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游戏》与子歌

115、莫比乌斯环完

　　顾渊明很快融入进基地的生活，平时去周边城市寻找物资，像他这样的人很多，时间一长就被人笑称为“拾荒者”。拾荒者一般都有固定的队伍，磨合之后才能行动中保持默契，也更能提高搜寻能力和生还率。
　　顾渊明反其道而行，每次出门都是随机加入临时组成的队伍，几人都是为了达到出行的最低标准而聚集在一起，这样的队伍别说是默契了，互通姓名之后就再没有交流。
　　拾荒者每个月十五都会外出寻找物资，但近一些的地方已经被搜寻了无数次，想要更多的收获必须往远处走。

　　今天正巧是十五号，顾渊明正想随便搭个伙出基地，一队满载着物资的车队从外开来，基地专门派人守在车边禁止闲人靠近，所有人只能看着这二十多辆车浩浩荡荡地开进内区的围墙内。
　　一时之间，这队车上装着的东西成了每个人茶余饭后的讨论对象，不论走到哪都能听见有人悄声交流或是高谈阔论，猜测最多的是武器，毕竟这是末世中最难得又人人争强的东西，要不然怎么会派人专门护送又送进普通人难以进入的内墙呢。

　　有了车队这出，本月的拾荒兴头就不高了，有部分人放弃了出行的念头，施展浑身解数想要搞清楚车上是什么东西，看看是不是能顺手搞点出来。
　　顾渊明也打消了拾荒的念头，待在基地内随便找了个临时工作解决温饱问题——最后一辆车从他面前开过的时候，他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与车内的东西产生共鸣——车内装的竟然是活物。他很想搞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也怀疑是否是科技新区的蛇人怪物，但因为内墙守卫严密只得打消念头。

　　细细一算顾渊明在北方基地已经待了将近三年，这三年中他没有主动打听关于楚肖飞等人的任何消息，但只要他人还在这里就说明对方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呼——”顾渊明脚步停在基地中心，内墙外的一块巨大电子屏幕面前，上面定时播放基地内近期重要消息，今天紧急插播了一条视频，屏幕前围聚的人越来越多。
　　一个西装笔挺的学者面对镜头侃侃而谈，顾渊明侧耳听了一会儿大致明白他说的是在科研人员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找到了应对丧尸的最佳方案，虽然仍在探索阶段，但他们已经确定了最终目标，只要走过艰难的必经道路，人类就窥见胜利的曙光……最后便是做出巨大贡献的科研人员名单和照片。

　　周围都是人们的欢呼和庆祝声，只有顾渊明一个人格格不入。他静静地看了眼排在倒数几名的楚肖飞名字和照片，仔细想来他对楚肖飞的记忆除了分别前的那几句话外没剩下多少了，反倒是和楚小胖在一起的回忆更多些，很多细节还能清除地记起，仿佛就像是发生在昨天。
　　热闹是别人的，他是人群中的异类。顾渊明转身买了点吃的，默默地回到了住所，他扯开面包袋子咬下一口，突然想起刚才看到的楚肖飞倒有点像末日之时副本中的楚肖飞。

　　时间飞逝，一转眼又是三年过去，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最佳方案”后续连个屁都没有，人们也从一开始欣喜如狂变为现在的嗤之以鼻，这张大饼画了这么多年都是空的，叫人白高兴一场。
　　直到基地内突然提出一个“诺亚方舟”计划，基地最高领导人余沉出面公布他们的计划和设想，并直言已经有一名自愿奉献于实验的志愿者签署“军令状”，成为实验第一人，他们将其称为“夏娃”。

　　顾渊明看到对方现状照片时心中一跳，哪怕对方因为实验而瘦得脱相他也一眼认出那是谢弋，兜兜转转他还是被抓到了吗？这个世界没有宗三，顾渊明和谢弋也没有任何交集，即便他想救人也无计可施——何况顾渊明预感，如果他把人就出来，楚肖飞就会有生命威胁，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时间一长，顾渊明就愈发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经常会忘记时间，一睡就是好几天；有时候出门买东西，即使他站在老板面前也会被忽略，排在后面的人反而先结账。
　　他知道自己离开的时间快到了。

　　“诺亚方舟”的计划进程在不断推进，楚肖飞的身影时常能在屏幕上见到，他早已从署名在末尾的小助手慢慢爬到了前面，变成林志伟的学生。

　　第十年的除夕下了场大雪，顾渊明穿着薄薄的外套在外面晃荡，他漫无目标地溜达，最后坐到了广场边的长椅上。
　　这好像是以前看烟花的位置。他后知后觉地想着，又很快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除夕夜原本打算放烟花庆祝的，但因为这场大雪取消了，现在还在外面的就剩顾渊明一人。

