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的阳光》伯青

11、第五章 开心的生活 第二节 我有玫瑰

　　第二节我有玫瑰

　　1

　　“胡之泰这两天有啥情况啊？怎么又不说话了？说话啊。”

　　“不知道，以后也别让我再盯着他了，哪有这样的啊，恶心死谁，传出去叫什么事啊，我告诉你啊，我将来要嫁不出去我可找你算账。”

　　“你嫁不出去找我管什么用啊，我要是有儿子一定给你留着，这不一直没生出来呢吗。”

　　“滚吧你，说话就别积点德，生儿子，妖精你也生不出来啊。”

　　“我是男的，除了生病啥也生不出来。”

　　“你这算求我呢，还是气我呢？”

　　“我敢气你吗？你又糊涂了？又没吃药吧？凭良心说，这一段我和小赵请你吃了多少顿饭？天天跟伺候亲妈似的，还不知足呢？”

　　“得了吧，什么亲妈啊？我就不信你能派你亲妈找别的男人套情报去。”

　　“确实不行，我亲妈去不了，我爸干什么去了。”

　　“得得得，说实话老让我去了解他，我又不跟他谈恋爱，成天琢磨他想什么，他喜欢什么，围绕他为中心，我都快崩溃了。”

　　“那就收了他啊，这不挺美好的吗，不过你得先确定他不是凶手啊，别回头再把你塞厕所里去。”

　　“我真服了你们俩了，两边的话都让你们说了，可我也不能饥不择食啊，而且我觉得他不像凶手，这人太柔，你觉得呢，他不把你都当成闺蜜了吗？”

　　是啊，我何尝不是这种感觉啊，一次在他的店里，我陪着他聊天，他其实也不怎么搭理我，自顾自的看电视剧，当我发现周遭已经没有一丝动静时，转头去看他，发现伊人正盯着电视柔情无限，里面的画面是一位年轻的妈妈在给孩子喂奶，他目不转睛饱含深情，真让我替他脸红心跳。

　　“你在观察我吗？”他轻蔑的问，终于享受完了。

　　“你干嘛不找个媳妇啊？家去随便看。”

　　他没理我。

　　“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合情合理合法。”

　　人家还是没说话。

　　“老憋着多难受啊。”

　　“她喂奶的姿势不好，孩子吃的都不痛快，哎呀，要说当妈的也不容易。”

　　这话我楞是没听明白没琢磨明白。

　　早上，我在公园里看见他，他独自逡巡，还摘了几朵小花编个结，美美的拿在手里像找到了宝，远远的看见我避开走别的路，还表演抬头看着远方。这人恁的有些意思，荒唐又有心计，可这一段大家处的还行啊。

　　某天中午小赵组织饭局要让我作陪，我问他什么事啊，他说：“来个同学，原来一个班的大学同学，分到隔壁市里了，这两天正好到这边提个逃犯。”

　　“让我请客呗，好说。”

　　“什么就让你请客啊，把你当朋友了好吗？还以为我蹭你饭吃呢，我至于的吗，把胡之泰也叫上，这不也成朋友了吗。”

　　“那还怀疑他吗？”

　　“两码事。”

　　我真佩服小赵，能把敌我这两种感情放一块儿的能力，小胡和我欣然而往。

　　大家都挺能聊，说说笑笑很热闹，吃完饭就有电话打来，说犯人闹情绪呢，非说有病要去看病，小赵同学问清了医院地址，小赵就说：“我们有车，要不一起送你们去吧。”

　　送到医院看大夫前要测体温，犯人是个年轻人，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眼神偶尔露出不讲理的余光，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小赵同学低声警告他，我转头看去，发现地上已经掉落了两段碎了的温度计，“他把温度计夹断了。”小赵说了一句，小赵的同学带犯人去处理伤口，之后又给他夹上了温度计，一会发现又给弄断了，犯人平静的等着小赵的同学来处理，也难为他了，整的像个女人似的，又是收拾又是跑来跑去的叫护士，前前后后弄断了四根温度计才罢手，“他干嘛啊？想制造事端逃跑？”我问小赵道。

