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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都是荒信   第一节她来了 ...

  •   第二章都是荒信

      第一节她来了

      1

      “知道吗,咱们这边又出事了。”

      “又怎么了,什么事啊?”

      “说是死人了。”

      “在哪啊?”

      “就是前边三条街西边那,一早就有警车在那蹲着,还拉着警戒呢。”

      “是工地里面的吗?”

      “不是,说是街边厕所里发现一具死尸。”

      “街边的厕所?”

      “就是一期工程收拾过的那个厕所。”

      “钉子户那的?”

      “对啊。”

      “那还真是咱们给修过的,死的是谁啊?是工地的人吗?”

      “不知道。”

      “反正不在现场里面就行啊,高畅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

      告诉我消息的是项目部食堂的大师傅老古,这人说话神神秘秘的,加上身上常年带着剩菜剩饭味儿,听的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我去问高畅出啥事了,他也说不知道,慵懒的口气弥漫电话里,离工地这么近,早晚会有警察找来的。

      果不其然,两天后的一个下午就有警察跑工地上来了,还拿眼睛四处踅摸,我一看果然还是片警小赵,风云人物啊,他的大名叫赵灿。

      “老赵,来了,干嘛来了?”

      “还能干嘛啊?”

      “收保护费来了?”

      他也笑了,“公事。”

      小赵先到一楼上了趟厕所,转身上楼到了我在工地的办公室,我招呼他一起到了高畅的屋里,这边有小茶桌,围坐的是一圈软软的皮沙发,大家做进去很舒服,马上从高畅扔来的香烟盒里掏出根“豪烟”递给他,他不接,意思是拉开距离,我就把烟硬塞到他手里给点上,等水开了洗茶具,又倒了两包“金聚梅”在茶壶里,洗茶,刷杯子,倒茶,大家各自喝了两小杯后,才静等着他说话。

      看得出小赵这次确实有事,而且事不小,一直在琢磨着怎么跟我说,

      “干嘛?有什么舍不得说的?”

      “你们这民工家属多吗?”

      “不多。”

      “什么不多?夏天我还看见拖家带口的一大群呢。”

      “那是夏天,孩子放假,陪着过来看看。”

      “年轻的女工有多少?”

      “那倒不少,现在民工好多都是女的,小伙子当民工的越来越少了,嫌苦嫌累,嫌挣得少。”

      “周一早上三条那边的事你们知道了吗?”

      “不知道。”

      “三条街边的公厕里发现一具尸体。”

      “男的女的?”

      他不回答却老观察我,弄得我发毛。

      “干嘛?不说话看我干嘛,找凶手来了?”

      我发现他很严肃,玩笑于是停在半空里下不来了,这孩子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

      “尸体谁发现的?”

      “环卫工人。”

      “扫厕所时发现的?”

      “抽化粪池里的粪便时发现的。”

      “尸体给扔化粪池里了?”

      “挂在化粪池里的。”

      “挂的住吗?”

      “挂得住。”

      小赵很警惕的回答我的提问,弄的我很没意思,对坐在自己老板台后面的高畅说道:“唉,那民工头子,你倒是过来说两句啊,怎么老是我跟警察先生对话啊,好像我特别关注似的。”

      “你就是别有用心。”他倒给我捅了这么一句。

      “不开玩笑了,厕所和你们是挨着的,首先要对你们进行调查。”

      “怎么调查啊?”我问。

      “这应该是刑警他们来吧?”高畅问。

      “我先来收集收集材料,不光你们这,附近这一片属于我们派出所的管片,都是我们派出所做调查,我们也想躲清净,人家刑警也干活呢,谁都闲不下来。”

      “噢,人家干的是高级的活,咱们干力本的活。”高畅打岔。

      “你的意思是刑警挣得是大工的钱派出所挣小工的钱,拿人家开什么涮啊,小心逮你。”

      “要逮一起逮,都不是好人,洪洞县里就没好人。”伊人在老板台后面肯定是上网玩呢,不正经的有一句没一句的乱插话。

      “你能过来吗?你死在办公桌后边了?”听见了还是坐着没动,他和小赵太熟悉了,知道有点失礼人家也不会怎么的他。

      “你们这最近有失踪的人员吗?”

      “没有。”

      “有什么大冲突的事件吗?”

      “没有。”

      …问话显得十分凌乱,没十分钟气氛就不能再保持严肃了,大家东拉西扯的开始聊天。…

      “干脆你帮我找几个女的跟我聊聊天吧。”小赵提出要求。

      “聊什么?你不是结过婚了吗?”

