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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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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的场地不大,人又多,前前后后都是人挤着人,梁嘉怡挤进人群里盲目的寻找,目标是一个背着吉他的观众。
她终于看到了他。
他把吉他抱在胸前,抬头眼巴巴的看着空无一人的舞台。
那是多纯粹的喜欢啊,不像她,目的不纯。
演出差不多两个小时,雨齐三工一直没有回头,梁嘉怡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竟然莫名生出一种年轻真好的感觉。
他的身体随着歌手演唱的旋律轻轻晃动,如果她是演出者,一定最爱这种投入的观众。
她一直等到结束也没有等到那首《南方的女王》,虽然在意料之中,却生出一股失落感,原来,她也并不只是为了雨齐三工而来。
但是有遗憾才好不是吗,所谓的不虚此行,总给人一种不需要再来第二次的感觉,人这一生,哪里有那么多次不虚此行呢。
演出之后是专辑签售,雨齐三工买了张专辑去排队,梁嘉怡想了想,也去买了张专辑。
可以带回点什么的话就不要空手而归吧。
她就排在雨齐三工的后面。
签售轮到雨齐三工的时候,歌手和乐手给他的专辑牵了名,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问歌手:“可以在我的吉他上签个名吗?”
歌手愣了一下,大概是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笑了笑:“当然可以。”
雨齐三工拿回了签名的吉他,在旁边抱着吉他傻笑,梁嘉怡也拿到了签名的专辑,小心翼翼的把专辑装进了背包里,她又抬头看了雨齐三工一眼,眨了眨眼睛,记住了这个瞬间。
等到有一天,记忆终会慢慢模糊。
多好。
——
钟亦见梁嘉怡准备离开,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他加快脚步,跑到她面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先鞠了个躬。
梁嘉怡完全愣住了,哪里来的……神经病。
只听他吞吞吐吐的说:“你好,我叫钟亦。”
真的是吞吞吐吐,像早期最不成熟的那种阅读软件机械化的发音,连基本的断句断词都不会,只会一个字一个字的把文章读出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叫美女太轻浮,叫小姐又有歧义,叫女士太老成,叫姑娘又装逼,他多年的工作和生活经验,在这一刻,全都归了零。
她抬头看着他,目光里全是打探。
他依然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磕磕绊绊的解释:“我没有恶意的。”
梁嘉怡笑了笑,她当然知道他没有恶意,有恶意的人怎么会紧张成这个样子。
和她在学校里遇到的搭讪就问微信号的男同学不一样,他因为紧张而慌乱,再不是自以为是的胸有成竹,也更掩饰不住他在等待回应的迫切。
她朝他点了点头,出于本能往后退了一步,“你好。”
钟亦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沉默着。
梁嘉怡右手抓着背包的肩带,如果摊开看手掌上一定印了肩带的痕迹,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钟亦从包里拿出钱包,梁嘉怡抬头瞟了他一眼,他不会是……要给她钱吧?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梁嘉怡一惊,还不是给钱,是给卡?这不是个疯子吧?
他把卡递到她面前,是身份证。
他说:“这是我的身份证。”
梁嘉怡看了那张身份证一眼,没有接,她摇了摇头,“你不用这样的。”
在陌生的城市,来自陌生人的喜欢,她也从来没有过过来一趟发展一段露水姻缘的想法,自然是能躲则躲。
在这样的时刻,她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了声响,有没有传到他耳朵里她不知道,她尴尬得整张脸通红。
而钟亦只是在想,第一次见她她在吃饭,第一次跟她说话她饿了,如果是她的话,柴米油盐也足够生动有趣啊。
钟亦摸了摸鼻子,犹豫了一下才说:“或者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梁嘉怡还是本能的摇了摇头。
钟亦一个相过无数次亲的人自然知道反复的拒绝意味着什么,但是他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他又说:“我保证,就吃个饭。”
梁嘉怡摇了摇头,只是摇头的弧度没有刚才大了,她也不好意思再三拒绝人,只得找了个她认为说得过去的借口:“不用了,我要去等公交车了,可能快到末班车了。”
钟亦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现在九点五十五,他再一次鼓起勇气:“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等公交车吗?”
梁嘉怡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钟亦就当她是同意了,两人一前一后,没有语言沟通,也没有眼神交流,像是再平常不过的陌路人。
公交站只有他们两个人,钟亦站在站牌前,看公交车的线路。梁嘉怡坐在长凳上,手机上是赵晓星和宿舍三人发来的消息,问她到哪了,她给她们四个人报了平安,手里攥着手机,回头看了钟亦一眼。
钟亦刚好转过头来看她,下意识就问出了口:“你目的地是哪?”
