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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 都是荒信 第二节 活在三条 ...

  •   第二节活在三条

      1

      高畅老是鼓捣我把小赵请走或者问小赵来工地干什么,别影响正常的施工,弄的我很烦,还要劝他:“你紧张什么?小赵就是查三条那边案子的,不过这种事也不该让派出所出人来查啊?这都是刑警的事,小赵三脚猫似的也查不清楚,我当然知道警察老来不好啦。”弄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问这些问题的还有很多人,包括小古、杨三儿等等,这些人都是项目组的成员,平常总聚在一起聊天,小古和杨三儿的关系非常不错,剩下的也都是天天泡在一起的人,经常是哥几个轮流做东,或者每人掏出个三五百来,放在一起买菜买肉回来,让老古动手,每天晚上收拾一顿像样的酒席,大家一起喝酒,有的没有的什么都聊,非常的开心。老古真是有手艺的人,菜做得像模像样,众人吃得有滋有味,工地上每天都有值班的,老古的酒席每天不断。

      老古是河北人,当厨师很多年了,我经常在项目部吃饭,有时晚上他也能给高畅和我多整俩菜一起喝几杯,老古说他年轻时干过预算,还给人家当过收料员,也属于左右不逢源,一直干的不顺,我看关键是人不机灵,老古的手艺不错,开始不乐意委身厨房,后来孩子渐渐大了,别的事也懒得做了,也就不折腾了。老古跟着高畅很多年了,当初也不是靠关系进来的,从分包食堂里挑过来的,人长得高大瘦长有点驼背,没事时爱打打牌,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老古做的酱鱼,是下酒的佳肴,还有片儿汤,却是醒酒的好东西,就凭这两样帮人醉也帮人醒的东西,我也愿意在他们这喝两口。

      有手艺的人是心明眼亮的,老古手艺好,自认为心里也不糊涂,他的心思不在做饭做菜上,做的再好吃有什么用?外面的大餐馆自己也干过,自负盈亏的小食堂也风风火火的搞过,都那么回事了,如今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宝贝儿子身上,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跟自己一样,入了厨师傅的门槛,希望他和高经理、杨大海一样,当经理、挣工资,人前能抬起头来,别跟自己一样,人还没到跟前呢,一股包子味飞的满屋子哪都闻见了。然而小古的想法恰恰和自己背道而驰,大学也上过了,却要回头搞餐饮,当民族资本者。

      杨三儿也按照老古的意见定期规劝小古安心本职工作,别老想着出去卖包子创业,弄那些个玩意当不了中国的巴菲特,小古自有话说,“人生能有几回搏?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能当个理想的工程师,做个技术大拿,当专家,当经理,勇攀科技高峰,跟着时代的步伐稳稳当当水涨船高,然而工作实习之后我发现我错了,我发现理想是假的,理想是不存在的,而上流社会是存在的,与其追求虚无的理想,不如挣大钱进入上流社会,…您能同意我的意见吗?”

      有时我同意他的意见。

      2

      “你们听谁说的死的是个妓女?”

      “杨三儿刚在这说的。”我刚进来时确实看见杨大海从厨房后门里走出去。“杨三儿刚走?”

      “刚来没说俩句话就走了,给他煮了一碗馄饨都没吃,你吃吗?现在吃正好。”

      “馄饨买的还是自己包的?”

      “都是我自己包的。”

      “干嘛不买点馄饨?外面菜场也有卖的,大个的菜肉馄饨比自己包的好吃。”

      “谁给钱啊。”

      “高畅给,谁给。”

      “杨三儿管后勤,管采购,高经理不管这些小事。”

      “是不管啊还是一管就吵架啊?”

      “那咱老百姓能知道吗?敢说吗?”

      “杨三儿最近还和老高不说话呢?”

      “说,不说话还行?在他那屋里说,关上门说,说完了就摔杯子。”

      “俩人关系好呗。”

      “关系是好,分都分不开,谁敢分都得动刀子啊。”

      “杨三儿怎么知道那边死了个女的啊?”

      “不知道,是不是工人有看见的?”