      “要不聊安全生产的事吧。”

      “安全生产有安监局的人呢,你操什么心啊?你要调查的应该是谋杀。”

      “那就防火防盗,上次你们工地丢电缆的事不是还没破案呢吗。”

      我向高畅再次努嘴“你跟他说吧,让他给你安排。”

      高畅终于过来了,没烟了,到这边找那盒豪烟,抖出来一颗点上说:“行啊,我帮你组织点工地的人你采访吧,可是我有言在先,这电缆丢的不是没有一点线索,就门口老蹲着收破烂那几位,肯定有事,我反应不是一回了,你查工地里面不如先查她们,那也都是女的。”

      “我都查。”

      “你要是再不弄走她们,他都给弄山里卖喽。”

      没过两天,高畅被小赵催的很急,就给了他一间屋子,配上空调让里面的人能踏踏实实的坐下来接受检查,窗帘都拉上,显得正儿八经的,单聊却没做笔录,我也进去照看过几次,发现内容五花八门,也不全说的人五人六的事,净是扯淡的话。

      2

      偷电缆的案子以前也分析过,应该是男性作案的,因为被盗的电缆特别的沉,还得翻墙钻沟,女流之辈做不到。被盗的当天早上,有晨练的大爷大妈们看见一两个不正经收破烂的人在公园挨着工地的围墙外面乱转,老同志们都成长于水深火热的年代,一辈子斗争的弦子崩的很紧,连他们早上吃了几个馒头上了几回厕所拉屎门都不关水也不冲全给帮忙观察出来了。但是小赵检查的重点依然是女性,重点问丢电缆的事,偶尔问到家长里短谁和谁有矛盾什么的,而大家都知道他来是和三条街边厕所里的案件有关系的,问他的倒比他问的话多。

      高畅这次显得特别的认真,一边安排人员配合审查一边按照要求组织人力物力在厕所附近腾退物资,搭建临时围墙,三条街上挨着厕所的一大片空地也给封了,一连半个月过来的全是收拾现场的环卫车或者警车,穿着白大褂的法警还有拿大相机照相的,间或也能看见派出所的田所长、江小兰、大姜等等一干平时工作中常接触的人,无比严肃认真,正儿八经。

      小赵弄东西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毕竟年轻,平时跟我们接触就是马马虎虎的印象,这次来工地检查来的冒失,提出的事也有点乱。问了几天的话人就消失了,给他打电话问还他要不要留房子了,回答说还要,这几天先忙派出所的事了。

      再过了几天高畅也找我商量,“这都多少天了,赶紧把小赵他们支走吧,别老盯着我这工地,三条死个妓女跟我这有什么关系,还让人干不干活儿了。”

      “你怎么知道死的就是妓女啊?”

      “有民工看见了,穿的乱七八糟的,盖着白单子抬出来的。”

      “那也不见得就是妓女啊。”

      “嗐,反正不是好人,好人谁能死在那啊。”

      “这难说,弄不好你还认识呢。”

      “弄不好还是你弄死的呢。”

      “来劲是不是?”

      第二天一早小赵又来了,还是不怎么理人,自己就站在民工宿舍外面盯着,碰上出来洗漱的女人也不问青红皂白上去就问,还给大家布置任务。高畅在二楼看见了对我努嘴,我能怎么说:“让他查吧,这是人家的工作。”我知道他的意思。

      果不其然,没过两天,现场让小赵翻了个遍,查到个别不够年龄或者没身份证的,都分别对用人的分包单位进行了处罚,对当事人查明了身份,分别遣送回乡。白天小赵来折腾,晚上分包的头头们过来折腾,抱怨四处活动捞人的不易。

      小赵查的内容几天一变,有时查宿舍里的绳子,有时查女式服装,有一次我看见他和一个民工小组长还吵了起来,连忙过去劝架,怎么说两人都不乐意,好不容易把小赵劝屋里歇着了,我问被检查的小组长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家好像不想让我知道他在问些什么,一脸臊漠搭眼,高畅闻讯也来安慰大家,他问人家才说:“我屋里泡着的龙井被查过,抽过的‘大云’被查过,现在又开始查避孕套了,这都是怎么搞的。”“你怎么有这玩意啊?”他扭扭捏捏的不说,最后有人揭发,是旁边大学城里发的。

      3

      发现白骨具体的地点是在三条街道公共厕所的化粪池里,厕所位于原来我们已经完工交竣的一期工程院内,一面临街,其余的部分半隐半现的嵌在工地和三条街道之间,旁边紧靠着一户没有拆迁搬走的人家,两座建筑物中间有一些空隙,钉子户这边还有几间房屋,原来也是几户住家,也当过钉子户,后来终于搬走了,其中一户还是刘立楠家族的住宅,目前都改成工地里面的库房,这些建筑物年久失修,早就应该退出历史的舞台,随着楼市的繁荣,这些盘踞要地的建筑物开始了它们最后的辉煌。

