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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回 ...

  •   荣成十二年夏末,
      太学博士林芹献十三琵琶伎于太玄宫,上大喜,赐黄金百两,加从五品上著作郎,一时京中无不艳羡神往。
      而所谓“上有所好,下必趋之。”
      城东安邑坊中有一歌舞场曰“锦园”,锦园中有一琵琶伎名“玉山”,号京中魁首,引公子王孙,门庭若市,销金销魂。时人赋诗咏喻,言琼楼,言玉虚,浓墨重笔,难绘其繁华靡丽之千一。

      锦园,七月初五,夜
      话说那安邑坊因紧挨着东市,多得是贩夫走卒人家,此时戌时方至,天色渐暗下来,坊中灯火却已稀稀落落。唯有那东南角上的一处,烛火通明,灯影浩瀚,恍恍忽忽照得宛如白昼。
      锦园的门房小厮,二十上下年纪,匀称身量,眉目宽和,穿着半新的青灰麻布袍子,雪白褶裤,墨黑短靴,头发梳的干净利落。他正迎了三五来客进门,转身见四下里,既无车马也无人影,端的是一片寂静。便忖好歹得了空闲,要与那烧水的阿二,引路的张四,赌几盅骰子去。却不料,正当他扭头举步,就听一阵马蹄细细碎碎,挟着夜风而来。
      他暗道一声多事,却只得背了手,转过身,复又站在门前。
      只听那马蹄声由远及近,似雨点,似羯鼓,似嘈嘈切切珠玉满地。那匹马,起步时四蹄轻捷若举无物,奔跑时步履协调如奏宫商,此时踏夜而来,真好比电掣风驰,流星赶月。
      “好神骏!”
      饶是那门房见惯了宝马良驹,也不禁喟叹出声。
      再离得近了,就能听见马鞍上清脆摇动的銮铃,嵌玉缰绳与黄金辔头击打的乐音。尔后便是一声嘹亮长嘶,响彻空旷街巷,回荡在初秋天里。
      那门房回过神来,忙循声向东看去。只见一匹漆黑色大宛骏马立在灯下,灯影浮动,照得那雕花嵌宝的马鞍灿烂如烟霞。鞍上跨着位英武青年,刀削似的眉眼,春风似的唇线。他穿一袭暗红刻花罗袍,犀角带銙,紫金发冠,马蹬上露出一截贴金褶裤,一双挖云皮靴。
      那小厮见他腰上挂着的御赐千牛刀,狭长刀身,鎏金刀镡,忽然福至心灵,
      “这位爷莫不是斥国公府的王大公子?”
      那人正翻身下马,听得这话,一愣,
      “你倒见过我了?”
      “哪里的话,王大公子丰神俊朗,放眼京城再寻不出第二人的。”
      那人闻言,笑了,眉眼间充斥起英俊而惑人的风采。他摇头道一句多舌,又转身抛出颗碎银,在一迭声千恩万谢中,隐入珠帘,没入灯海,随那领路人渐渐走远。
      只见那领路的下人手提一只洒金灯笼,热络而殷勤,脚下生风,不见一点声响。他转过一方清雅庭院,绕过庭中苍翠茂盛的参天榕树,往北穿玲珑院门,又至一间敞亮大院。院中桌椅依着东西两道抄手游廊摆设,零零总总不过百数,竟也算不上恢宏。但那座中宾客,无不锦衣玉带,富贵风流。放眼望去,竟将满京城的王公子弟,占去了大半。而那院子北面,起一座五尺高台,楠木栋梁,柏木栏杆,用点金彩绘细细描着各色花鸟鱼虫。朱红梁枋上,贴着镂了牡丹花的洁白砗磲,明月如银,灯火似金下,散出一片幻惑的荧光。
      秋蛩似在鸣唱,那声音衬着满目金碧辉煌,竟有种奇妙的妥帖。仿佛静谧至极处的喧哗,繁盛至极处的伶仃,交错纵横,如缓缓醉倒在珠玉堆里,任金银的光芒遮盖眼睑,东风拂面之柔荑,春水满怀之凝脂,红尘浊世,滔滔兴废,皆可一一抛开。
      正顾盼间,引路小厮将王晋领至西南边角,安排他落座,那雕花嵌蚌的方桌面上,摆着青盐热茶,精巧茶食,皆盛在翠玉刻葵花纹的碗碟中,桃红杏黄,葱白豆绿,煞是好看。