　　“跑不了，他自己知道的，就是发脾气逗你玩呢。”小赵说道。

　　“怎么抓到他的？”小胡问道。

　　“查酒驾，快到他了，扔下车就跑，逮着以后要跳河自杀。”

　　“犯了什么案子这么挣扎。”

　　“打架伤人。”

　　“伤到啥程度？”

　　“死了。”

　　小胡咧咧嘴不再说话了，想当初拆迁动员会上他为了多给他爸弄几平米的拆迁面积也曾动情动容的和我闹过，也是几次三番的刁难我们，还讽刺我们，我就把旧事翻出和小胡分享回忆，得到的是他的白眼，“谁让你们骗人了？骗人者必被骗。”

　　“我们骗人了吗？我们又是折腾样品房又是搞有奖选购的，都是实实在在给大家搞服务啊？”

　　“是这样的吗？你们的本质是这样的吗？”

　　“难道不是吗？”

　　“你买过花吗？”

　　“买过。”

　　“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弄不好还是个春天，你到花店里买花去了，明明看见摆着红的黄的各种颜色的鲜花，卖花的姑娘也长得清清秀秀的，没可想到她给你掏啊，掏啊，掏了半天没掏出鲜花来，却是好几斤的大馒头，这叫什么事啊，这就是骗子，骗子的本质。”

　　“我们是这样的吗？”

　　我不敢苟同的撇嘴，却有种感觉冒出来，像是小时候跳完猴皮筋后和女生之间的吵架。

　　经过派出所同志们认真查询案底，终于找到了一处有关胡家的记录，重点果然在胡之泰身上，前年的春天，一个小姑娘曾到派出所里报案，说胡家的公子，“名字是胡之泰，和我耍朋友，把我的肚子搞大了，他却不认账，他爸更不是东西，非要我化验，是他孙子他家才掏钱养，不是他孙子他要告我，啷个真不是人。”报案地点不是我们这个区，是她租房的地址，作为关联案件，小赵和他们关联了相关文件，没多久那边的派出所电话告诉这边，结案的记录也找到了，当时的情况是胡家老头安抚了女孩子，女孩子自己到派出所里撤销的案子。

　　小赵去找老田汇报，老头这次很重视，“这次的线索很重要，胡之泰能把小姑娘的肚子搞大了再赔钱了事，就说明他和女人有不正常的往来，这就是线索，查查那个小姑娘还在不在了？追不动了就交给所里，所里追不动了就交给刑警队，咬死了不能放。”小赵也很兴奋，边听边插话说的唾沫星子四溅，仿佛真的见着了兔子，就要撒鹰了。

　　事情追起来出奇的顺利，根据案底中保留的电话，小赵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个女孩子，她说她未曾远离，还在这座城市上班。

　　阳光充沛的下午小赵约她谈话，姑娘很爽朗也很健谈，还带来老公壮胆，说起这件事时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坦诚是自己年少无知，当时和胡家因为薪金的问题有些矛盾，讨薪是真无意告状，“那时就是固执，自以为是的对，大家吵架后一时想不开就报警说谎话报复人家。”看得出来，今天她能来赴约，就是为当年做过的错事致歉。

　　“你说胡家欠你薪水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胡家并没有少给过我工资，那时快到年底了，是我自己当时想要胡家再加一份第十三个月的工资，我想要回家，平时存的钱又不够，我需要一份奖金。”

　　“那你怀孕的事呢？”

　　“那个是真的。”

　　“说来听听。”

　　“也没什么好说的，怀的孩子也不是胡之泰的，后来跟派出所的叔叔们说了也承认错误了，人家看我怀孕呢，就以教育为主，没有记录在案。”

　　“那孩子呢？”

　　“在家呢。”旁边她的老公咧嘴哂笑着回答。

　　“哦，你们现在是？”

　　“领证了还没办酒席呢。”

　　“小孩两岁了？”

　　“对。”

　　“后来怎么结的案子？”

　　“还是大家照顾我，看我有了身孕，警方就去找胡家商量，胡家看我年龄小，确实是怀孕了，就答应给了些钱，后来我肚子渐渐大了，拿到钱就自己回家乡了。”

　　“胡家前后雇过多少人帮他们卖报纸？”

　　“前后有几个呢。”