      三条街道全名三条中街,是一条曾经古老过的街道,随着房地产事业的蓬勃发展,原来的街道因为新建工程渐渐已经拆改的差不多了,道路都是新铺的,配备了新的厕所等一应俱全的市政设施,剩余的这个厕所隐蔽在一个角落里,因为旁边的道路早就改线了,这个厕所显得没落和局狭,很少有人光顾,市政环卫工人也因为客流量小了,不怎么上心打理,里面比别的公共厕所明显的脏乱,而且因为紧邻工地,旁边还有一个等待拆迁的钉子户,时不时有个把人来凑个热闹,离厕所和钉子户不远的地方有个街边公园,里面的游客也有憋不住专门跑过来救急的,弄得坑位周围一片片的像艺术家的作品。

      原来这里的钉子户共有三家,刘家、胡家、苟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是不好惹的主,我给起名“魔里红、魔里青、魔里兽。”为了拆迁的事情和我一直斗争着,算拆迁面积求我时,天天守路口,往家拉去吃饭,大冬天刘立楠端着热馄饨一直送到办公室;我一说政策,恨得天天问候我家先人。

      案发厕所的化粪池是我们工地给翻盖的,因为工程所涉及的小区需要配合市政改线的需要,至今快三年了,当时还给钉子户们修了一个家用的厕所,和这个公厕共用一个化粪池,后来因为三个钉子户走了两家,只剩下最后的一家了,我让高畅改造库房时给拆掉了,高畅想留着工地自用,因为库房里有几间改成了外地职工探亲用的夫妻房,所谓的VIP房,后来在宿舍区新修了厕所和淋浴室,慕名而来的夫妻们也少了很多。

      三条街道经过几次大的拆迁,最后在拆迁三条中街西半部时,我们想把工地的化粪池趁机重新规划一下,工地里原有的厕所太小了,化粪池也小,想共用公厕的化粪池在上面再盖一个工地的厕所,位置当然是工地围墙里面,本以为在围墙里面悄悄的行动,但每动一次化粪池,这三家人都会排着队到工地找我打架,非说我们动化粪池就算拆迁了,男女老少齐上阵,排着队追我,弄得我溜猴似的满街转,所以一直也没有扩建成功,那时每天早上工地里唯一的厕所都成了一景,一群民工排着大长队等着上厕所,厕所里面更是惊心动魄,坑里的堆积物状若泰山,特别是冬天,冻的更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我真为劳动人民勇攀高峰的制造力叹服。

      说起剩余的这家钉子户真是头疼不已,从开始就给人印象最深,姓胡,一家三口,父母是附近邮局的职工,还有一个大龄未婚的儿子,儿子在外面上班,也在三条街上开了个音像店,倒腾光盘,生意不温不火,特别是网上能够下载电影后,小店生意明显回落,有时店里还卖些许车上用品,有时也卖手串、把件之类的东西,店门口挂了一个小黑板,上面经常写点振聋发聩的信息,比如“又来新的震撼性作品了”,“一眼就能看透的文艺女子小清新”,“文化人的三宫六院”…整的特艺术范儿,反正我挺喜欢看的,市井玩闹成长到老而弥坚,有点意思。

      音响店里面积并不大,装修得有特色,走进店面一个个小格子似的房间,像一艘艘快艇的驾驶台,乘风破浪的周围全是光盘。经常看见浪尖上的小胡身着运动装,脚踏旅游鞋,留着只有山羊胡的下巴,个头挺拔的走到顾客身边,伊人喜欢靠近别人柔声细语,有人喜欢也有人嫌腻得慌,觉得这属于献媚,你有那么媚吗?

      还有一户,男的姓苟,家里除了两口子外还有一个在郊区上寄宿小学的男孩,人很老实巴交,他家没什么特殊的事,到点上班到点下班做饭,周末孩子回来,别人拆迁他们也想拆,最后看老胡家没动也留下来了,再后来老刘家给劝走了,他们也着急着颠颠的跟着走了,从众的性格。

      我为了搬迁曾经深深的粘着小胡一段时间,陪他聊天,跟他交朋友,还帮他介绍到我们公司别的部门上过一阵的班,无论怎样,他都是不冷不热的,不怎么搭理我,有时会直言嫌我邋遢,“胡子也不知道刮还老抽烟。”小胡喜欢跳舞,他小时候是儿童艺术团的,隔三差五能往家抱个秤砣杯什么的,老两口子不顾家,合力在外面租了一个报亭,也属于邮局的管理范畴,天天起早贪黑为了多挣俩辛苦钱。有一次我在地铁里看见有人雇残疾人卖报纸,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们围着土地爷爷、土地奶奶似的小老板听从布置任务,场面热烈。没过多久地铁卖报纸的人就都给禁止了,我还看见这些小老板包了老胡家的报亭,又过了一阵又换了承包人,我感叹卖报纸的也像房地产业,刹那间能进入战国时代。,

