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半世颓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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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接下酒囊像苏陌一样大饮一口。
郑涵好奇地看看他们，盯着身侧少年，问道：“苏陌苏公子，你当真是来自山野乡间？”
大约对他们来说帝京五城之外的都是山野了。
苏陌挑眉一笑，眼中带着少有的戏谑讥诮，明眸皓齿装的风流十足：“你可以找公子祁确认一下。”
郑涵想想萧祁清冷逼人的眉眼，浑身一凉，讪笑着坐下。
杨璟三人见状大笑出声，郑涵羞恼：“笑什么笑！有本事你们去找那玉面阎罗！”
苏陌耳尖的听见最后一句，从饭团里抬起头来：“玉面阎罗？”
王远之笑着倚在郑涵身上道：“你不知道么？”见苏陌神情疑惑，他眯起眼来，慢悠悠道：“
南风欲解西子情
朔雨难依雪光冷
万颜红裳江折色
玄衣玉面萧阙明。
这里的玄衣玉面就是阿祁，不过，我们北府兵的都私下称他为玉面阎罗。”
想了想萧祁的样子，苏陌嘴角一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又抬头问道：“既然萧祁是玄衣玉面，如此说那便还有一个，万颜红裳是谁？”
四下一静，几人的眼色倏尔转寒。
“是江煜。”余生忽然开口，声音清澈平静。
苏陌大致明了这是个不怎么能提的人物，没再出声。
半晌，笑着转了个话题，打断这一时冷寂，道：“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健康？”
郑涵起身看了看路径，又坐了下来：“约莫傍晚时分吧。”
“对了，阿陌，你抵京之后要去哪呢？”王远之迅速恢复了之前的嬉笑厚颜：“要不去我家，虽说我琅琊王氏本家不在建康，可是地主之谊还是能尽的。”郑涵扯着嘴角捅他一下。
“我也是。”杨璟看了眼王远之。
见此余生二人也纷纷表态愿一尽地主之谊。
苏陌客气拱手笑道：“谢谢各位了，可是苏陌还是需听公子祁的安排。不过，等安定下来之后苏陌必会拜访，还望几位不嫌才是。”
“这个自然，到时我们几人定带你看尽建康繁华！”王远之嬉笑道，目光中除尽杀戮以后干净清亮。
萧祁清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各自归位。”
几人便打住话题，意犹未尽的回位。
苏陌心底哀嚎一声，同时利落地爬起来，与他们一起上路。行至萧祁身后时，后者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又转过脸去。
苏陌嘴角一抽，不予理会。
七月的风在江南一带仍微微带着少许湿气，却难压住炎热。
空气似乎都灼烧地扭曲起来，苏陌瞅了瞅倔强不落的日头，无奈的抿了抿干涸的双唇，继续前行。
反观旁人也好不到哪去，虽说北府兵众体格甚好，但是也难忍受日头毒晒，一个个皆口干舌燥，却并未有任何人出生抱怨。
看来萧祁的兵训的确实不错，苏陌如是想到。不
由的看了眼正前方依旧挺拔如竹的玉面玄衣萧祁本祁。
感受到她的注视，萧祁平静地看过来，苏陌连忙低头假装镇定。再抬头时，那清透的目光早已收回。
她暗自抚了抚胸口，心下微跳。
江南一带多林多水，绿意盎然，虽炎热，一路上苏陌也全当旅游观赏了。
行至一处河涧，萧祁微一抬手停下队伍。苏陌踮起脚尖，见那身玄衣如影自绳索栈道间仔细查看，心中微讶。
半晌，萧祁才停下身形静立一瞬，不可见地点头道：“可以了。”
队伍迅速散开作条龙状一一过桥。
苏陌跟随萧祁身后，她不放心的四下观看着，桥身悬于清却不见底的河面四五米之高，长约百米，摇摇晃晃极不稳当。
四面是高耸蜿蜒的青山，河水湍急汇入山口不见。若放在平时，她定会好好感叹一番这绝奇美景。
可现在---她咬咬牙，跟了上去。
忽的绳索一晃，苏陌压住逸至舌尖的呼声，定了定心神，平视前方小心跟进。
小心谨慎地扶住手边的悬索，心中一闪而过什么，目光便微微移到手中抓着的绳索上。
感觉有什么不对，可皱眉想了片刻，又没有什么不对。
萧祁缓缓侧身，看她一眼，声若古井无痕：“怎么？”
苏陌看着他，目光犹疑：“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可不知道为什么。”
萧祁目光微凝，转过头去不动声色：“嗯。”
苏陌不好再说其他，只敛下双眼，愈发小心。
吱呀--吱呀--
耳边是脚下竹板常年失修的□□声。苏陌直觉心中无意慌乱，愈发攥紧了手下悬绳，松弛微润却犹带刺手的触感让她脊背一凉。
脚步猛然一顿，苏陌抬头，眺望一番目光凝在前方某处，瞳孔微缩抿紧双唇。