      此时,只听一声弦响,人群中便碎碎谈论起“盈珠”二字。而众人说的,便是那远处高台上正端坐着的娇俏女子。她二八年岁,着藤紫上襦,青蓝间色破裙,烟罗大袖,头上金簪步摇,鬓边斜压一枝艳粉海棠。那女子怀抱一把牙色月琴,琴声清越,顾盼间婉转风流。她十指弄弦,轻启朱唇,将万千海誓山盟,如梭才子佳人都唱得栩栩如生。
      “妾为蒲柳哀无主,愿与东风一处生。”
      一曲罢,满座皆赞叹起来,振臂纷纭,将那红罗纱如漫天云霞般掷上台去。又有小厮鱼贯而出,持赏银缠头,奇珍异宝,在那高台前一一展过。那女子见状,伸手揽下一段罗纱,覆在乌云发髻上,施施然香尘如飞,在众人面前转过一圈,又低眉行礼称谢,巧笑如花。
      喝彩声未绝,又忽有三五素衣侍女自后台步出,将那台上红罗尽数收拾,又将高台三面,六片虾须竹帘放下。自此那台上如隔云雾青烟,再看不真切。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轻捷脚步,走到那台前高悬的百花灯下,赭色布衣上的昏黄灯光如浸如染。他将手中一卷帛纱,替了灯上悬的,写着“盈盈珠玉”的素锦。
      那帛纱上五个浓墨大字,龙走蛇行:
      “不识金貂重。”
      满座见此,倏然得了号令般,纷纷凝神屏息,正襟危坐,噤若三秋寒蝉,不再多言一句。王晋抬眼细细打量,便见帘内飘飘渺渺,现出一道清瘦人影,似着玉色锦袍,松绾了发髻。那人行动庄重,步履轻缓,身上罗裳滑过竹簟,沙沙簌簌,梧桐叶落地般零星。他用一双长睫的桃花眼,将满座理过一番,方盘腿坐于台上。那人横抱起一面华贵琵琶,低首理弦,拨出三两声空灵乐音。
      “不识金貂重,偏惜玉山颓。”
      这等风姿,这等孤傲,这等凛凛然谪仙意气,也唯有那号称京中魁首的乐伎玉山如是。只是这王大公子别有算盘在胸,全然不为他沉醉倾倒,只是如品鉴行货般,淡淡然觑着。他那一双眸子,桀骜飞扬,仿佛要淬出火来,却又似乎是冷的,似乎隔着流水明镜,总教人看不真切。
      台上人却从来只顾弹琴,他调好琴弦,便从怀里摸出一把镶金嵌宝的象牙拨子,深深呼吸——
      却在刹那间如奔雷般扬手挥出!
      那曲调迸发在夜色里,如火花,如流星,如铮铮错错金石相击。
      满堂秋意萧瑟中忽有春风乍起,卷过月光皎洁如树影涟漪。万紫千红似在那琴弦里堆叠盛放,又自盛放中缓缓流出织锦霞光。良辰美景,风花雪月,都在曲调间匆匆变化,斑驳陆离,又迷迷蒙蒙的消散进空中,变成呼吸里悠久的香气。
      王晋听得那琴音贯耳,不禁心中震动,自那人手中倾泻而出的音乐,能牵动他关于繁华灿烂的一切回忆——
      那些舞女婆娑的霓裳,那些琉璃灯上的火光,那些佩环璎珞,那些满目琳琅。
      京中魁首,
      好一个京中魁首!
      当那乐曲行至四十二拍,镶金嵌宝的象牙拨子骤然划过五弦,摔珠断玉,焚花摧朽,一切热烈喧哗霎时如泥牛入海,投进瑟瑟然浩瀚天地。
      沉寂,秋风吹动台前灯下的帛纱,泛起一阵细碎伶仃。
      帘内人望着满座无言静默,一抖袍袖,自丫头手中接过一个白瓷茶碗,垂眸看了眼茶汤青翠,浅浅啜了一口,面上波澜不惊。他沉默着,将象牙拨子收回怀里,又整了整那镶着银边的玉色衣襟,方听台下如大梦方醒,喝彩轰然。
      流光溢彩的画片复而滚动,小厮们接连缀着,将那缠头置在台前。
      王晋远远听那唱报,暗自惊心,忖着原来京城内外,为一个琵琶伎动辄千金究竟也算不得多。但好在,他王大公子素日里最不怕繁奢,最不差金银,早早便定下了万全之计——
      “游骑将军千牛备身骁骑尉王晋伯飞赠寒江雪景图一幅!”