　　“这些人你都还有联系吗？”

　　“不全了，就有几个人的，不过大家也都互相认识的，打电话串串应该都能找到。”

　　“那你能帮我们做这件事吗？”

　　“可以。”

　　“你现在做什么呢？”

　　“也没做什么，开了个小幼儿园。”

　　“嚯，这回自己成资方了。”

　　“哎呀，小买卖，挣得都是累死人的钱。”

　　“你说说你觉得小胡这人怎么样？实话实说，他算个什么样的人，你们接触的多吗？”

　　“说实话他和我们不怎么来往的，我们每天天不亮就出发了，天黑才回来，中间吃饭什么的都不回家，回家也是和老胡老两口子在一起，他们家地方太小，放报纸的地方都不够，我们都劝他们搬迁，他们不听，我们是集体在外面租房子的。”

　　“你和谁经常往来？”

　　“都是老乡，一起过来打工的。”

　　“你爱人是你老乡吗？”

　　“对，我中专同学。”

　　“都上中专了还去打工卖报纸？”

　　“我学的是幼师，毕业后也干过一阵幼儿园，还是嫌不自由，没有卖报纸时间上清爽。”

　　“那你听说过小胡和别的女孩子有过什么经历的吗？”

　　“没听说过。”

　　“是你跟她们都不熟吗？还是没关心过这些事？”

　　“以前胡家多的时候弄过三个报亭吧，确实有几个姐妹，我们确实也不熟，而且小胡跟我们说话也说的少。”

　　“不会吧，都是年轻人，少男少女的，你们这些女孩子里就没有长得不错的？特别吸引男性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当然明白了，就是有魅力呗。”

　　“对，就是这个意思。”

　　“没有，真没有，都是普普通通打工的那孩子，不过你们没看出来吗？小胡和别的男孩子也不一样。”

　　“什么意思？他有什么不一样？”

　　“你们不观察吗？算了吧，你们都是要记录在案的，我可不能再瞎说了。”

　　“放心吧，我们可以先不记录，你就大着胆子瞎说一回，又不给你宣传去怕什么。”

　　“那我就说了，我发现他不喜欢女的。”

　　“什么意思？”

　　“他不喜欢女生，他可能不喜欢和女生交朋友，或者他根本就是喜欢男生。”

　　听完我们面面相觑，而我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了。

　　“真的吗？你是怎么发现的？”

　　“很简单啊，那么多的女孩子在他身边，可你们见过他有女朋友吗？”

　　“这有什么稀奇的，人家可能不愿意让家属抛头露面呢，我就是有老婆的人，可你们谁见过我老婆？”

　　“你们不一样，一看就知道，特别是夏天，那么多漂亮的丰满的女孩子围绕在身边，难免会有一些细节，比如让风掀起了衣角啊，俯身露出又白又大的胸部啊，你看你们现在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正常人，胡之泰从来不看，不动心，很冷酷，所以我们都在猜他可能是这方面和别人不太一样。”

　　怪不得刘立楠不愿意跟踪他呢，也许她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2

　　年底到了，因为今年发生的事情太多进度没有完成，怎么给公司做汇报让大家忙的焦头烂额，向李处汇报他也没主意，又推到我身上让我们接着想办法，去公司汇报的过程十分不顺利，上面挨批评下面刘立楠还和带去的三嫂闹别扭，当着我的面叽叽咕咕的拌嘴吵了几句，我看见了能不管吗，拦着这个挡着那个说：“二位二位，停停行吗？嘟嘟嘟嘟的有必要吗？领导会给咱们一个公正评价的。”还没说完，李处就挪过来了，眼见他虚火上升，直接对着我开始汪汪，怎么抢进度的话一句没有，全是赖我怪我责备我，等他说够了走了那二位也平息了，反过来安慰我，我心里这个气啊，把别人汪汪跑了，以为你要显露才能了吧，却也只是撇开腿尿了泡尿而已。

　　没过几天，有个以前的老同事回来拜访大家，送给我们一些礼物，我和李处每人一个白酒的礼盒，刘立楠是女的，送给她一大盒白巧克力，她很受用，打开礼盒放在办公室里享受。这个同事的岁数不小了，我看着他老人家都应该叫叔，看见刘立楠喜欢礼物他自己也很得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送礼物能让小姑娘满意，他自己也感到自豪。