      “怎么知道是个妓女的?能看出来吗?眼熟?”

      “那不知道。”

      “饲养员,天天喂鸡,都认得了。”

      …

      “你们领导中午老去三条那。”

      “领导也是人啊,领导就没要求了,哪个领导?你看错人了吧?”

      “没错,就是你们李处。”

      “真的?”

      “真的。”

      “那你帮我盯着点,查清楚了,我请你喝大酒。”

      “我再给你们弄盘酱鱼。”

      “那我更想知道结果了。”

      杨三儿大名杨大海,总包单位的项目部副经理,杨三儿是绰号,也有叫他杨三公子的,背后骂人会叫他三儿×、三儿得罗伊奇,我比高畅小几岁,他比我小几岁,人生的好模样,高大又帅气,一脸阳光美男的福相,俩个大耳垂像面捏的一样静悄悄的垂着,激动了说话有点小结巴。

      杨三儿一看就是那种欠欠的人,自信,昂头挺胸说话,有时会翘指,总认为女人都会喜欢他,错觉会让自己生活的很幸福,然而真实情况却恰恰相反,很多女人不喜欢他,而且不但是女人不喜欢她,连命运也不喜欢他,还要捉弄他,他家兄弟二人,他是弟弟,哥哥一直在老家和父亲一起生活,他的智力有问题,是的,他有个傻兄弟,一家人为此活得很累,尤其是他的童年。

      这件事我们都知道,这样的人和事身边还会有很多,每个人对此的看法不同,但议论之间我发现同情者不多,相反还会见缝插针的拿这件事刺激他,高畅就并不因为杨三儿有这个缺陷而放松对他的压制,有时还很过分,上次有个工地需要做专家论证,我要他找几个貌似的人过去装样子,高畅推荐了杨三儿,当着大家伙说:“你去吧,知道你不容易,也算给你兄弟挣点药钱啊。”多缺德啊,一点怜惜和关爱的意思都没有,还和身边的人神秘的笑,充满了那种可以用不良词汇形容的人间最幸灾乐祸的表情。

      可想而知杨三儿的生活压力是很大的,有时我很同情他老婆,三嫂,这么有血有肉的一个明白人,怎么就跟了他呢,绕进这么个大大的漩涡中,难道就是为了他白马王子一般的容貌,可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啊,马戏团的猴也骑过啊,能够这么的帮他,把他身边乱七八糟的事一件件的滤清,择出来,多不易啊,那么多的怨女,生生的都给轰走了,像轰臭肉上边的苍蝇一样。

      家有不幸,杨家父子各自的人生都有些改变,从小到大老父亲看他的眼神就是一座大山,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这让他急功近利的性格不断放大,和他清秀的面庞极其背道而驰。父亲的心不在杨三儿身上,他也很少来看他,就在他刚开始参加工作的时候来过,没住上几天就急匆匆的走了,他说过他是不敢看自己父亲的,父亲的活着就是在修行,掩饰自己的欲望,像个和尚一样,一辈子不抬头,就那么忍着、缩着,四爪朝天,五心朝天。

      杨大海也是个练舞蹈出身的文艺生,正经艺术专科学校中专毕业,后来报考专业团体成绩不够,这才半路上了个工科的大专,工作后因为专业技术差常被工科出身的学生们耻笑,当过材料员、工长,私活儿还干过舞蹈老师、黑车司机,最后苦尽甘来才当了经理副手,一路坎坷,到了副经理的位置上也没有消停过,和高畅之间一直战火不熄,不管高畅怎么对他,他是把对高畅的搏斗看成了正在进行着的和命运的搏斗。

      其实高畅有那么可恶吗?或者说高畅有那么重的分量吗?

