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你怀中》理肆

16、16【修】

　　梁宏生应酬完回到家里，发现只有林燕一个人，问：“嘉怡呢？”

　　林燕把梁嘉怡贴在门边的那张便利贴甩到他面前：“离家出走了。”

　　梁宏生看到那十二个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她还会离家出走呢，真不容易。”

　　林燕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你还笑得出来！”

　　梁宏生把那张便利贴折了一下，夹在放在茶几上的电话本里，似乎是在回忆：“嘉怡初中以前是个话很多的人，后来不知道是我们太忙了没有注意到她还是怎么的，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只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了。”他自嘲的笑了笑，“我那时候还挺开心的，别人家小孩子叛逆期闹得翻天覆地，我们家孩子反倒一点没给我们添堵。现在想起来，我怕是想得太简单了。”

　　林燕当然知道自己的女儿从小到大性格的变化，只是她以前她忙了，刻意忽略了这一点，那时只想着哪个小孩子都会有些性格变化，只要家里人管着点不跑太偏就是了，谁知道就养成了那样的性格。

　　她当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至少没有像自己当初所期望的那样，成为一个很好的母亲，虽然事事给她安排好，让她按部就班的学习生活下去。

　　但是做久了成年人，承认自己的错误是一件太难的事。

　　尤其是，她当初真的以为自己能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母亲。

　　梁宏生叹了口气，说：“我给她打个电话吧。”

　　林燕回过神来，定定的看着他。

　　梁嘉怡和钟亦刚吃完饭在江边散步，她看到爸爸打电话过来了，扯了下钟亦的手臂，停下脚步。

　　“爸爸。”

　　“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还是和朋友一起？”

　　梁嘉怡看着钟亦，说：“和朋友一起。”

　　梁宏生似乎是笃定对方是个女生了，不再问对方的身份，只说：“两个女孩子在外面注意安全，不开心在外面散散心也好，没钱了就跟爸爸说，每天发个消息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就可以了。”

　　梁嘉怡没想到爸爸是这样的态度：“你不生气吗？”

　　梁宏生大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林燕听到笑声，瞪他，他反倒笑得更放肆了。

　　梁嘉怡死死咬住嘴唇，怕控制不住眼泪又掉下来，梁宏生说：“不过你妈妈倒是很生气，你要和她说话吗？”

　　“不要。”

　　“不要就不要吧。”梁宏生也不勉强，抬头看到林燕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觉得还是尽早挂掉电话为妙，“你和朋友好好玩，我给你妈做做思想工作。”

　　“嗯。”

　　挂了电话，梁嘉怡还没来得及收起手机，说：“钟亦怎么办我又要哭了……”

　　钟亦慌乱的从口袋里拿出纸巾，一张递给她，一张在他手里帮她擦眼泪。

　　她觉得太丢人了，索性钻进了他怀里，认识他以来，她哭的频率已经差不多赶上了初中被吴丹她们堵在角落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像是广州漫长的回南天，湿润得已经忘记了干燥的感觉。

　　吹过了几阵风，梁嘉怡在钟亦怀里慢慢停止了抽泣，钟亦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说：“我接过一些设计，是孩子结婚后和父母住在一起的，大部分父母都会听孩子的意见，年纪小的时候，父母之所以强势，也是担心自己的孩子不够懂事。而当孩子有了自己的想法并且放手去做的时候，大多数父母都会选择支持。”

　　道理都是简单的道理，也不是不能懂，但是要彻底明白，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其实梁嘉怡也不糊涂，只是经钟亦一提醒，生出一种自己太糟糕的感觉，发生什么事情都只会躲，以前躲开人群，躲在房间里，现在有了他，干脆躲在他身后。

　　太糟糕了。

　　“钟亦。”她还是躲在他怀里，不敢抬起头来。

　　“嗯。”

　　“我是不是太糟糕了？”

　　当初连拒绝他都是小心翼翼的人，一旦有了不好的情绪，就掉进了自我怀疑的漩涡里，“你一个连说重话都不会的人，能糟糕到哪里去？”

　　“可是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跟我妈妈生气。”

　　“我这么大的人也还会跟我妈妈生气啊。”

　　为人子女，谁愿意和父母生气呢，只是情绪完全不被顾及到的时候，真的太累了。

　　——

　　两人顺着原来的路往回走，路灯下的城市昏黄，哭了太久的人已经昏昏欲睡，连着打了好多个哈欠，钟亦牵着她的手慢悠悠往前走。

　　到了车上，梁嘉怡以为会睡过去，睡意却消失了，她看着左边开车的钟亦，轻轻笑了出来。

　　钟亦听到笑声，问：“笑什么？”