　　李处不免感慨，“其实不光是他，我们这一代人都是这样，外表土心里热，我以前很多次重要时刻也都是送巧克力的，不过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没人把它当做贵重东西了，可我小时候就是没吃过它，这些浓浓甜甜的东西，代表了一个时代的记忆啊。”

　　“别看见年轻人特别是年轻女孩子就乱感慨，这样很不好。”刘立楠打击了领导一句。

　　“对啊，巧克力就是青春的味道，这是谁都有的东西，无论贫富，巧克力吃完了就是青春已逝，可没了就是没了，再也没有了。”我也没有漏掉这个打击他的机会，让他更加感伤，人是有感情的，谁都有。

　　我们在公园里和胡之泰又相遇，每次来到这里都会感觉气氛与他处不同，尽管繁花紧蹙，草木苍葱，人儿们却都像妖精一样，转来转去的妖娆着。我和小赵在后面跟着他走，一会就看不见了，天色也渐渐黑了，我们找了一个半山腰的树丛，蹲在边上吸烟，不过一会儿，山脚拐弯的地方传来一个男人的呼救声，我们逆声看去，不远处的路灯下面，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是小胡。”小赵说完，飞快的冲了下去，小胡看见小赵来到，羞愧异常，叫声都打颤了：“他要钱，我说了没钱还打人、翻兜儿就抢。”男青年看见有人来了也不躲，倒精神了，“滚，滚，没见过玩鸭子的，这是我找的婆子。”

　　“你爸爸的，你以为你是谁呢？占山为王了。”我啥都听见了，虽然落后了一些才到。

　　小赵也说了两句，他肚子里的词挺多，都是受过教育的话。那小子当然不服，一手按着小胡，一手往自个兜里掏东西，也难为小胡了，那么大的个子，被掐着手腕倒剪着大头向下撅着，我早就看出看那小子勇猛，口味独特色胆包天冲昏了头脑，趁着小赵得得得得没完没了教育他的时候我悄悄绕到那小子身后，眼见他要掏家伙，照后腰飞起一脚，这人变的真快，站起来不顾一切的朝我冲来，手里还真拿着个东西。我哪行啊，只能谦虚的往后退，结果踩到个大树根，一个趔趄，瞬间处于危险的境地，英雄赵灿见状连忙伸腿相助，把那人从斜刺里绊倒了，和他双手抓在一起，那人的刀也掉在地上，我连忙弯腰踢走，小赵顺势骑上去按住他的手，膝盖顶住了他的脖子，“解他裤腰带，绑腿。”裤腰带解下来了，绑腿没成功，“把裤腰带给小胡，过来帮我掰手。”一顿忙活，终于将其捕获。

　　在派出所做笔录的时候，男青年交代了自己犯罪的过程，说实话，看见这个笔录证实了卖报纸姑娘的推断，小胡确实不一样，今天他来公园也不是随便转转的，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轻易的上了男青年的当。

　　小胡再次看见我的时候，眼睛都是受伤的，他不停的梳理头发，怕我看出已经不自然或者饱受委屈，他的手指尖还在抖，心理在慢慢的崩溃着，他的伤心痛彻心扉又憔悴，秘密是他遮挡自己身体的衣服。

　　我们送他回家，路上的街灯明暗交接，撩拨的心情迥然。我们和他说话他也听不进去，“算了吧，我知道你们要对我说什么，我也知道为了什么你们这么多天煞费苦心的围在我身边绕来绕去的，都别费心了。”小胡叹了口气，软软的无限延伸着自己的眼神和身体。

　　小赵看得他低头，他就又看我，我不知此时如何跟他讲礼貌，终于只能对他笑笑，这应该与以往没有不同吧。

　　“谢谢你老张罗着给我找媳妇，比我爸都费心。”

　　“现在说这个干吗，先回去歇着吧，别多想了。”

　　走了没一半，小赵有事先回所里去了，平时不会耍滑头的人这个时候却生生这么做了。

　　“其实我怎么会去杀一个女人呢？我倒是愿意做一个女人，哪怕被杀，可惜我不是，以前我会痛不欲生，现在我是在等待，安安静静的等待，只是可惜，等了那么多年也没等到谁，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就是没有一个我能等到的人。”