      杨三儿说话不行,词不达意,不如他的外貌,看上去就很自信,吃不吃的老那么端着,工地上流传过他的一个段子,说某天早上杨三儿去挤公车,抢了个座位刚坐下来,就被售票员盯上了,他不是长得好吗,就喊他过去买票,售票员离他很远,别人也不帮他传钱,他就站起来对周围的人说,“我去买票了,回来还要坐的。”没人理他,等他买票回来,一个胖胖的小姑娘已经坐在上面了,他也好意思,直接对姑娘说:“我去买票了,你怎么坐上去了?”人家不理他,以为一个大男人让一让也就算了,没想到他还真客气,指着姑娘的肚子说,“算了吧,我看你怀孕了,你就坐吧。”姑娘气的变成了大红脸,只坐了一站地就下车跑掉了,从奔跑的身姿上看人家就是胖而已,大家的评语是三哥是非多,心眼全用在闲篇儿上面了,我却认为这人太俗,把胖人讥谑为怀孕,这是多么老套的手段,恶俗的让人不屑,他却依然用上了。

      杨三儿的办公室也是独门独院的一大间,里面摆了一个高大的档案柜还有一张普普通通的办公桌,整间屋子显得空荡荡的,虽然比不上高畅的老板台、大沙发,但也出奇的干净,坐下来就能静心干点什么,和他本人的外观倒是挺合的。办公桌上面有一只玻璃做的小海豚,下面按了一个座,再有就是一台笔记本电脑,茶杯是他随身携带的,走到哪带到哪。

      有一次我发现玻璃海豚已经残了,没有了小尾巴,身上还有一个大裂纹,于是我问三哥:“这怎么残了,都这样就别放桌子上了,咱们都经理级人物了,赶紧扔了吧,别再剌了手。”他啥也没说,把东西擦了擦又放回了原位。我发现这是他的宝贝,后来他说过,这是他小时候买的,有一次春游去市里少年宫,大家玩完了迷宫一样的展馆,都聚在出口的地方疯抢纪念品,纪念品很单调,就是这款玻璃的海豚,卖到五块钱一个,那个时候的五块钱是家里给他整个春游的费用,感觉好贵啊,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少年宫里来了那么多的孩子,而且都在疯抢这个玻璃海豚,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就是别的孩子买了我也得买。他本来不想买,五块钱自己一直省着没花呢,直到听同学们说,要把海豚送给爸爸,要把海豚送给妈妈…他才想起了自己的哥哥,从小到大,都是爸爸妈妈在照顾他,他没有照顾哥哥一次,也没有送给哥哥一次礼物,而哥哥是那样的可怜,不理解别人说的话,看不懂好看的小人书,没有上学也没有春游过,有时甚至为了说句话都要流出来很多的口水,于是他决定花掉这五块钱去给哥哥买一个玻璃的海豚,他像个渔夫一样,冲向人群的海洋,奋力想着目标游去,而真正投身到这片海洋中时,他才发现自己是这样的渺小,周围怎么都是那么多的大孩子啊,他们的胳膊在他的头上,耳朵上,脖子上推着,压着,把他向后面的沙滩抛去,于是他又鼓足了劲头冲了进去,从他们的咯吱窝,屁股尖前划过,终于到了柜台前,里面有两个胖胖的阿姨,根本听不清每个孩子在说什么,就是喂鸡一样,从他们手里拿走一张一张的五元钱,又往他们手里塞上一个一个的纸盒子,纸盒子里包裹的就是大家的理想。他用自己已经攥的汗津津的五元钱换来了那个纸盒子,他也没多想,就把它放在书包里,抱着它转身又游了出来,过程还是无比的艰辛,左摇右摆。回到家里,他把纸盒子拿了出来,放到了哥哥的面前,他不知道他的意思,他永远不知道他的弟弟是什么意思,只是傻乎乎的看着他打开那个纸盒子,却发现了一只断了尾巴身上有一个大裂纹的海豚,也许胖阿姨给他的就是一只坏掉的海豚,也许是无意,也许是故意,但这就是他的人生,他谁都恨不了,谁也不能埋怨,因为他谁都不认识,都是人生里的缘分,这些苦与甜他有很多,而自己的哥哥一个也记不住,一个也理解不了,海豚的事他没有对爸爸妈妈说,却一直留下来放到了衣物的抽屉里,工作后还给它配了一个座,让它待在自己的桌子上,永远的陪着自己,不那么孤独。