　　梁嘉怡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刚去广州的时候方向感差，偶尔会坐上反方向的地铁，有一次和邓欢一起，两人走了一天太累了，坐在位置上根本没意识到坐反方向了。

　　后来还是邓欢发现站点不对劲，却临近末班车了，生怕赶不上，两个人拔腿在地铁站跑去另一个方向，在临近末班车没什么人的地铁站，因为确定了方向奔跑起来，居然在那个瞬间觉得自己其实是属于这个城市的。

　　这一刻也是，因为他在身边，并不觉得这个城市陌生。

　　钟亦的房子摆设和装修都很简单，还没进门，梁嘉怡站在门口就笑了。

　　就是那种，果然是自己设计的房子，即使简单，也足够不同的感觉，在她的意料之中。

　　钟亦低头给她找拖鞋，他一个人住，父母要过来都会提前说，他一个习惯收拾的人自然不会把不经常穿的女士拖鞋放在有限大的鞋柜里，以至于这一次连一双多余的拖鞋都找不到。

　　他把那双他穿的拖鞋放在她面前：“你先穿我的拖鞋。”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脱了他自己的鞋，光着脚跑进了房间。

　　她把脚伸进他的拖鞋里面，太大了——如果她不小心一滑，这只鞋会直接滑到她的小腿的那种大。

　　坐在沙发上，她低头看着不和衬的鞋和脚，抬起脚来轻轻晃了晃，鞋掉在地上。反反复复。

　　钟亦找了拖鞋出来，弯腰把鞋放在梁嘉怡面前，她重新穿好拖鞋，还是有点大，不过好歹不像刚刚那么离谱了。

　　他穿回自己的拖鞋，她又笑。

　　他也跟着笑。

　　整个夜晚都跟着灿烂起来。

　　——

　　钟亦当初设计这套房子的时候完全没有做会有人来跟他一起住的打算——所以自然只有一张床。

　　他重新换了床单，梁嘉怡刚洗完澡出来，用毛巾裹着头发，低着头看着他把床单抚平，又把换下的床单折好放在腿上。

　　很稀奇。

　　梁嘉怡高中学的是理科，班上男生多，在夏天的傍晚运动完的男生的汗臭味总是充斥着整个教室——以至于她在夏天对男性本能的排斥。

　　他不一样，和她见过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带着味道的男生都不一样。

　　如果气味难免让人不适，那他大概是无味的，像空气，是人间的味道。

　　见她洗澡出来了，钟亦站起来，手上还搭着刚换下的床单，说：“床单我换好了，你晚上睡这个房间可以吗？”

　　“那你呢？”

　　“我睡客厅。”

　　梁嘉怡低下头，钟亦坐在床上，抬头看着她，她别过头，刻意躲避他的目光。他没再刻意去对上她的眼睛，说：“买这个房子的时候，我研究生毕业没多久，和人合伙开了工作室，一直也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做设计的时候也没有做过多住一个人的打算。”他笑了笑，“那时候也是在和我妈赌气，就想着她越要我去相亲，我越跟她表明我不想谈恋爱的决心，为了避免她遇到什么她觉得合适的就让人来我这里住，所以我连个客房都没有弄。”

　　她本来还觉得很抱歉的，听到他说“避免她遇到什么她觉得合适的就让人来我这里住”的时候，一时没崩住，笑了出来。

　　“你以前经常去相亲吗？”

　　“我认识的异性，除了同学亲戚工作之外，应该有一半是相亲认识的。”

　　梁嘉怡裹着头发的毛巾没有太紧，有越来越松的趋势，她索性把毛巾拿下披在肩上。

　　钟亦弯腰从床头柜里拿出吹风机，“我给你吹头发吧。”

　　她从他手里接过吹风机：“我去洗手间吹吧，不然你房间的地板可能会全是我的头发了。”

　　“那我去洗手间给你吹头发。”

　　两人站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虽然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但是吹头发还是很不方便，再加上他从来没有给人吹过头发，笨手笨脚的，她的头发被他扯着好几次。

　　她看到镜子里的他手忙脚乱的样子，谁又是生来就天赋异禀的呢，为人父母是这样，爱一个人也是这样，那就一起——磕磕绊绊的上路吧。

　　“钟亦。”

　　怕听不清她说的话，他关掉吹风机：“嗯？”

　　“晚上你也睡房间吧？”

　　过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然后轻轻笑了出来，一段感情能够循序渐进最好，但是在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男人总是迫切的。
　　都说坐怀不乱真君子，可谁稀罕做那个君子呢。

　　他揉了揉她的头：“我睡沙发就好了，一起睡的话，可能谁都睡不着。”

　　梁嘉怡不是个认床的人，更何况——钟亦的床非常舒服。

　　钟亦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双手交握着枕在头下面，本来闭上眼睛想睡觉，又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没有什么，好过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