　　“你可倒好，有那么多的女人围着你，别否认，你是个领导我又不瞎，天天歌舞升平的不是你又是谁，看你忙的，都忙得忘了自己到底应该爱谁了？”

　　“小刘不错，敢爱才能找到感情，别让我看不起你。”

　　“你要是看不起我，想笑我，那我就请问问你自己，你自己说说吧，把感情都给过谁？”

　　都是他一直在对我说，我也没想到他会把一些抱怨瞄准我发泄了出来。

　　他在喋喋不休的说，一直幽怨的说，没有停留出空白，让我看见人的心里有一只大大的气球，它们能飞的很高，怕的就只是一根针。

　　3

　　既然他这么不厌其烦的说我，我只好回首自己的经历。

　　我的简历其实挺简单的，小上学起就没什么特别的，身体、学习、相貌都是一般，人挺讲义气，大学本科学的是土木工程，毕业后在家乡的一个建筑公司找了份工作，刚参加工作时单位还是国营的，领导看我愣头愣脑的擅长抬杠，就说：“爱钻牛角尖的也是人才，可别耽误了您，赶紧去技术组报到吧。”我就跟着总工当了技术员。

　　工地的技术部门非常累，能在这个部门工作的都是刚毕业的学生们，每天没黑没白的干活，刚开始的时候心里确实有些怨气，埋怨自己怎么会这么忙，一天到晚只要不死就会有人一直来找，一直都有干不完的工作，一出错还就有人埋怨，这还算是工作吗？成痰桶了…这样低着脑袋干了三年，实在不愿意天天泡在琐碎的事儿堆里，就跟领导反映，希望换个有前途的岗位，领导说：“加薪可以，换岗位真的不可以。”

　　“为什么？”

　　“当年我就是这样被逼着当上总工的。”

　　于是我只能逼着自己考研究生了。

　　考研一年就成功了，却是定向委培，因为我不想那么大岁数了没有了收入，考研的事在单位里还很轰动，满怀希望的去和领导摊牌，领导也很热情的鼓励：“念研究生是好事啊，毕业以后更是搞技术的一把好手了。”一句话搞得我一点上学的兴趣都没有了。

　　研究生的时光也很快，谈不上快乐，学业很重还要抓空打工挣点钱零用，毕业后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单位，职务倒是升上去了，岗位确实还是技术口的，工地技术总管，项目副总工，也有人暗暗许诺，再干个三两年，资历够了就给升到公司当副总工。

　　就在我循规蹈矩的等待之中，公司根据上级机关的要求，开始了从上到下的彻底改制，国营变民营，企业性质变成大集体，而且暴风骤雨般的改头换面在瞬间就完成了。谁都没经历过这些，都在安静的用心体会着，第一年过去了，改制优越性还是能体现的，每个人都超发了奖金，原来不是领导的现在也都在渐露头脚。第二年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化，懂经营会管理的项目逐渐发力，越来越好，原来的项目经理变成了承包人，大家的工资没变，而承包人渐渐成了内部的小老板，富得流油。继而就启动了改股的进程，建立股东制，民企向私企合作的方向发展，脚步越迈越坚实，越来越清晰，大家的差距也越来越大了，很多人开始离开，给我许诺当总工的领导也悄然离去，走的时候给我留了电话，过了半年我给他打电话，伊人自己也是单干了，加盟他的团队和我梦想的稳定殷实的工作环境相去甚远，我开始了人生第一次哈姆雷特式的生存与死亡的思索，到底是跳到水里和他们一起挣扎呢还是接着找个位处高地的岸上继续待着，思索的结果还是希望稳稳的活着，自己又不是那种左右逢源的机灵人，自己的优势在静不在动，哪怕到别的城市试试呢，还是得吃技术这碗饭。可怜的人啊，苦短的青春，一直挣扎着要逃出技术口的，没想到青春只剩下尾巴的时候，却要和技术工作相依为命了，令人感叹的轮回。

