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再寒时》韩欣儿

3、初相遇

　　我自小便和师傅生活自一个山谷中，外人都爱把这里叫做神医谷，其实谷中就只有我和师傅两个人。这片清冷山谷中，有一片葱郁的树林，树林中央伫立着一间木屋，这便是我们生活了好多年的小窝了，各种不知名的花儿盛开在木屋旁边，或红或蓝，或黄或紫，品种多的令人眼花缭乱。风儿轻轻吹过，不少花瓣从母体上脱落下来，在空中游荡，寻找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繁花锦簇，香溢十里。
　　谷中常常能见到这样一副景色，白衣男子站在茫茫花海中，静静的感受着微风的轻抚，手执竹笛，遥闻笛音飘扬，演绎世态炎凉和人生百态，似一首田园诗歌，和雅清淡，恬静悠远；如一淙淙弯弯的溪流，婉转清脆，轻吟浅唱，没有铅华雕饰，清新自然。
　　这里是神医谷中常见的景象，师傅说我这是故作深沉，又没有观众，我何需如此呢？
　　我……
　　师傅啊师傅，您能不能别这样为老不尊？怪不得我从没见到过师娘……
　　如诗般的美景，谛仙般的人物。
　　终于，直到有一天，我这般安逸的日子被打破了。
　　那天师傅尚在外问诊，谷中只剩下我守着这个花谷，谷中安静的只能听到飞鸟叽叽咂咂的歌声以及我那绕梁三尺的笛声。
　　远处传来一阵刀剑声，我欲一探究竟，白衣瞬间消失花海，是何人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破环这诗般的画面的人正是一身着月白的男子和一群黑衣人，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原来是南临的三皇子苏尘烟，一个即将成为桑云大陆最具传奇色彩的的人物。此时我只是觉得黑衣人以多欺少忒没江湖规则了，但是乐于助人这种美德却不是我在谷中这十几年来秉持的根本原则，作为神医的嫡传弟子，我见惯了生死离别，死有何惧？在谷中这几年被师傅保护的太好，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从来不畏惧死亡。后来我才知道到，原来死而复生后的我更加珍惜生命。
　　只是因为自己常年在谷中并没意识到罢了。
　　终于，男子那双如鹰般的双眼看向暗处的我，我着实大吃一惊。或许就是从谷中对视的这一眼起，我和他之间的各种牵扯便也开始展开。
　　可能是因为这人长得符合自己的审美标准，又可能是我人性还未泯灭尚怀揣着一颗菩萨心肠，我竟抛弃了自己多年坚守的职业操守。多年后，我还记得那双不向敌人服输的有神的双眼，
　　他们的厮杀我看了很久，直到雷声响起，谷中风云骤变。这个男人双手扶剑跪倒在地，红色的血混着这雨水将周边土壤染上红色。
　　血迹沾满了月白色的衣服，嘴角吐出一口鲜血。
　　尽管狼狈，却不失其优雅本性，在风雨中依然有一种凌虐的美感。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是时候到我出手了，师傅曾教过我，最重要的角色总是在最为关键的时候出场的，我向来谨遵师傅的教诲，誓做一个听话孝顺的好徒弟。虽然师傅从来没觉得我在为人徒弟方面做得有他好，对此我时常呲呲一笑，他当年欺师灭祖的传闻可还没在江湖消散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那揽子破事。
　　我虽无意于参与江湖纷争，但在我的地盘还没有你们如此欺凌弱小的份。我嘴角微微一翘，谷中好久没来外人了，这次来了这么多正好可以给我我最近研制出来的新药试个样。
　　在我正思考着使用哪款新型迷药时，“谁？出来！”领头的黑衣人突然喊道，“别躲在背后鬼鬼祟祟的，快给我出来，否则就别怪我刀剑无眼了。”
　　话音刚落，一个孩童的哭声突然从远处传来，准备从树后面走出来的我也因这声音停下脚步。往声源处望去，只见一个大约10岁的孩童往他们的方向奔跑。
　　在黑衣人走神片刻，尘烟举起手中的剑，起身欲奋起一搏。
　　长这么帅气的人，居然是个傻子！我心中默念道。
　　果不其然，男子再次被黑衣人制服，身后一个人拿起佩剑刺向他的身体，跪倒在地，缓缓闭上双眼向地面扑去。
　　大风刮过，雨停了，空中飘荡着雨后花儿的香味，沁人心脾，花香很快便将空气中的血腥味掩盖。闭上双眼，黑衣人笑容满面沉睡过去。
　　片刻后，刚才厮杀的场地只剩下一堆躺着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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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森的峡谷，密布着葱郁的大树。一丈宽的石洞，远远瞧去竟和周围树木合为一体，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这个石洞得存在。石洞虽小，但是里面生活设备应有尽有，似乎这里长期都住着人。
　　石洞内躺着三个人，尘烟和男孩躺在地板上，我将自己安置在石床上。地面十分干净，可见山洞主人经常打扫这里。阳光渐渐地从东方升起。突然一声喷嚏打破了这里的宁静，小男孩醒了。
　　男孩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忽然又想起昨日的遭遇，心中顿时又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本是陪爷爷来寻找爷爷的故人，可是爷爷却在半路上彻底离开了他，临死前，爷爷把一个玉佩交给他，说，他可以凭着这件东西找到那位故人。