      小胡大名胡之泰,原名胡尚庭,是爷爷给起的名字,因为久居三条胡同,老人憋屈了一辈子,给小孙孙起个豁亮的名字,意义自然而寓。小胡也是这个胡同里同里生同里长的土著,然而他对于胡同不甚热爱,对于名字的意义也没多大兴趣,到了初中便着急改名字,理由很充分,名字谐音“糊上听”,“干嘛呢这是,一辈子打麻将不用着急了是吧。”老胡发现儿子越长大越能说,自己是越老越跟不上时代,自己都觉得自己嘴笨老古董特痛苦,想了很长时间,才对他说:“要改名字也行,自己长能耐吧,就自己给自己起名,自己起的名字谁也不埋怨。”

      上大学报志愿时又和老两口闹的挺僵,他想提前报考艺术院校,或者接着跳舞诗歌朗诵演戏搞主持,老胡不干了,“以前是什么时代,打没解放呢咱家就挨着厕所住,臭了几辈子,好不容易熬到你这儿了,本以为考大学能出个头,死孩子就想当戏子了,那是你想的吗?真以为当艺术家是夸人的话呢。”“你年轻时候倒是扭过大秧歌,这算遗传吗。”老伴向着儿子,老头偏让他学个会计好找工作,三人没少为了理想捉对吵架,然而到底胳膊没有拧过大腿,车到山前顺从了老胡的意见。上了大学的小胡很快不喜欢跳舞了,老两口子挺高兴,可人家改喜欢化妆了,甚至有到外国做美容手术的念头。“为什么啊?整得跟洋鬼子似的就是美了?”“我乐意。”

      “这孩子从小就爱抬杠斗气。”老胡也跟我聊天说过,有一次我请他们一家吃饭,就是家常菜,父子两也为盛饭斗上嘴了,老的问“你还能吃一碗吗?”

      “我能吃。”

      “够呛吧。”

      “我能吃。”当爹的迟疑的看着他的儿子,儿子还不服气,“我能吃怎么办?”

      “你不能吃怎么办?”

      “我能吃怎么办?”两人说了得有五六回,我只能向着他爸劝他说,:“能吃再给你盛一碗。”噎的两人都不说话了拉倒。

      关于胡家的一些话是刘立楠说给我听的,她小时候也住在这里,从小认识胡之泰,她爷爷奶奶是住在这里,她从小跟着他们过,在这里上小学,上初中,直到考大学前的高三才搬到了父母身边。“让爷爷奶奶带大的孩子对父母感情都浅。”真敢说,“我同意他们是我的监护人,但我对家对父母的那种感觉,都送给了爷爷奶奶。”

      老刘家原本也是和平的,没拆迁前一家人挺和谐,儿子女儿能按时回来,谁家小孩也都愿意搁在爷爷奶奶这,互相商量着过日子,一大家子人挺温馨。拆迁开始后家庭渐渐有了隙暇,虽说还是一家人,但隔着一堵墙就隔着心眼了,几个儿女对老房拆迁难免有些意见,这也是他们家难拆迁的主要原因。开始时家里就没商量,我们寄去通知也不回应,就是等着,等着等着人家都开始搬了,老头更为难了,耗着呗,过一天算一天。

      刘立楠就是他们二儿子家里的大小姐,爷爷家人多比较拥挤,自己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不好意思总挤在这,爷爷倒是疼爱她,可是叔叔、姑姑家也有小孩子,自己老在这,人家会说没事蹭吃蹭住有目的,好在自己家离这里也不远,坐公共汽车两站地,大了以后想爷爷奶奶了,随时可以过来看。

      刘立楠和胡之泰岁数有差距,女孩小了几岁,胡之泰风华初现时刘立楠还在家跟着爷爷背古诗呢,刘家也不怎么看得上胡家,嫌他们家小市民,两口子都是邮局里蹬自行车送报纸的,可惜胡之泰挥汗如雨的从小练上舞蹈了,刘立楠的爷爷还撇嘴,“他那大八字脚,走路都跟跳芭蕾似的。”

      胡之泰从小练舞蹈的事周围邻居也都知道,没法不知道,架不住胡爸爸爱吹,特别是和亲朋好友喝高了点的时候,他和刘立楠的父亲从小认得,算发小,长大后也没天各一方,隔三差五就能看见,找机会就在一起吃点喝点,特别是聊起孩子时,都知道他家小胡从小的爱好,就是家里条件差点,关键是该进专业团体的时候,胡爸爸没钱又不认识人,胡之泰的水平一般。而且专业团体都在改制,除了军队里的,到哪都是减人,很多艺校的学生出来都是混草台班子,城市里的孩子受不了这个苦,基本都改行了,胡家父子俩心知肚明。