      话音未落,举座愕然。
      这厢里都是王公子弟,深知这寒江雪景图是斥国公府之珍藏,从前那太原府牧拿十条街也换不回的东西,如今竟大剌剌摆在此处,要赠给一个琵琶伎了。如此一想,不禁左顾右盼,果然园中西南角上坐着那一袭红衣的高大青年,灿烂眼中好一派英姿俊朗。
      岂料玉山听闻唱报,却蹙起眉头,扬手招来了那锦园管家李全,小声与他耳语了几句。李全闻言急得愁眉苦脸,却万般无奈,只好瑟瑟的走下台去,吞吞吐吐,瞻前顾后。他又见那王大公子好生富贵气派,心中惧意更甚。这真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进退维谷,骑虎难下。但好在王晋看他那样子,心里早已明白了七八分,竟也不强求,只耐着性子招呼贴身小厮,道:
      “这有何妨,永禄,他既不喜字画,你将那盒上好东珠拿出来!”
      那叫永禄的小厮应声,自手上包袱中取出一个紫檀匣子,解了那层层绫罗,掀开盒盖,珠光宝气便映了满堂。李全见了暗自咋舌,心说今日吹得究竟什么风,王晋平素与锦园毫无瓜葛,眼下出手却阔绰如斯。如此一想,便觉此事轻慢不得,忙从永禄手中接过那匣子,三步并两步,颤颤巍巍送到台前,对那帘内人说:
      “玉山,王大公子一片好心,莫要忤逆了,你多少收下!”
      玉山闻言,颔首,似在沉吟犹豫。
      李全着了慌,心说这两个活祖宗较劲,为难的却是他,便大着胆子,又将那紫檀匣子往前一递,疾道:
      “你快收下!”
      玉山却不紧不慢,他抬眼看着那帘外的鲜红人影,忽然掩起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满座听他笑声,不知所谓,却见自帘内忽伸出一只五指葱白,纤细玲珑的手来,那手腕上戴着一个松石累丝金手钏,莹莹青绿,如翠鸟羽毛。他那食指与拇指拈起,缓缓自匣中取出一粒洁白珍珠,明月流淌在他指间,泛起一圈华光。尔后,他手腕一翻,将指间之物在众人眼前展过,那只手仿佛有魔力般,让人移不开片刻眼睛。他徐徐将那珠子揣进怀里,素手一挥,便要将其余奉还。
      满座见状,愣了愣,皆大笑起来,道这玉山果然是个奇人,竟敢当众驳了王晋的面子。
      李全却只觉耳中隆隆作响,冷汗自额角滴落,他深知玉山已是给了天大面子,但不知那王大公子究竟明不明白玉山的脾气,听不听他这一句解释。
      无奈,复又拖泥带水地往台下走。
      那王大公子看着李全笑得比哭还难看,眼中那点飞扬桀骜失了神采,满腔得意作了东流水,差点挥袖将那盒子打翻,心道落魄至琵琶伎也敢戏弄自己,倒真嫌活得长了。但他忽然又想起斥国公的嘱托,门庭衰落的阴影,一腔子怒火骤然消了下去,变成了哑巴吃黄连似的抑郁纠结。他叹了口气,搜肠刮肚要寻点说辞,直将那袖子攥成了麻花方才找回了半点雍容气度。他忽然笑了起来,眉眼俊朗如光风霁月,唇齿历历似红梅白雪,慢声道:
      “这匣子里共有二百八十粒东珠,你若只取一粒,我便每日都来,到你取完为止。”
      满座听罢,复又哗然。
      中有好事者问他,
      “王公子何以迂尊降贵如斯!”