      听杨三儿讲过自己的事,也听高畅讲过他的过去,他讲的很煽情,“我们那个时候在农村,人很淳朴也很封闭,上初中那会儿,都已经学过生理卫生了可都还是那么冥顽不化,我始终那么认为的,看见一个女孩子的□□就是拥有了她,她的一切就是你的了。

      他算不要脸的人,众多中的一种,收放自如有些挣扎出来的暴露癖。

      每次去找姑娘,高畅都会在刚刚进门还在大厅里的时候就大叫,“喝酒,我要喝酒。”然后对身边的妈妈桑说,“人生此时就是要有酒,一定要喝酒,趁着还能须纵欢。”我那时很同情他的放纵,还赞扬他的挥洒青春,尽管没多少了,但人实在受不了时就得发泄,不管遇到女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杨三儿却鄙夷:“多大岁数了还青春呢,没觉得自己都越活越抽抽的年纪了?这人要是没德啊,尤其没酒德,喝点马尿就臭牛逼实在是不堪,不能喝别喝啊,撅高了吧,变着法儿的操蛋。”说什么的都有,还都在一块儿凑合着活着,挺好,反正谁都得变老,变得越来越抽抽,变得越来越安静和屈服于力量,那是与生俱来的地心引力啊,大自然才是老大。

      高畅说过最经典的话我当然记得,他对姑娘们说的:“舌头才是心灵的窗户,我们要经常的互相擦拭一下窗户。”

      我觉得很对,难道不是吗?亲吻时心灵才会对位,不设防。

      3

      “赵,你老来这是不是有什么任务啊?”赵灿边笑边摇头,“你老来我们还得伺候你。”

      “谁让你们管了,我自己来自己走。”

      “你是为了三条那边死人案子来的吗?”

      “嗯。”

      “死了个女的?”

      “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啊,这玩意,性别还有差不多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帮帮你啊,你一来我们就得操心不是。”

      “这你操什么心啊,我来跟你们工程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查我的。”

      “人家刑警就来了一次,你是天天来,调过来得了。”

      “我们这是协助调查。”

      “派出所那边的工作你不管了?以后不来查民工夜校治安了?”

      “还有大姜他们呢。”

      “改大姜管我们这片了?”

      “都管。”

      “行啊,你干哪行我们都支持,怎么茬,那边死人的案子有那么难破吗?还没线索呢?要不我帮您娄娄去得了,捎带手给你破了完了。”

      “瞎说吧,人确实是死了,不过不是完整的,烂了多半拉的白骨,还没正式发通知呢,这你敢看吗?”

      “要是只有泡大了的胳膊、大腿什么的,那谁敢看啊,再成了精。”

      “要说我也是瞎操心,我算干嘛的啊,材料都在刑警队那边呢,我就是一个派出所的小片警,可架不住我喜欢这个啊。”小赵有点不合群,看得出来,有理想的人都喜欢憋屈着,劲劲的,可惜这么个有趣男人当了警察了。

      三条在开发以前并不起眼,随着来到这里的人逐渐变多,特别是整个城市都在开发中膨胀,这里的商业渐渐有了分类,人们喜欢把洗浴、休闲的店铺放到这边,就在这片窄小的七转八转的街道里,短短几年内开了很多这样气派的店铺,有的店铺修得十分豪华,一段时间不进店里,就会发现里面的变化,尤其是服装,有的妈咪打扮的尤其特殊,变成了女王,变成了婚礼主持人,还有服务的口味也在变,各种秀各种趴,甚至还搞过海盗装的全场“秀”,哇,进店来就搞得一众哥们儿瞠目结舌,还有对顾客展开的歌唱比赛、康体优惠,不但是男人,连女人都像赶集一样到了周末就想来这里“happy”,洗洗睡,成为这个小城三条街道的特色,以前我从没有想过,让人玩得不那么下贱也会赚这么多的钱。

      “三条这边一直挺乱,以前也死过人,还有挨打挨抢的呢。”老古比我来这来的早的多,他的介绍更贴近一个打工者的视角。

      “以前死过人吗?”