      刘立楠性格有意思,姑奶奶加变形铁金刚型的,温柔时弄点绕指柔,厉害起来不管不顾,父母就这么一个女孩子,小时候由着性子长,就当是个小小子,后来上学了才知道当女孩子吃香,而且越长越漂亮渐渐的才像个大闺女的样子。刘立楠小时候学习很好,非常规矩,学什么东西都是严格遵守一板一眼不走样,开始时这是优点,后来慢慢就发现这样不行,什么都学的不走样那不成了机器人了吗?而且姑娘大了不能说,一说就哭,老刘一看犯难了,老婆问他怎么办?他也嘀咕,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把酒都能喝明白的自己怎么就不能让自己闺女变明白些。眼见着人是越长越大越漂亮了,学习成绩渐渐下滑,上高中时勉强中等,要是偶尔考了一回好成绩,老师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鼓励一星期,这让不少女同学都嫉妒,大家说别看班主任都快退休了,但毕竟是一男的,见色忘义了呗。考大学时成绩也不好,费了牛劲,才上了个二本,刘立楠哭着喊着说不去,埋怨老爸给选的专业不好,老爸问她喜欢什么,她也说不出来,只是说理科她学的吃力,自己感觉脑筋不够用。老高也不知道怎么办,他的脑子里空空如也如风如历史,女儿给他上的课最深刻,每次和女儿吵架动的都是真的,真的生气真的不知所措,恋爱时没受过的女人罪这时候全给补课似的补够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学没毕业刘立楠吵着闹着要跟同学在外面一起租房住,要独立,长这么大这丫头也没发过这么大的狠,闹得老刘脑仁疼,心也疼,可怜这么个大白闺女哭的泪人似的,就像被春风吹的浑身流水的大雪人。刘立楠妈妈心软,有时也能说出理性的话,她平心静气的问老刘:“这丫头是不是外边有主了?当初我和你好上时就是这么和我爸这么闹的。”老刘看着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那会多知寒知暖啊,谁知道现在的孩子都什么样啊?别摊上个小坏枣那不得恶心死谁。”说破大天来还是不同意,没过多久常和她一起玩的女孩子都来家里做二老的思想工作了,老刘抬眼观察,没一个是自己闺女这种小家碧玉型的,都是身强力壮能抓贼的身板。年轻人说话透着不拿这个当回事,而老刘已经严肃的把它看成哈姆雷特式的人生第一次重大选择了。

      4

      老刘没有哈姆雷特式的选择,他没有多愁善感的青春,仅仅是在年轻时当过兵,炮兵,野战部队,最擅长的,就是往深深的炮膛里填炮弹,动作堪称完美,优美的像诗歌,每当他填完炮弹,最先跑到他脑子里的,就是小时候看过的小人书里面英雄人物的大手,而自己亲手填充的炮弹将会怒吼着向帝国主义飞去,在他们脑袋顶上开花。从入伍的那天起,他就和举炮弹绑在了一起,天天举,月月举,从陌生到熟悉,从不习惯到习惯甚至到最后不举都思念,他的人生也如举过头顶的炮弹,渐渐到达了抛物线的最高点。

      当一切都顺利的时候,那个事故发生了。

      某次连队实战演习,之前动员、准备演习等等进行了很长的时间,人人都对标准动作了如指掌,到了做梦都能完成自己任务的程度。演习如期开始,在经过了漫长的急行军,埋伏,突袭等等预设的军事项目之后,他们在山地中间局促狭小的平地上摆开了炮兵阵地,到点开火,一阵排炮接着一阵排炮,像献给节日的礼花依次响起,火光映红了大地,像播放露天电影一样的真实和精彩,就在他又要愉快且神采飞扬的举起炮弹时,隔壁的炮膛突然炸响了,他眼前的大炮挡住了飞过来的碎片,却挡不住炮弹爆炸时的咆哮声和如浪涛的气浪,他像置身于发怒的大海中,或者摸到了魔鬼低吟的喉结,他的耳朵被完完全全的拿走了,身体被高高的抛起,落下,又被一层一层的黄土盖住,眼前早就一黑,空空如也如飞如历史,时间静止了。

