次，摆明了是说的守心，村民惊疑不定，便有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常平忙道：“他是我徒儿。”
　　小妖冷笑道：“他身上分明有妖气。”
　　这话一出，议论四起。
　　“他是妖怪？”
　　“那妖怪说他是妖怪。”
　　“他是常平道长的徒弟，怎么可能是妖怪？”
　　守心听了众人议论，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我不是妖怪。”
　　守正连忙道：“就是，你别诬陷我师弟。”
　　守心却接着道：“但是我是妖养大的。”
　　“什么？他说他是妖养大的？他不是常平道长的徒弟吗？”
　　“他是妖养大的，那他是妖是人？”
　　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守心接着道：“我被甘枣山上的树精水灵，也就是你们说的妖怪，养了四年，才送到山下，被一家农户收养。”
　　常平蹙眉看着他。他早知道守心身上有妖气，而且用尽方法也除不掉。然而常平确定他是人非妖，一直想不通他身上妖气何来。他当初会向李叔李婶讨了守心，也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天赋，纯粹是因为不安他身上的妖气，怕伤了李叔李婶这样不懂法术的平常人。他将守心带回山中，一直不肯教他法术也是因为怕他身上的不明妖气不是吉兆，学了法术会惹出更多麻烦。后来见这孩子虽然顽劣了些，心肠却不坏，才教了他几个符咒。他从没问过守心他身上的妖气何来，是因为他以为守心那么小的年纪一定不清楚，却不想他一直知道，还挑了这么差的一个时机说了出来。
　　想到这里，常平道长一阵头疼，他一个降妖的道长，身边带着一个妖养大的徒弟来捉妖，别人会怎么想？这孩子太不会看场合了。
　　然而更不省心的还在后面。守心说出身世，自然不是白说的，他接着道：“可见妖未必就是坏的，为什么不能放他一条生路？”
　　村民冷哼一声道：“他不坏，你知道他伤了我们多少人和牲畜？”
　　守心怔了怔，妖伤牲畜，多半是为了填饱肚子，可是为什么伤人？其实对于妖来说，吃人和吃牲畜没什么区别，只是人更难对付些，法力低微的妖通常不会给自己惹这个麻烦。
　　那小妖闻言冷笑道：“就许你们杀我们，我们就不能伤你们分毫？这是什么道理？”
　　守心一听便明白了，佩鹿蜀皮毛可以多子多孙，所以鹿蜀常常受到猎杀，让人多子多孙的生灵自己却常落得断子绝孙。人因一己贪念杀戮无数，还不觉得自己有错，的确不讲道理。可是眼前这只小妖也伤了不少人，真是笔算不清的烂账。想到此处，守心只好道：“你也伤了他们不少人，就算扯平了罢。”
　　“扯平？”那小妖大笑一声，竟笑得撕心裂肺，道：“凭什么？我爹爹妈妈哥哥姐姐谁能还我？还不了说什么扯平？”
　　守心不料他身上竟背负这样的深仇大恨，一时怔在原地。守心怔忪之时，忽听得常平大喝一声：“快躲开。”还不及反应，便被常平一把拉了过去。
　　守心不明就里，回头看去，但见那小妖身上升起一团黑雾，双目染上血色，面目也忽然变得狰狞起来。
　　常平见了小妖的变化，叫道：“不好，他入魔了，快跑。”话未说完，便一手拉住一个徒弟，拼命往远处跑。常平道行不高，逃命的技术倒是一流。饶是拉着两个徒弟，也跑出了腾云驾雾的气势，转眼功夫，已经跑出好几里。
　　三人跑到一个林子里，躲在树丛中往外偷看，看到村子上空笼罩了一团黑气，那黑气由淡变浓，开始旋转起来，渐渐越转越快。地上的房屋被那黑气卷的扭曲起来，一时飞沙走石，再看不清楚，只能隐隐看出有东西被那黑色的漩涡吸了进去。
　　三人看得大气都不敢出。常平悄悄拍了拍两个徒弟，示意他们这里不安全，还要继续跑。然而别说守正和守心，便是他自己，也早就软了腿，挣扎了一下，还是没站起来。三人只得抱着侥幸心理继续躲在树丛中。
　　村落上空的黑气忽然散了，只听一声巨响，被它卷上去的东西都砸了下来，掀起好大一阵沙尘，直卷到树林中。那沙尘扩散速度极快，三人不防备，被呛得咳喘不止。
　　忽然一道阴冷的寒气从三人背后传来。常平背上一僵，心知坏了，低声嘱咐两个徒弟道：“快跑，不要回头。”话音未落便一跃而起，向身后扑去。
　　二人心中大骇，齐声叫道：“师傅。”才叫出口，常平便跌了下来，落在二人身旁。