      “死过,这片以前没有这么多洗浴中心的时候都是按摩房,四处都是打工的人,下了班满大街都是,离家久了,哪个男人省油啊,有个民工晚上找小姐,弄的挺晚的,走的时候没给够钱,双方口角,两个小姐跟他打架,弄得急了,伤人致命,那时这里的治安很差。”

      “现在好了?”

      “现在当然好了,现在都改成洗浴城了,这个多高级啊,去的都是领导,高尚的人类,那多美好啊。”

      “没好是吧。”

      “对啊,美好是美好,就是贵,果汁兑上酒精就成葡萄酒了,价格怎么也得超过二十年的茅台吧?”老古依然揶揄的看着我偷笑。

      “别看我,我也没喝过,我不美好。”

      高畅办公室的抽屉里放着一把蒙古刀,短小、犀利、外饰精美,手头还挺沉,我问他干嘛在抽屉里放把刀,对付谁的?他就说“喜欢呗。”没过两个月,送给我一把新疆刀,说是同事去援疆带回来的,还说以后去西藏时再弄把西藏刀搁家里。刀是男人的贴身之物,这本无可厚非,但那是百年前的嗜好了,现在的目的做啥?自杀或者对付三哥的?都没必要吧,杨三儿只是个影子,有光亮照射他时才能出来的,是假的敌人,况且杨三儿也自觉不是他的对手,一直臣服着。

      别人倒是提起过,发生在这个城市的一个故事,故事在市郊平原的小镇里,也是个住宅楼的工程,开发商还是城里我们熟知的一个企业,总包单位也是国企,项目经理是新婚不久刚刚提拔上来的一个年轻人,热血好斗,口碑勇敢…来到新地点不久就开工了,手续齐,人员齐,着急干活日夜加班,刚进场就有人汇报周围老有不三不四的人组织车辆偷东西,某天夜里,组织者竟然带着车队公然开到围墙边,找了吊车过来,隔着墙就搬墙里面的钢筋,吊出来直接放在车上拉走,经理正好值班,听见汇报连忙冲到现场,组织者器宇轩昂的不屌他,对他说:“我们是□□的。”就不再说啥了,接着搬。哇,就凭你一句话?经理不服气,报警…没过几天又出事了,‘□□’找上门来跟他商量挖土方的事,“不用我们的队伍,不让干活。”私下打听了一下,委里的同志说:“那你就用呗,控制好质量,用谁不是用啊…”操,人家都说了,那就用吧,可用他质量能好了吗?用他价格能便宜了吗?反正得用。…过几天,人家又来了,“我们是…的,工地的砼得用我们的…”砼可是主材,这玩意用了别人的,自己还能赚啥钱啊,只得又打了一通电话,一通问,答案还是肯定的,用吧。…没过几天工地砌墙做临设要用点砂子,人家这回不来了,直接给他打电话了,“我们是…的,工地的砂子得用我们的…”用,用到底,用。…没过几天又有事了,试验部门来找了,“经理啊,他们的砂子不合格啊,里面有一半是土啊,这个做实验稳定性不合格,抹灰都会裂开的…”经理带着试验员找他们去了,“能不能别往砂子里面掺土了,我给你两车砂子的钱,你就把那车土倒了行不行?”“不行,这是规矩。”一口的地方话,还当着他的面,将一车砂子和一车土混到了一起,装成了两车‘砂子’,嘟嘟嘟嘟的开进了项目部…项目经理年轻啊,气盛啊,终于忍无可忍了,在办公室当着大家伙的面摔了帽子,“操,就用便宜的质量好的砂子,就用自己单位搅拌站的砼,有什么事我顶着…”据说最后的结果是项目经理用了两天别人的砂子,自己家的砼,一只眼睛就被打瞎了,也有的说是自然的车祸,弄得神乎其神,听了以后为他新婚的爱人感到揪心,为了心中温暖的东西特别感觉到了受伤害,不可名状的难受。