      醒来便恍若隔世,重生一般,让他想到了续写的红楼梦,里面只剩下不是傻就是疯的宝玉,脑子里什么都留不住,他傻呆呆的看着他睁眼后看见的世界,世界正在无他般自顾自的忙着呢,这叫什么事啊,他仿佛只是来看看的,身心无力。这之后很长的时间里他都是这样,老老实实的生活在寂静里,隔很久才会有一丝很小的声音的裂纹一不小心走进他木木的耳朵里,他偶尔会兴奋,会仔细的辨别,直到最后什么也没抓住,什么也抓不住,直至变得什么也不是。这样的一段寂寞他一直孤独的走了五六年,当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会变得更差变得没有信心的时候,他才有幸的遇到了刘立楠她妈,他才仿佛知道了什么叫生活,她没嫌弃他,她是个护士,他在医院里待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她还是他的邻居,能帮助他回家,她也是三条这边的人,越聊越近。而他,终于能在一个关心自己的目光中渐渐醒来,还越来越伶俐了,越来越能找到自己的任务,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但也落下了很多的毛病,比如左耳完全失聪,她对怀疑他的她的爸爸说:“这孩子比莫扎特强,莫扎特双耳失聪,但写出了交响乐,命运。”还有就是有的时候会出神,自顾自的发愣,一丝感觉也没有的盯着别人说话,别人说别人的,而他什么也没听,什么也没做,脑子里空空如也如风如历史。“有多长时间?”她说,“十多秒。”

      “那你还要我吗?”

      “要。”

      “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个捡破烂的。”

      “才不是呢,是因为我长得像高仓健。”

      时间飞快,到了跟她爸摊牌的时候,他爸也说他发愣,她就说:“这没什么,牛顿也这样,而且还被书上掉下来的苹果砸中了,结果弄出来了牛一、牛二、牛三定论…”他没弄出刘一刘二刘三,倒是弄出来个大白闺女,刘立楠,刘立楠的妈妈这次可没马虎,前前后后的细心照料她,“你的毛病她一点也没有。”这是她一生最大的快乐。

      刘立楠本不用什么方法,不用什么理论,她都能轻易的战胜老刘和她妈,她毕业以后马上参加了工作,因为她要挣钱,她要出国留学,这点她像她爸,糊涂之后会清醒,不是全不知所之,她决定自己挣钱出国留学,而她最想去的地方,就是伦敦,因为那里有她最想上的大学。

      “你还想上什么大学?”老爸傻乎乎的问她,“皇家圣学院。”听着像教堂似的,“读什么专业?”那里有她最想上的专业,这是同学之间一直流传的理想,她舍不得对她爸讲,老爸也有耐心,哄着她,给她买礼物,陪着她说笑,交朋友,用了一个暑假来搞好关系,最后终于从她口中得知,他女儿,“最想念的专业就是皇家圣学院的占卜系。”

      女人应该有种圣洁的力量,神秘而又八卦、琐碎而又高贵,对谁都不能说,心里一定要有一个水晶球,每个女人心里都有一个水晶球,深邃而又宝贝。眼看着闺女岁数不小了,老刘又添了心事,半开玩笑半催着的问过刘立楠,“你结婚要什么礼物啊?”

      “真给啊?”

      “真给。”

      “真给就送个水晶球吧。”这是出人意料的要求,刘立楠她妈倒长出一口气,偷偷对她爸说,“我还以为她会要套房子呢。”玩笑归玩笑,女孩子大了真愁嫁,原来感觉还是个小毛丫头呢,渐渐的身体变得沉重了,心事也变沉重了,可不能老让她沉重在家里啊,老刘由愁变成了病,甚至不愿意回家,看见刘立楠就有怨,实在又忍不住了,老刘又对刘立楠说:“我说闺女,咱们岁数可真不小了,我不能老为你愁啊,这东西谁还能老说着啊,该抓紧了,别回头让我们老两口子去的时候都闭不上眼啊,怎么着闺女,到你了,你倒是说句话啊,啊,到底怎么着啊?”

      “让我说什么啊?我能说什么啊,要我说啊,实在比不上眼,那就睁着呗。”得,给‘喯儿’回来了。

      刘立楠心里也急,原来一直看不上的胡之泰之流也渐渐留意了,有时还盼着他到底能像个王子一样的来求婚,可流水有意落花却无情,人家高高兴兴自己个一个人活着根本不搭理自己,再或者身边上的谁谁谁,又或者朋友们的兄弟们,简直是个男的就要过遍筛了,最后,干脆就差别人的老公们了,以前没有这样的想过,今天有点愤怒了,也要这么的想了,原来就应该是我的,哦,被你们抢走了那么长的时间,现在也该还给我了吧。

      恰好这时候开始拆迁了,我们来了,正义的开发商来了,阳光照进生活了,一切平静的东西被撩动的生机勃发,仿佛在人们心里种下了希望,却不知道果实早已经被我们摘走,就在明天快要到来之前的昨天。