她微不可觉地拽了拽前方的玄色衣角，萧祁放慢脚步与之同行，面上平静，却并不看她。
“绳子，基桩。”苏陌反应很快，顿时想通。面上也迅速恢复平静，双唇微动，声音低不可闻。
萧祁听后并未出声回答，只将脚步放慢。
半晌，整个军队的脚步声有节律地轻响一阵。而后，缓缓加快脚步，再次行至前方。
苏陌稍想片刻便恍然，小心松了口气，面色恢复如常。眼见前方竹林愈近，心中愈发警醒。
萧祁一步一步走向桥头，在长衫遮掩下慢慢抓紧手中剑柄，眼神是一贯的冷静。
苏陌跟在他身后，微低着头墨发披肩，气息收敛到极致。
突然间，一声尖锐哨声划破伪装的宁静，破风声突起，眨眼之间几道黑影瞬间现于眼前。苏陌正愣怔间，一股大力忽然托起后腰，将她抛至岸上。
大惊之下回头，却见她刚刚所站之处，矗了一把惨白长剑，泛着清冽光芒，剑身半沒于地，兀自嗡嗡颤动不止。
苏陌倒吸一口冷气。
抬眼间，萧祁已背对至她身前，袖间暗纹微闪长剑乍现，斜指地面。
热浪扑来，桥上火光大起，苏陌一惊，顾不得看此时萧祁的表情，忙起身上前探看。
见所有人早已运功疾跳，做搭梯状瞬即全然立于岸上摆开阵势，这才放下心来。
桥身火光欲盛，仅片刻间残骸已落入河中，一阵青烟寂灭于河面，而后彻底沉寂。苏陌手脚冰凉，若是……后果不堪设想。
不带感情的冰冷嗓音让她回过神来：“阁下好计策。”
苏陌站起身，拍净身上草屑，小心站在萧祁身后。
黑衣人蒙面不答，成四面之势急攻而上。
萧祁手一挥，北府兵以其为中心迅速形成队式，逾百长戟泛起杀戮的冷光。
苏陌处于其中，手心汗湿锦袖，她无疑是害怕的。
对于军队来说她确实是个累赘，更何况探子的嫌疑都还未解脱。若今日他们弃她不顾，她必死无疑。
“站在这里。”萧祁回头平静地看她一眼，轻声道。
随后转身，一跃而起，加入杀戮圈。长剑出袖，剑身如水，剑光如月。
惨叫声频起，血腥味在阳光下越发浓郁。
苏陌紧闭双眼，不时脸上溅上几滴温热的液体，腥味直抵鼻尖。身体僵硬，她强自忍下喉间翻滚，面色苍白如金纸。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耳边似万声皆寂，又似轰轰巨鸣。
苏陌只觉得全身血液渐渐凝固时，一道清凉如水的声音响起：“睁开眼罢。”
恍惚间，阳光的触觉让她的感官渐渐恢复，冰冻了的血液也渐渐流动起来。
苏陌缓缓转头，与萧祁沉静的目光相触，一分而别。
另一边杨璟四人已经整军查探，禀报亡数。
所有人的神色愈发沉寂，对方十二人全部丧身，而己方则损失二十一人，及近双倍之数，且不提伤数。
苏陌识相的没有出声，微微侧目，只见所有人身上皆沾满鲜血，暗红痕迹在盔甲上渐渐干涸，如同结痂的伤疤。
她闭眼拿袖口擦了擦脸上血迹，缓和了一下心绪，尽量不看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慢慢镇定下来。
知了在树间鸣叫，噪人心神。半晌，萧祁才低声道：“整队。”
一路沉寂。
等恢宏庄严的城门现于眼前时，太阳已经变成橙红色的圆，缓缓坠落。
苏陌腿上暗劲一松，长出一口气想要擦擦汗，可刚刚将手抬起，血腥味便萦绕鼻尖心口。她面色一白，汗水已顺势滑入眼中，辛涩不已。
随队伍行走半晌，终于在一整片空地围绕的营地前停下。苏陌四顾，空地之上全是挥汗如雨的兵士，呼喝声不绝于耳。
原来是练兵场，苏陌暗衬。
萧祁打了个手势，身后士兵皆迅速有序的各自归营休整。正愣怔间，清冷带沙哑的声音响起：“跟我来。”苏陌顿了片刻，方才跟上。
换上整洁的浅青长袍，洗净血迹。
苏陌平复下心情，目光复杂踏进萧祁特定的营帐，茶香混着奶香首先扑入鼻尖，苏陌闭眼一闻，有些奇怪。
“坐。”萧祁指了指对面空位。
苏陌看了看，学着萧祁的样子跪坐于低榻上。
接下萧祁手上递来的茶杯大小的小碗，看了一眼便好奇着小口一抿，脸瞬间便皱成包子样。
艰难地咽下，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碗盏轻放小桌上，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萧祁放下手中酒水，抬眼看她：“你不知道？”见苏陌仍旧一脸茫然，头一次带了笑意：“这是建康的乳茶。”
苏陌啧啧称奇，小心闻闻，半晌道：“原来是用羊乳煮的茶叶。”长吸一口气道：“可是这茶叶是什么倒闻不清了。让我猜猜，是龙井么？”
萧祁看着她，良久垂睫道：“是。”
此时他已换下沾满血迹的玄衣，着一身淡雅白袍，温润如玉，完全看不出之前大开杀戒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半世颓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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