　　原来是那鹿蜀一挥手，一阵阴风将常平击落。常平咳了一阵，支撑起身体，挡在两个徒弟前面。那鹿蜀似乎是有意折磨他们，也没下杀手，只是玩味地笑着，一步，一步，一步地逼近过来。三人只觉得心跳随着那鹿蜀的步子，一下，一下，一下，几乎要跳出胸口。
　　鹿蜀一抖袖子，手里便出现一柄黑气聚成的剑，盯着三人道：“你们说，我先杀哪个好呢？”三人吓得根本不敢吱声，鹿蜀一笑，看着常平道：“还是先杀老的罢。”说着将手中的剑向胸前一收，便要刺下，守正守心几乎惊叫出声，大骇之下，喉咙却似被什么堵住，竟发不出声响。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听得有人喝道：“住手。”
　　三人抬头望去，见是个道人站在云端，衣袂飘飘，如仙人一般。那道人用剑一指，一道白光从剑尖射出，正打在那鹿蜀身上。鹿蜀被打得退了几步，心知不好，纵身跃入丛林深处，想要逃跑。
　　道人剑尖一挑，一道白光凌空划出，没入林中，正是那魔逃跑的方向。只听一声惨叫，林中便静了下来。道人剑尖向天一指，一道气流在剑尖渐渐盘旋成一个球状，好似一道水流缠绕而成，晶莹剔透而又流光溢彩。道人一剑劈下，那气流绕成的球飞入林中忽然一下散开，似一张网扣了下去。林中升腾起一阵黑雾，道人取出一枚白玉小球，向空中一抛，黑雾被吸入球中，又落回道人手里。
　　道人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不过是眨眼间，看得常平三人目瞪口呆。道人接住小球，随即跃下云端，来到常平师徒三人面前。
　　三人跑了一身汗，又糊了一身沙子，形容狼狈，跟仙子般的道人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常平勉强起身，向那道人道：“多谢天心道长相救。”说着抱拳躬身一礼。守正惊魂未定，听了天心道长四个字，眼前一亮，只觉得心跳的更快了。
　　天心道长忙托住常平手腕道：“道友不必多礼。”随即眉头一蹙，道：“道友似是受了伤。”
　　常平苦笑道：“方才被那妖魔所伤。”正说着，忽然感到一股清气从手腕处缓缓流入，五脏六腑的灼烧之感立刻消于无形，竟是通体舒泰。常平知道是天心在替他疗伤，忙道：“多谢。”又不由去看那小球，脑海中忽然冒出个想法，惊道：“难道这就是锁魂玉？”
　　天心点头道：“不错，正是锁魂玉。”
　　常平闻言不解道：“贫道听人说，锁魂玉为丹穴山独产，能锁三界众生魂魄，却没有化魂的功效。”
　　天心听他说到此处，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问，他抓住了这个魔，为什么没有直接打他个魂飞魄散，反而大费周章的困住他的魂魄。于是解释道：“自那魔头被击败，形销于世间，三界之中的魔物便大多隐藏不出，今日这魔物忽然出现，甚是可疑，师兄怕此事与那魔头有什么牵连，故而命我将他带回丹穴山细细查问。”
　　他说的是百余年前的故事，守正听了个懵懵懂懂，守心完全不解其意，常平听他如此说，却是心头一惊，道：“难道说……”
　　天心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就点头道：“师兄也是如此猜测，所以才派我等来到此地。”
　　常平闻言吃了一惊：“原来天渊道长早就知道了。贫道道行浅薄，虽觉得这小妖有些古怪，却不曾发觉他入了魔。”
　　天心道：“这魔物的魔气被妖气所掩盖，若不是日前有次发狂，魔气外溢，露了行迹，饶是我师兄也难以察觉。”
　　常平听得天渊道长都察觉不到，惭愧之心顿减。
　　天心又道：“道友被那魔物所伤，还需小心将养。如若不弃，不如与我回丹穴山养伤如何？”
　　常平忙道：“不敢叨扰。”话才出口，便觉得有人拉他袖子。低头一看，是守正。守正扯着他的袖子，一脸渴望地看着他，两只眼睛，简直要冒出光来。
　　常平心中暗骂，这两个徒弟简直是冤孽，一个都不让人省心。便生硬转了话头，道：“贫道本不敢叨扰，然而受伤之身，怕是难以照顾两个幼徒，也不得不厚颜叨扰一两日了。”
　　守正听了，欢喜地简直要叫出声来，被常平一瞪，才忙将那声欢呼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丹穴山设定出自《山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