      刘立楠是我们单位里的资料员,招聘的时候不知道她是老刘家人,再说那个时候还没开始公布拆哪个部位,她刚来的时候,我们还都是干些内部改线、做做装修什么的小活。她是看中我们单位离爷爷奶奶家近才来的,她也没说这边住着爷爷奶奶,简历里面的家庭住址离这还有两三站地的距离,没想到后来事业蒸蒸日上了,还能把她们家里照顾到。

      当然,随着事业的发展,我的地位也能在不断的上升,刘立楠也从同事变成了下属,尽管她老不服,自称只听李处的,关系弄得也有一点乱,其实主要是在心理,红楼梦里说的好,隙狭人遇隙狭事,我自觉心理健康,极爱看红楼梦前八十回,后面四十回太硬,结局是对的,但写得生冷残酷。

      老刘家不好惹,老老头和老老伴还在,老儿老女有退休的,有下岗的,还有一辈子没上过班的,有的还住在远郊区,特别是小女儿,听刘立楠说嫁的人家在山区那边,自打有了拆迁的通知,哭着喊着要回来找组织,负责给一大家子人做饭,接长不短的喜欢往工地里甩酒瓶子,有时还甩破裤头什么的,就是这位奶奶手狠。刘立楠家最面善的是她大伯,爱抽烟,文文静静的,做事属于隔岸观火类型,这边都快打起来了,他也不急,抽着烟踱着步,回家用轮椅把老太太从里屋推出来了,哪儿打架他给她推到哪。

      其他等待拆迁的居民也都非常明白道理,善解人意,平时蔫不拉几的,一到晚上就精神,表现的很棒,就像闹钟,到点就炸,大家伙里总有一两个能不停不重样的骂大街,知道我姓字名谁之后目标更准了,逮住了从没忘记过,近亲三代每天全都轮流问候到位,除了这三户人家,最开始闹得比较凶猛的时候,有十几户家离工地最近,晚上一开始使用挖桩机、钩机等等震动比较大的机器时,大家立刻就不干了,隔着墙头就能火力全开,使劲往工地里面扔东西。

      高畅犯怂,一看不能干活了又想要窝工费,次次半夜给我打电话让我协调,我又不是神仙,拿政府的开工令给大家看没一次不挨骂的,钱都能是鬼推磨,谁还听的进我说的人话啊。

      看见他们骂人我心里也难受,一年到头忙得跟傻叉似的,还被人家骂得跟傻叉似的,悲催。后来我想了一辙,用办公体给他们挨家挨户发了一封慰问信,落款是李处。我想让领导也过过瘾,没想到这帮人没文化,或者活得比我清楚,领导他也不敢得罪,逮着我这小兵没完没了了,倒比之前骂得更凶了。

      工地上的小古似有似没有的曾经追求过刘立楠,臊漠搭眼的老偷偷看她,一开例会两人就得挨着,都是资料员,小古记录,会后再帮着小刘出纪要,有一次冬天的时候刘立楠在计算机前面擦指甲油,小古边弄纪要边看她,最后挪不动脚步呆呆的发怔,不知小刘是想到了她爸还是故意的磨他,慢慢悠悠的逗弄自己的指头,一伸一缩像舞台上会跳舞的精灵,最后自己烦了,发话了:“看什么呢,小男孩。”他红了脸,急忙掩饰自己,出去外面抽烟换气,我在背后笑着指着他对她说:“贾宝玉。”她听见倒脸红了,红的很不正常,很有心事的样子。小古大学毕业后上班也有几年了,比刘立楠略小,他爸就是食堂的大师傅老古,小古全名古育新,志向是创业,当中国民间的资本者,能变成‘家’当然最好。

      我和很多工地上稍有姿色的女孩子都开玩笑,时深时浅,天妒红颜,有时很不像话。

      另一个钉子户老茍人不错,见到我就自己先唉声叹气的自说自话,“没办法,家里人多,指着多弄点房子给下边小的创造点福利。”说得真情流露。大家都出来围着我闹的时候,他也出来了,但是没跟众人一起来围我,认真的围着基坑转半圈,又盯着工人干了会儿活,才若有所思的扒开人群来找我,不管是谁在说着呢,也要打断别人自己插话,而且是语重心长的,“这边的旧房基础多,你们这么施工机械桩很容易遇到障碍物的,要是机械桩不能使,你们得及时换人工桩啊,那个动静小,但是得打护壁,得放钢筋,真的得放啊,检查中尤其要重点控制,…”说得情真意切,句句是理,弄得我也糊涂了,干嘛呢这是,高畅场外起哄,问我:“这是谁啊,你们又聘老专家了?”