　　接着就是如愿到了现在的这个单位，应聘来的，应聘的考官里还包括李处，据说他对我的评价还是不错的，后来了解了才知道，这次人力资源考核的指标很独特，不但有学历的要求，还要求有一定的工作资历，其中就包括‘做过具体施工项目的技术主管’和‘硕士学历优先\'，恰好这些我都具备，于是顺利的进来了，只是当时这个工程还没开，我来了也没有立刻就发挥出作用。

　　定编定岗后问题暴露出来了，没有对口的工作让我干，我也不能老闲着，于是领导给了两个安置方案，一个是让我到办公室当秘书打杂，三五个月后有位置了，据说是某大爷即将退休，他走后我立马接任去维修部门搞后勤，工作性质略微跟工程沾点边，一般包括给食堂大门按个挡风的屁帘子，或者是给女厕所安个特别亮的灯什么的；第二个方案就是到三条这边来看仓库，这边有单位所属的几大块儿地皮，早就摩拳擦掌盘算好了要杀入房地产市场，就等着上级部门点头同意了。这不明摆着的吗，我想都没想就请缨来看工地了，到了以后盘点了一下家当，除了一个待拆迁的传达室一无所有，于是临时申请拽了根电线接电话，又买了两个电暖气和一张桌椅，收拾收拾就在这边上班过冬了。

　　时光荏苒，春风刹那间又急又劲，房地产业终于抬头了，我学过的课本终于说对了一次，风水轮流转，这次终于轮到我们引领社会潮流了。

　　哪个单位都不傻，都有懂行的领导要弄潮，我们中心的领导比我们更急切和正中核心，就选择了三条这边的地块当试验田，领导发话了，张宇不能闲着了，不但专业对口，年龄也合适，借兵借将不如内部挖潜，于是我顺利的开始了三条街道开发商项目负责人的身份。

　　开始时也没让我负责什么，就是跟着干活，其实这个项目已经试用过几个负责人了，发现这些人都差不多，除了会贪点小便宜收受红包之外搞工程纯属外行，前期手续被办的模模糊糊还一直在拖，设计方案也始终定不下来，推责任时个个是高手，干活抢工时个个不争先，终于惹怒了大领导，雷霆发聩，把他们都调离了，项目又不能停转，没办法了就想到了我，说是先让这人干着吧，估计我这样的也弄不出什么动静来，但到底还是让我打开了局面，我在建筑行业多年的苦修发挥了作用，咱是搞技术的，不办外行事不说外行话，懂技术让我有了一块儿大大的敲门砖，敲得准也敲的响，插入节点工作、对外联系解决问题，无不按照技术要求逐一展开，其实国营单位做开发是很有优势的，不怕花钱有北京有路子，我自己是不怕辛苦，因为再辛苦也没有我当年撅腚当技术员时辛苦，再受埋怨也没有当年做技术员时的万夫所指更寒碜，所以我的工作很快就循规蹈矩找到了方向，有了进展就得到了认可，项目负责人的角色非我莫属。

　　我在家乡建筑公司的岁月里也并非一无所获，我已经结婚但尚未生子，老婆在家乡当老师，认识一年后结婚办的事，谈不上谁先爱上谁的，是我先张口提出谈朋友，也是我先张口商量结婚的，我身边的同志们劝我，好姑娘可不多，更何况人家还是老师呢，我听从了大家的意见，什么岁数干什么事得有自知之明。

　　老婆学历不高，大专生，小地方的人，不像大城市的女孩子们，个个大本生，个个有理想，虽然大学早已扩招了，但有的家庭还是希望女孩子早就业为好。

　　结婚后我在家乡单位附近的小区里买了房子，婚后感情还可以，就是一直没有孩子，这是我们之间的硬伤，她忙我也忙，之后是我张罗着读研，单位改制后又跑到这边重新找工作，两个人渐行渐远，到现在一起说个话都别扭，说什么都多，不说又不行，看得出来我难受她更难受，都是聪明人，不知道怎么弄得呢，就不能把日子过的聪明些。

　　我一直让她跟着我走，一家人要在一起，但她一直不同意，坚持要留下来当老师，她们家里的意见也很固执，就是不同意让她出来，我和她翻脸，放狠话，“到底是故土难离还是有我不知道的事？”她还是没有站在我这一边，日子要是互相拧着劲过，急死谁也没有用。