　　孩子不在意故人，他只在乎自己的爷爷。
　　爷爷是他有意识以来的唯一对他好的人。
　　曾几何时，他被一群流浪汉欺负时，身体伤痕累累，新伤与旧伤交加在一起，伤口永远没有完全愈合的时刻。久而久之，孩子甚至已经忘记疼痛，失去了知觉。
　　当一个老伯把他从垃圾堆旁边抱起来后，一切都变好了，“可怜的孩子，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吧。”
　　从那以后，孩子第一次尝到了温饱的感觉，他觉得吃饱穿暖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从那以后，孩子发现自己的伤口原来可以不流血，身体上可以没有各种伤痕结痂；
　　从那以后，孩子不再受他人的欺辱，终于可以挺直腰板行走在他人面前；
　　从那以后，孩子发誓要用一辈子来偿还老人的恩情；
　　从那以后………
　　可是却在饮尽一杯酒后，爷爷晕过去了。而那杯酒确是自己斟给他的。
　　爷爷从那时起便开始病了，虽然每次咳血都偷偷瞒着他，可是爷爷不知道，他就躲在门后面。
　　孩子慌了，他不知道酒里面有问题。那壶酒是他在家门口外的小道上捡到的，他真的不知道酒里会有毒，他以为是哪个路人不小心丢的。他只是想给爷爷一个惊喜，因为他知道爷爷嗜酒如命，可是为了维持生计，不舍得买酒了，这五年来，爷爷没尝过一滴酒。
　　爷爷说，他没有怪他，他命该如此，现在撒手人寰，可怜了年仅十岁的他。
　　爷爷的身体日渐虚弱。孩子知道，是那杯酒的错；孩子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犯下的错。
　　爷爷带着他来找一个故人，他说，他想在临死前弥补一个在自己十年前犯下的错。
　　擦去眼中的泪水，红肿的眼睛却掩藏不了自己哭过的事实。
　　爷爷是昨日离去的，安葬好爷爷后便一直往前走。
　　他看见小溪中的水有些偏红，便沿着小溪往前直走，终于找到了这鲜红的血液的源头。那里有一群黑衣人，陆续的倒下，然后从一棵大树后走出一个人影，他想走近瞧瞧，却闻到一股花香晕了过去。
　　这是哪儿？
　　抬头看到石床上有熟睡的身影，自己身边还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虽然简单包扎过，却看着还是触目惊心，目不忍视。
　　身旁满身是血的尘烟吓坏了男孩，猛地后退，退到墙边。再爬起来走到床前，他依稀记得，昨天从树后走出的人和床榻这个人穿着相同的衣服，相同的打扮。
　　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好人。
　　孩子推了推很久，正在沉睡中的我终于有了意识，“漂亮姐姐，你醒醒。”
　　阳光慢慢的进入我眼脸，我揉了揉眼睛。
　　“漂亮姐姐，你终于醒了。”说完孩子忽然扑进我的怀里哭了起来。
　　“姐姐？小朋友，你看错了，我是哥哥哦！”
　　看着躺在她怀里的男孩，“你先不要哭啦。有什么事和大哥说说。”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大哥哥，爷爷他走了，他，他全身是血，鼻子，嘴巴，眼镜，耳朵，还有，还有好多好多地方都是血…”孩子哭的越来越伤心，不停的抽噎着，一发不可收拾。
　　我趟在石床边上，任孩子在自己的怀里哭泣，默默地拍着他的后背。
　　“爷爷”一声充满悲凉的喊声从山洞中传出，“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你快来骂我啊！”
　　又哭了一小会，止住哭泣。小孩说道：“哥哥，你说爷爷他还会回来么？”一双泪痕满满的大眼睛望向我。
　　看着这被泪水灌溉的双眼，我莫名的觉得心酸。
　　“爷爷他去了一个属于他的地方，那是一个非常的漂亮的地方，它叫做天堂，在那里，爷爷可以生活的很好，你肯定也希望爷爷幸福的生活吧!”
　　“乖孩子，你没有了爷爷的陪伴，你也可以和哥哥一起啊，以后就由哥哥来照顾你，好吗？”前世父母双亡的场景从我脑海中闪过，对这孩子充满了怜惜，自己的双眸似乎也开始湿润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心还是会痛。
　　小孩什么都没说，继续躺在我的怀中，我尽量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他。
　　时间渐渐的流逝，孩子在极度悲伤中终于晕了过去。
　　我缓缓擦去孩子脸上的泪水，温柔了岁月的峥嵘，血腥江湖与你又有何干？这只是个孩子啊！
　　继而，我又打量着现在的处境。
　　昨日把他们两人拖到这里已经耗尽了我的体力，只是草草的处理了那名男子的伤口后就睡过去了。往下看着正在休息的男子，昨日他的伤太重了，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现在急需大量草药，也不知山谷中央木屋现在怎样了，此刻，我必须离开山洞去寻一些伤药来给这名男子治伤。
　　我此时并不知道，从救下这个人开始，我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再也无法回头。
　　多年之后，玄素问，“你还是不愿去见他一面，哪怕他现在已经命不久矣？”
　　我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苦笑， “那日救了他是我这辈子所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今生从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