      老茍控制不住就要犯职业病了,别的拆迁户不知道从哪搞到了工地上的图纸,天天围着我算面积,他倒好,每天帮我们检查毛病,不久还从外面找了个帽子开始私自上楼了,东游西转的哪都去,有时我在办公楼上看工地,发现伊人在工作面上盯着浇筑砼呢,这都什么人啊,我只能让高畅天天加岗加哨,“别让老爷子出了安全事故,没听说过吗?淹死的都是自以为会游泳的。”

      我经常上头条,是单位的内部期刊,自从干了这个工程,单位评先进也经常有我,我战斗在一线的照片被安排在了光荣榜的显著位置。我们部门也屡次被嘉奖为先进部门,伴随而来的是领导关注同事们的关心,这让我们经常没有问题也要创造问题的迎头赶上,热火朝天的大干乱干才能最终取胜。

      我也经常遭受伏击、暗算,被围困时蔚为一景,有一次周围挤满了端着啤酒饭盒享用晚餐的民工们,像围着看狗在打架,还有喊好的。我一般都会把车停在路边的灌木丛中,隐藏的再好也会被飞来的半拉篓西瓜什么的砸中车窗,打出的图案还十分艳丽壮观,越是这个时候我越冷静,把车照常开出去,找个近点的地儿停下来,掏出烟边抽边等,不久之后,老茍拿着网兜出来了,从附近一条小道扬长而去。

      多少人知面不知心啊,我也不能闲着了,杨大海办不了大事,我就找高畅,让他从工地找俩棒小伙,侦查好了,埋伏在厕所后面,就在老茍上厕所的时候,一个把风,一个进去扣了一脑袋碎鸡蛋碴子,连汤带水的捂了老头一脖子,可怜老头还没拉痛快呢,便又疯子似的在后面提着裤子狂追。

      老刘家的儿子们气焰也十分嚣张,经常想找我练吧练吧,我当然不能给他们这机会了,后来人家变招了,找些垃圾往工地里面扔,飞过来的啤酒瓶子把钩机的挡风玻璃打破了,打了司机一满花,找派出所协调,小赵掰开了揉碎了给我们上课,有点过份。

      几天后,一个暖乎乎大太阳天的上午,老刘家一家人无所事事在屋里扎堆儿看电视磨牙,一个装满半流体的塑料袋从天而降,摔在地上“啪”的一声巨响,老刘家集体出门观看,发现是一个摔瘪的塑料袋子,外面有好几层,小心翼翼的一层层打开,最里面装满了浓浓的消化不良的时候才能喷门而出的排泄物,太恶心了,由于采用了高空坠落的形式,它在地上摔出来的姿态十分的均匀和不堪,幸亏塑料袋子有好几层,若只用一层塑料袋或者像冰箱保鲜膜那样的塑料袋,后果不堪设想。老刘家震惊了,把周围小伙伴邻居们都叫来了,大家一起分析,一致认为可能是因为用啤酒瓶子打了钩机司机,做的是有些过份了,虽然有派出所拉偏手,人家领导也坦言下次不再发生就算了,但人家工人自发的和他们杠上了,工人阶级可不是这帮当头的软蛋,可不好惹,有智慧有力量敢和你斗争到底的。

      我很好奇这玩意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塑料袋子从墙头扔过去能够摔得这么扁平吗?抛物线太神奇了吧。”

      “这有什么难的?”高畅不屑一顾。

      “你扔一个我瞧瞧,有它一半扁就行。”

      “我才不扔呢,让塔吊司机扔不就完了。”我认真的观察,发现塔吊司机最近确实是在闹肚子。

      小胡的爸爸也欢动动脑子想点有意思的招,他不是特别激动的找开发商来闹,但是也不慢,得到拆迁的信息后,不到一个月,就把一个蔫不出溜的老头接到自己家里来了,说是他爷爷,也得算分房时应该考虑照顾的对象,我们和他解释,当下拆迁补偿的计算规则是面积补偿,不像原来,公家的房子属于承租性质,还要考虑户内常住人口的情况,现在已经没那景了,一米换一米或者一米补偿一米的钱,“这点您能听明白吗?”说的他点头称是,假装很支持的样子。

      过了一段时间老胡给我们发短信了,说他爷爷得病了,可能还是重症,都是为了拆迁的事愁的。又过了几天,又发短信来说他爷爷得癌了,天都要塌下来了,他没钱,想管我们借钱给老人看病。我说我们可以先谈判,都是政策里的规则,很好理解,不难谈,只要谈妥了,可以先把他们家的钱优先下发,一解你家燃眉之急。一来二去的博弈了几回,谁也没让步,他们家的房子迟迟没有拆下来,倒是老爷子一直坚持着住了下来,身子骨还越来越结实了,小柿饼子脸比我都红扑扑的,真没看出来他有癌,天天去公园里抖空竹、踢毽子,指挥大妈们大吼着唱歌,玩得不亦乐乎。不禁让人感叹,拆迁能搅动整个社会不找四六的,却无法改变这些老人的生活,这代人算有造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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