      我当然绝对不能相信这种事了,这不是侮辱人呢吗?造谣,怎么能这么抹杀咱们人民警察的丰功伟绩呢?他们都干什么去了,瞎说,反正我不信,我问高畅信不信,他傻笑,说这跟他放到抽屉里的刀子是没关系的,我说,“要有□□你就是了,还用外面找去吗?”他还是傻笑着不回答,高手都这样,我问他敢不敢问问小赵去,他更傻笑了,装逼的厉害。

      高畅的社会关系复杂,虽然他刻意的弄成自己经常和大家在一起的样子,比如吃饭要多叫着几个人,没事就上楼去转转或者蹿办公室里东问西问的,哪人多奔哪,但越是这样越说明自己内心是有事的,那么多的分包商需要他管理,这两年升官后又开始兼管公司其他的一些项目,态度早就变得特别的强硬,不再软弱的对待要给自己亏吃的人和事,像他自己说的:“我才不会躲在孤独里悲伤呢,对于男人来说小孤独也是太平洋,是男人就应该像刀子一样锋利,爱谁谁。”

      其实工地上最害怕的不是□□,他们都是小角色,大咖是出了事以后出现的那些人们,这些人才是有权有势,弄得谁都是手足无措,比如上次工伤死人的事,其实我是最轻松的,但依然感受到了各级领导和环境给予的压力,高畅是靶心,万罪之源,万恶之极,被各个部门呼来唤去,罚来罚去,那么多的钱都要给出去,都得他亲自给出去,要把活人一个个陪好,“我真的快受不了了。”他向我诉苦,拉我去潇洒,我能理解他的潇洒,也许那里还存着他心里仅剩不多的美好吧。

      除了忙得四脚朝天去处理必须处理的事情外,高畅最后拼尽全力张罗着还做了两件事,一件事是人死之后第七天晚上,他带头在工地所有的地方大放鞭炮,特别在事发的地点敬酒和撒米。第二件事是迅速的把工地的大门口改了朝向,第八天之后就封了原来的大门口,启用新的大门口,还安防了刷卡器,这倒是我一直在要求他,而他也一直没做到的事情,我很欢迎。

      工伤的事不光是高畅有压力,别人也有压力,就算是老古,他也有压力,每天四面八方来的人还有死者家属都要去食堂吃饭,他需要反反复复的做饭,找了个分包的小厨子过来帮忙,三天倒有两天发生丢鱼丢肉的事,最后只好谁都不用了,全都自己来,他也希望大家都到外面喝酒吃肉去,但大部分的人级别不够,都要安排在工地食堂里用餐,老古做饭很用心,三哥采买的食材也没的说,本以为就算累一点一直相安无事也就罢了,没想到伺候人也能伺候错了,这些亲属们隔三差五的就要闹食堂,比如他们今天的目的在高畅那里没有实现,心里有气眼里有气,一定不能让别人痛痛快快的吃上饭才行,用桌子堵门,往菜里倒盐倒醋,五花八门,不闹不行,要么就是没有酒喝了大喊大叫的要酒喝,给他们喝酒了就要闹事,四处找茬打架,没完没了的打电话骚扰别人,有一次竟然把老古也给围殴了,打了个五眼青,三哥带着众人四处灭火,和小古抱着拿着炒勺要去拼命的老古不放,事情过去后我去食堂吃饭,看见伤还没好的老古还拿着大长筷子在厨房里勤勤恳恳的炸油条呢。

      4

      蹊跷的事老爱自己发生,过了还不到一个月,我又去食堂吃饭,发现老古又挨揍了,还是一片鼻青脸肿的在食堂里炸油条呢,对着阳光,看见他的脸上净是指甲挠抓的痕迹,我问他这又是怎么了?老古不说话,问高畅高畅说他活该,谁让他自己不老实呢,后来又听了几个人的描述,终于还原了故事。

