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余庆》土豆吃糖糖

6、满月礼

　　满月礼这天，杜霜儿的外公外婆和她舅舅舅母早就一大早的便上门来帮忙了，杜家对他们方家的女儿好，他们也不是不知礼的人家 。整个桃溪县能舍得给孙女办这么隆重的满月礼的人家，杜家也是头一份，杜家都这个态度了，他们方家总得要表示表示对自己外孙女的重视吧！办喜事要忙的事情多，这不，方家一大早就赶过来帮忙了。

　　把该办的事情都收拾的差不多后，杜霜儿她外婆一拐身，就躲到闺女房里问她一些关于小两口的私房话去了。

　　得知小俩口恩恩爱爱，女儿的婆母也是知书达礼，对儿媳妇好的人，霜儿的外婆也就放下心来，便拿出了早就给外孙女准备好的虎头帽和小衣服，还有霜儿她外祖父给准备的银镯子和小铃铛。

　　见这些都吸引不了霜儿的注意力后，外婆又突然从身后变出了一只布偶狗，原来是手巧又疼爱孙女的外婆自己缝的，外婆没想到的是，这只布偶狗被霜儿好好的收藏了一辈子，哪怕当时在饥荒路上，霜儿也紧紧的抓着布偶狗来给自己勇气，哪怕后来有人给她准备了再精致的布偶，她也舍不得换这只早已脏脏旧旧的破布狗。

　　经历了一阵繁琐的礼节，比如什么剃胎发、移窠、穿“百家衣”、戴长命锁后，终于到了霜儿的抓周环节，抓周，又叫“试儿”，《东京梦华录》有云：“罗列盘盏于地,盛果木、饮食、官诰、笔研、筭秤等经卷针线应用之物,观其所先拈者,以为征兆,谓之‘试蒣’。此小儿之盛礼也。”小孩不经意的一抓，便引起大人浮想连翩，也饱含着父母对子女的殷切盼望。

　　铲子、勺子、剪子、尺子、绣线、花样子、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方氏不由得有些埋怨丈夫，眼神一甩就瞪了杜明德一眼，“摆这么多，女儿能看得过来嘛！”

　　杜明德也是第一次做父亲，没有经验的他只想把自己所有的都递到软软的女儿跟前，“明明已经尽力压缩了，没想到还是有这么多，没事，挑不挑是咱闺女的事儿，当爹的要给闺女都准备好喽！”逗了逗怀里的宝贝女儿后，杜明德把杜霜儿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抓周席上。

　　“不知道闺女会抓个什么好？”虽然杜明德嘴里说着要自己闺女随便抓，当爹的都兜着，但真到了这时候，杜明德还是紧巴巴的盯着自己的女儿，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女儿人生中最值得怀念的一个时刻。

　　“笔! 笔! 笔!”杜明德转头望向了方窈娘，“咱们闺女抓了只笔”，处在兴奋中的毛头小子被他娘张氏给拍了一巴掌：“大惊小怪什么，霜儿还在抓呢！仔细看，这么大人了还毛手毛脚的!”

　　原来霜儿抓住笔以后又停顿了一下，便把笔给扔在了一旁，然后爬了几步后，又伸手够到了胭脂，“胭脂!”杜明德正要转头跟娘子分享女儿这宝贵的一刻时，却又被母亲一巴掌打断了，“聒噪!好好看着，别大呼小叫的影响霜儿发挥!”

　　杜明德平常是个颇为庄重的举人，一举一动都要合乎规范，没想到这次在自家闺女的满月礼上暴露了自己的属性，众人一看：“得，还是个毛头小子呢!”，然后众人才意识到平常帮助他们这些乡里乡亲，给他们撑出一片天的举人老爷也就正值弱冠之年，“还是个少年呢，就撑起了一个家”，众人又在心里添了更多的祝福。

　　最终，杜霜儿抓了铲子和算盘，倒也没出太大的差错，抓了什么都算是大人对她的祝福 。
　　这一片祥和的景象下，桃溪县的百姓们并不知道，有一场大灾难将要降临到他们这个与世无争的小县，而这场灾难则是让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有故土而不得归。

　　次年，也就是天启四十六年，三月，蜀地大旱。史书上有记载：“天启四十六年，三月，蜀地有旱临。时年六月，百姓颗粒无收。人多流亡，因饥成疫，死者十二三”。

　　三月，刘家庄依旧刮着旱风，老天爷仍未降下一丝雨，村民们懒懒散散的闲聚在一块儿，蹲在路旁，眼神大多失了神采，没了往日的精神。

　　何况此次灾情严重，北方大旱，已是赤地千里，寸草不生，为了避免激起民愤，皇帝只能选择赈灾，只是国库空虚，北方旱情却已是刻不容缓!