　　越着急越生气，不顺时更甚，想多了最后也算想开了，倒是真的希望她能有个野男人，这样倒也干脆，反正我们也没有孩子，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也就无所谓吧。

　　我知道工地上的夫妻房是干什么的，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骗人骗不到过来人的头上，哪有那么多的媳妇来看丈夫的，劳苦大众谁有那么多的工资来回坐火车瞎折腾的，媳妇就不工作不挣钱了？都是小孩子身后面遮羞保暖的屁帘子罢了，可临时搭伙的夫妻也有难言之隐，有今天没明天，而且人心都是肉长的，日久会生情的，露水之情也是情啊。

　　老婆是个很拼的人，面对压力永不屈服，谈恋爱的时候就有潜质表现出来，夜色撩人的海边，我们在村子外面遛弯，天水一色，夜风袭人。我们走一会儿聊几句，心情十分舒畅，在一棵大树下，有个大大肚子的小虫子拖着一片叶子慢慢的爬，借着月光，我在它屁股后面使劲跺了一脚，它受了刺激把大肚子拱了起来，后翘的屁股上露出恐怖的形状，久久不动，周围寂静无声了，才又卸下身姿，继续拖着大叶子前行。老婆弄了个小树枝在它后面轻轻碰了一下，它又故技重施，僵僵的挺在那里。之后又是恢复了要跑，老婆接着拿树枝捅它，往复几次，她刺激它挺起，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要拉她走，“别弄它了，没完没了的。”

　　“学习一下，看看人家小虫子是如何面对生死问题的。”

　　于是她就在那里看着它，和它僵持着，不离不弃，那时我们刚刚相识，我就在想，这是多么一根筋的女孩子啊，认定的事情不放手，这算是优点呢还是缺点，我们两个人住得不算远，当地的民风不是这样的，男人软糯女人更软糯，而结婚至今，她的特色却从未改变过。

　　人的岁数越大，做事情想问题就会越直接，比如婚姻，如果你已经从中得不到你想要的，说再多掩饰的话都是越说越伤心的一种忍耐。

　　某天下班的时候天都黑了，我回家坐电梯的时候看见一对小男女正在怄气，女孩子的口音是外地的，为了她的他弄得花颜失色，伴着夜色不停的啜泣，让人好生怜爱，看得寂寞时我也感叹，好好的爱情不好好过，陪着他背井离乡的还要生他的气，化成泪水都还给他也是好的。

　　而你呢，电梯的墙壁亮如镜面，我看着里面熟悉的自己又问道，伤心油然而起。

　　回到家里翻出《红楼梦》来看，想起躲在厕所化为白骨的冤魂，何尝她又不是一个怀着怨恨愤愤不已的女儿呢。

　　几年工作下来也有闹心的事，就是分的集体宿舍太远了，上班实在不方便，我就在办公楼里找了个临时的屋子当睡房，生活用品也都放在里面，后来屋子里还放了一些档案柜，白天一般我不锁门，方便大家查找资料用，但是不久却发现擦鞋用的小毛巾不见了，那是个著名桑拿会馆的洗浴毛巾，还绣着宾馆的名字和logo，因为质量太好，大小又合适，舍不得扔就带了回来，没想到这么个小玩意还是给我惹祸了，先是听刘立楠说的，说李处到大领导那告我状了，要轰我走呢，原因就是这个小毛巾，说发现我和别人又搞不正之风了，潇洒就潇洒吧还把毛巾都拿回来了，真是抠门到家了。听完我就气得眼冒金星，后悔没锁办公室的房门，更后悔拿了桑拿房里的小毛巾。等到单位的大领导找我谈话时，他的态度真的很差，指着我直言：“你要注意了，不管是谁，不注意纪律早晚得开除。”我笑着说，“桑拿我是去了，可是我自己花的钱啊，因为咱们办公楼里没有洗澡的地方，周围也没有便宜的澡堂子。”领导本来也没打算挥泪斩马谡，听了我的申辩他强调：“人得学机灵点，别什么破烂都往回捡，年轻轻的，怎么这么晕菜…”挤兑得我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