梁嘉怡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直接回答了他:“火车站。”
钟亦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她从外地过来,只是为了看一场演出,而目标是来看演出的另一个人,她不是不会喜欢一个人,她只是不会喜欢他。
火车站的末班车是十一点半,还有一个半小时,钟亦想到刚刚她饿了,他不会再跟着她了,但是私心又想她能记得他久一点,他说:“还有一个半小时,我给你订一份外卖带去火车站吃好不好?这么晚了,火车站那边应该也没什么吃的了。”
梁嘉怡坐在长凳上,低头看着脚尖,下火车的时候她前面的那个人突然往后退了一步踩到她的鞋尖,有一个浅浅的鞋印,她不想记得很多事情,但是总有些证据来让她记得。她摇了摇头:“你没有必要这样的。”
“你再等等,好不好?”钟亦说。
梁嘉怡没有再说话,钟亦拿出手机赶紧打开外卖软件,点开最近的外卖,问她:“吃饭还是吃面?”
她没有回答他,他便自顾自的给出了答案:“那吃饭吧,面送过来可能都成块了。”
他又问:“你想吃什么菜?”
她依然没有给他答案,他把菜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你等会儿要坐火车,吃辣可能会不舒服,鱼香肉丝可以吗?”
他以为她依然不会回答,却听她说了声谢谢。
外卖在开过两趟去火车站的公车之后送到了钟亦手上,外卖小哥多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没有送过到公交站的外卖。
钟亦把外卖递给她,“小票上有我的电话。”
“嗯。”
他自嘲的笑了笑:“你应该也不会打吧。”
梁嘉怡接外卖的手顿住,她知道她或许不该接这份外卖的,愿意错过两趟公交车的契机是什么——她说不清楚,她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再遇见了。
第三趟去火车站的公交到了。
钟亦曾经拿着三脚架和相机在晚上试图拍过星空,在曝光中等待照片的几十秒里他忐忑焦急却怎么也不敢动相机,拍出了满意的照片,他便觉得那是神的恩赐,若是拍出的照片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效果,不过是换个角度重新调个参数再来一次而已。
他看着她上了公车,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她回头的瞬间。
但是她没有。
等那辆公车消失在目光里,他闭上眼睛,不知道是因为眼睛酸涩还是难过,眼角微微溢出了眼泪。
有一句歌词——爱你的每个瞬间,像飞驰而过的地铁。
在爱的有限的时间里,甚至连公交车都是飞驰的。
那是生活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人们,从来没有想到过的速度。
——
临近末班车的公交上只有梁嘉怡一个乘客,她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放下背包抱在怀里,把钟亦订的那份鱼香肉丝放在地上,刚放下又感到不妥,拍了拍塑料袋的底部,放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
她蜷着身子缩在角落,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钟亦的脸。
心烦气躁的,她索性睁开眼睛,撕下外卖上的那张小票,折了两折,放进了她的钱包里。
刚才他把身份证递过来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的出生年月,1988年9月。
她转头看向窗外,想着1988年——她出生的前七年,也是,很久很久以前啊。
梁嘉怡坐在火车站的候车室吃了那份外卖,量太大,饭菜都剩了一半,她把吃不完的饭菜丢进垃圾桶的时候,重重的一声,她愣了愣,蹲在垃圾桶旁边掩住脸,几滴眼泪在手心蔓延开来。
她甚至不知道她在哭什么。
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情绪,她缓缓站起来,接起电话。
“上火车了吗?”赵晓星问。
“还没,两点的车。”
“晚点吗?”
梁嘉怡看了眼屏幕上的列车班次,她坐的那趟车没有显示晚点,“应该没有吧。”
“我本来是要睡觉了,想到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不放心又爬起来打个电话给你。”
“我没事。”她说着,却没忍住吸了吸鼻子。
“你不太对劲。”
梁嘉怡没有否认,“嗯”了一声。
“可以说吗?”
“嗯。”梁嘉怡把钟亦的事跟她说了一遍,最后试探的问道,“他也不会记得我多久吧?”
赵晓星当然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她说:“你还是不太愿意,去试着喜欢一个人吗?”
梁嘉怡的眼眶已经积满了泪水,又不想承认自己又哭了,仰着头,不想让眼泪掉出来,嘴里多了一丝咸咸的味道。
这才不是眼泪的味道,这是沈阳的味道。
——
梁嘉怡上了公交之后,钟亦在公交站坐了一会儿,叫了辆出租车。
“去哪呢?”师傅问。
“去火车站吧。”
“好嘞。”
一路上师傅一直在说话,钟亦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师傅似乎不是在聊天,只是难得遇上一个听众。
到了火车站,师傅提醒他:“小伙子,火车站到了。”
他摇下车窗四处望,在期盼一个再遇到她的可能。
大概不会再遇见了吧,他闭上眼睛往椅背上一靠,“师傅,去**酒店吧。”
他没有再关上车窗,耳朵里灌满了风声,一阵一阵,像处在喧闹的环境里,他甚至找不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