　　没办法，皇帝只能听从大皇子的建议，从南面儿的官仓里调度粮食，可这些地方的地头蛇们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利益被剥削呢，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皇帝要从他们身上刮肉来养活北地的百姓，那么他们就从南面百姓的身上搜刮回来，毕竟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

　　就这样，大晋百姓皆被沉重的灾情压折了脊梁，皇帝自然是想让百姓们好好度过这次灾情，免得民情激奋下，有人带头反了他。可官员们并不在乎这些!相反的，很多贪官污吏却从中看见了谋取暴利的机会。

　　毕竟皇帝可以换人做，他们这些官员们却不可能一下子都被罢免完，何况法不责众，大家都贪，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弱点，谁又会去告发呢！

　　大晋的蛀虫实在是太多了，毕竟从根子上就坏了，皇帝昏庸无作为，官员们又彼此相护，在这样的风气下，朝堂上没有正义之士的落脚之处!何况为了自己的位子可以坐的稳，皇帝也默许了底下人捞民财的做法，只要不涉及谋反大事，皇帝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即便是这样黑暗的朝堂之上，也有正义之士发出了自己的呐喊，“天下者，中国之天下，祖宗之天下，群臣、万姓、三军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在这样的情况下，监察御史方庭实挺身而出，义正辞严地出言指责皇帝。

　　“朝堂之上，奸佞当道，百姓苦不堪言，若陛下让人派发给百姓十文钱，便有十人、二十人再从百姓手中去夺取十文，百文，千文!民间有云'破财消灾'，呵！此次旱灾，我大晋哪里来的破财消灾？我大晋百姓非但没有得到他们敬畏的君王给的一分钱，反而还要因此搭上一家老小的性命，这难道不是陛下任由他们鱼肉百姓的缘故？”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难道不懂这其中的道理，我大晋的朝堂何以成一家之言？兵部尚书之子，当街强抢民女，以致贞烈女子当街撞墙而死!刑部侍郎纵容恶犬行凶，七旬老人竟活活被这牲畜咬死；礼部……”

　　“够了，方庭实，你莫要因为寡人给你几分脸面，你便，你便如此放肆!寡人也是有底线的，”皇帝被揭下了脸皮，此刻恼羞成怒，也不顾疼痛，右手怒拍龙椅发泄，而方御史也被侍卫给拖了下去。

　　朝堂上一片沉默，谁也不想在此时去触怒皇帝。有些人是不敢，毕竟一家老小还在京里，一时的痛快却有可能给家人引来灭顶之灾，他不敢赌；有些人是不为所动，他不知道方御史这样拼死触怒皇帝的意义究竟在何处，这朝堂已经污浊成这样，难不成他还想以一己之力颠覆狂澜，拯救百信于水火？

　　但有些人却是庆幸，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幸灾乐祸，他们被方御史称作蛀虫，鱼肉百姓、为祸乡里就是他们干的，但他们有胆量向诸多的百姓下手，却没有胆子去解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

　　勇者愤怒，则抽刃向更强者；而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这些鱼肉百姓的官员只敢冲温顺的，视他们为青天大老爷的百姓们下手，却不敢去面对御史质疑的目光。他们贪，鱼肉百姓的同时，却还想着要保留个好名声，那么跟清流之中颇有名望的方御史作对，便不是明智之举。

　　所幸方大人自己作死，要上赶着去触怒皇上，要是皇帝因此处决了他，那就太好了，部分官员在心里默默鼓起了掌，“陛下好样的!”

　　孤立无援的太守难道会落得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吗？还好一位素日里沉默寡言的皇子在此时拔刀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