　　对面的大屏幕依旧在不停播放庆贺新年的祝词，顾渊明靠坐在椅子上发呆。十天前他因突如其来的心悸从睡梦中惊醒，浑身冒冷汗只能躺在床上挺尸，足足过了半多个小时才平复，他似有所感地看向内墙方向，从七年前那次心悸后一直持续的若隐若现的联系断了，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很多不属于他的记忆。
　　顾渊明花了四天时间才勉强将多出来的记忆分离出来，又花了四天才勉强分辨出这是谢弋的记忆，因为他看到了宗三和另外一个人在争执，双方剑拔弩张不肯退让，最后那人举起一个方形物体按下按钮，谢弋和宗三阻拦不及被爆炸波及，满世界全是火光和爆炸声，等他再睁开眼已经到了实验室内。

　　突然多出的记忆和前所未有的心悸似乎都预示谢弋已经死了，而楚肖飞也越来越像他当初在视频中看到的样子。
　　顾渊明大胆猜测，他现在身处的副本和末日之时副本处于同一条时间线上，游戏规定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给他一次机会救回楚小胖，而是要他保证楚肖飞成功完成“诺亚方舟”计划，这样才能保证他和宗三被传送到有类龙人存在的世界。
　　——他参与了一个末世的新生，也见证了一个世界的毁灭。

　　“有什么感想吗？”一个意想不到人走到顾渊明身后站定，“分享一下？”来人毫不客气地坐到他身边。
　　顾渊明一下子就认出对方，他皱紧眉头，“怎么是你？”

　　“不欢迎吗？”林玥翘起二郎腿，“真让人伤心。”
　　“……”顾渊明拿不准对方的来意，谁来告诉他一个明明该死去的人有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你面前他应该摆出什么表情——对了，这个人还是被他杀死的。他只能猜测对方也持有复活道具，只是不知道林玥是如何跟着来到这个世界的。

　　“别用那种表情看我。”林玥摆摆手，“我没有恶意——给你个机会，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我现在很开心，也许都会回答。”
　　顾渊明沉默片刻，林玥行事令人摸不着头脑，更可怕的是，这个人身上有种令人信服的能力，即便他是你的敌人，你也会忍不住倾听甚至相信他。

　　“该怎么定义一个人？一具躯壳，一份记忆，还是两者俱有之？”林玥似乎有看透人心的能力，见顾渊明不说话便直接点出了他的疑惑。
　　“但是用你的标准去定义一个人，不觉得太不公平了吗？”

　　顾渊明抬起头看他，“怎么说？”
　　“A对你友善，始终在你身处困境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但A对B平平淡淡甚至加以伤害，当你以B的视角和A相处时却说A不是A，到底是A的失格还是你的错误呢？”
　　“……”

　　“把A的性格和记忆编成数据导入和他一模一样的机器人中，机器人会变成A吗？可以用A称呼这个机器人吗？”
　　“……A和机器人是不同的，数据只是数据，哪怕机器人有了A的记忆，行为无限接近于A甚至和他一模一样，”顾渊明直直地看向林玥眼底，“那它也不是A。”
　　“假的永远无法变成真的。”

　　林玥不反驳只是笑，他拍了拍顾渊明的肩头起身离开了。这是他接触过的“顾渊明”中走得最远的一个，虽说有点固执，但只要能成功找到宗白就无所谓了
　　“……假的，什么是假的？”他喃喃自语道，跟着又笑了，“谁又是真的呢？”

　　与此同时顾渊明也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莫比乌斯环”使用倒计时十，九，八……】
　　【“白雾弥漫”副本已开启。通关任务：完成任务“无法回应的期待”。】

　　顾渊明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于一处别墅区中，四周静悄悄的，没有虫鸣鸟叫，只有他的呼吸和心跳声。无论是河边的垂柳还是刚长出嫩芽的草坪都没有生机，只是单调的装饰品。
　　是不是要从别墅内找信息？顾渊明就近挑了一座别墅准备推门而入，身边不知何时弥漫起了白色大雾。他抬眼看向远处，朦胧的大雾深处似乎有巨大的黑色物体在移动。

　　就在顾渊明眯眼分辨的时候他身后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双有力的手准确地捂住他的口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拉进了房内，顺手还关上了大门。
　　顾渊明沉着脸给身后的不速之客一下肘击，没想到被对方轻松化解。

　　“别打，你等下自己看外面。”对方压低声音说道，顺手放松了禁锢。
　　顾渊明立刻后退几步拉开和对方的距离，背靠在门板上随时准备夺门而逃，“谁？”

　　对方是个容貌刚毅的男子，剃着平头，双目炯炯有神，嘴角挂着笑意，给人一种亲切可靠的感觉。他冲顾渊明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谢戈，喊谢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