      一个秋天多情的雨夜,柔情款款的连哝虫也忙着求偶去了,孤身一人的老古独自坐在食堂里,抚慰着前些天被众人胖揍过的老脸,臭儿子也去找大学同学们玩耍了,今夜的他倍感孤独寂寞冷,无聊的夜晚还是一如既往的喝多了,下班酒就是香,睡到半夜被梦中精彩的场景惊醒了,一下子就动了真感情,竟有些情不自禁了,还就感到寂寞了,忍着忍着没忍住,身体指挥着自己要出去找梦想,强大的要挥洒青春的尾巴了,…三条胡同就在咱家门口啊,那么多让男人艳羡的东西,一街的霓虹闪烁歌舞升平…老头蹩来蹩去的终于踅摸到了一家阴山背后老枯树旁边开了灯里面也是黑乎乎的小店,推门直入,单枪匹马闯曹营了,里面的人看见老英雄来了也是惊讶,特别的打量了他一下,怎么等了一天也没见个正经人影,这都要关门了,居然进来这么一位,不但岁数大还梳着大背头跟领导似的,于是客气的问他,“您有什么事啊?”以为他是来找人的。

      “我找人啊。”果真是找人的。

      “你找谁啊?”

      “那就找你吧。”说的多好啊,这位身材像老大妈似的二姑娘宽阔的胸襟深深的吸引了老领导。他流光飞彩的眼神很快让她明白了,人家是来找母爱的,这是世界上多么直接和简单的交流啊,广泛存在于哺乳动物界的那种眼神,干涸的都能倒进去一个西湖。“您老走路都一摇三晃的能行吗?”搁谁不劝他啊,桃花源里埋的都是风流鬼别把老命丢在这里,老东西那还管得了那么多啊,眼前就只剩下这位风情万种的神仙妹妹了,寂寞难奈啊,二姑娘又从业务上认真的询问了一下,“那您具体需要什么服务啊?就您现在这岁数,您还能干什么啊?擅长什么啊?”言语中充满了老幼病残孕先坐的古邦礼仪,老古还不服,“我就是长得老,其实刚过五十。”五十八的老古,一枝花。

      也许也是妹妹说话的声音太过柔美了,也许是午夜吹来的风太过浓情了,反正鼓动了老头的雄心壮志,就像《刘巧儿》里的王寿昌,老当益壮的嘚瑟。

      大家又说了会子话,好妹妹劝道:“陪说话也是算时间的。”老东西一听“什么?说话也要钱?掉钱眼里了。”连忙整装待发开快车进入主题。

      窗外雨潺潺,罗缙难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到底是岁数大了点,时间短了点,心里急身体却不争气,一段热情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了,花谢了水流不辞而别还不带走一片云彩,虽然小奴家也一直配合着,但雨驻云收的十分快,有些不尽兴,待从头实在无力无趣了,要找个玩笑开开,发现人家已经穿戴整齐收拾好了一切。

      秋雨还是绵绵,临走掏腰包时她说的数目可不小,吓得老古自忖,别慌,这玩意和买白菜萝卜一样,得划价呢,钱是自己个儿的,花一个没一个,得理论理论。于是磨叽了半天,互不相让,老古说:“你要价高你得有理由啊,质量高当然要价高,就你这个破鼓烂盆似的也要这么高的价格?”姑娘也不认输,“有钱来玩,没钱在家打手枪多好啊。”声音渐高且双方渐至翻脸,弄得老古颜面尽失。

      还是人家道高一尺,争吵时偷偷发了短信,就算一个字没写,屋外也能冲进三五个邻居同业的老娘们儿来,大家一看小妹有难,齐心合力围着老古边说边动起手来,有的帮着掏兜,有的按住他的手打秋风,有的连推带挠的撒野,跟绑票的一样,业务熟练的很。

      正当双方人马你来我往的时候,门口恰有工地的人路过,看见古大爷正在娘儿们阵里挣扎,虽然嬉笑而过,倒也知道帮个忙,“打个电话鼓励鼓励。”于是打了电话报警,而那个接到报警电话及时出警的,正是正义凛然威震四方的好警察赵灿。

      赵灿对别人没提过老古的事,他看人的目光稳准狠,据说在学校时专门练过,我是不愿意和他直视,没有人这么盯着人看的,除了演电影的演员和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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