      “美人本在琼楼玉宇,又何谈迂尊降贵,只是不知美人能否消受在下爱慕之心?”那王大公子张口闭口将他称作美人,其实玉山自在锦园以来,从未以面目示人。但仅凭方才那一只手,在座心里便都已笃定,这人定是个天下罕有的真绝色。
      帘内人却变了脸色,听王晋满口轻薄调笑,愈说愈荒唐起来,又不能真的发作,只得愤愤然抱了那贴金螺钿的五弦琵琶,起身走了。
      而那李全本以为今日之事不能善了,必要结下梁子才肯罢休,不料王晋言语间竟大有宽恕之意。他何等样的精明角色,眼珠一转,连忙打蛇随棍上,附和说:“玉山他不知礼数,公子莫怪。只愿公子常来常往,锦园定然蓬荜生辉。”言罢,又免了王晋的茶钱,亲自将人送到门口,拜年话颠来倒去说得口干舌燥,方才见那王大公子骑着骏马没入夜色之中。
      “爷,那玉山忒得给脸不要脸,府上的镇宅之宝被他这样推来阻去,折辱了爷,真当我斥国公府是好相与的!”那永禄生得浓眉大眼,捧着装画的锦盒与珠盒跟在王晋马后,甫一出锦园便聒噪起来,“小的看他是有眼不识泰山,改天差人绑进府里就安生了……”
      “留神脚下,跌了寒江雪景图,安生的就是你了。”
      永禄自讨了个没趣,倒不觉失落,撇嘴道:
      “爷何必给他好脸色,一个琵琶伎,下九流的人物,吹得再大能大过天?”
      “他倒是大不过天,却能大得过我王晋……”那王大公子怅然一叹,复而又说:“前些日子,父亲与我说了,府上若照此以往,已维持不了许久……我若是那余家,有贵妃当靠山,何必受这些冤枉气?我何曾不想像那余国舅,翻云覆雨,只手遮天,你当我真真不爱惜这斥国公府的脸面?”
      “爷莫要伤神,为了府上,小的鞍前马后,赴汤蹈火都是应该的。”
      王大公子正想笑他好吃懒做,只有嘴上勤快,却见一片花瓣乘风而来,绕过冠带,飞入眼帘。王晋纳罕这初秋尚有落花,待捉进手里,却发现是片撕碎了的桃花笺,笺上清秀两个字:多情。
      他愕然回首,只见远处高楼上灯影阑珊,一个清瘦人影背靠朱栏,月光映在那锦衣华服上,泛起一段如雪如霜。王晋见了那人,此前诸多恼怒忽然又翻上心头,于是有意要作弄他,骤然高喊了声玉山。那人闻声一惊,长身而立,慌忙向楼下张望。王晋见状心情大好,更发誓今日在这琵琶伎处吃的亏,将来要加倍讨要回来。他大笑着策马绝尘,也不管永禄在身后如何上气不接下气。
      李全见玉山自栏杆上惊起,不禁问了句何事。
      那琵琶伎却只摇头,复又施施然倚回了栏杆,神色里却多了几分愠怒。
      “你若无事,便该多出门去走走,全当散心,成天在这琳琅阁里,我都替你闷得慌。”李全看他那病恹恹的样子,苦口婆心劝道,“再者,小雀还小,又是个粗使丫头,你与她整日相对,岂不要淡了人情,疏了礼数?”
      “人情世事,不过流水而已,我只觉如今清净自在。”
      “清净自在?你可知你今日驳回去的,是斥国公府王大公子,京中一等一的得意人物,世上没有他攀不到的花。那等风光锋芒,便是余国舅,余家,也要让他三分。而他特地来见你,一句素未谋面便打发了,他年若算起账来,只记得锦园如何,可不管你玉山的名字……”
      听得此话,那琵琶伎转过头来,夜风散开他如瀑青丝,露出一张有些女相的,清秀超绝的脸来的。他将李全的话在脑中细细过了,方沉吟道:“斥国公府,寒江雪景图……凡此种种我都明白。只是人家的镇宅之宝,甫一见面便拿来给我,只怕所托之事,非常人所能担待得起。李爷您是聪明人,知道顺势而为的道理,也定然知道何为锦上添花,何为雪中送炭。”
      “折煞了,我怎当得起你这一声爷?”李全连连摆手,暗忖这玉山言谈举止都不似寻常优伶乐伎,倒像个富贵出身,又是锦园台柱,说得太过有害无益,忙道:“我不过是担心你,怕你受了委屈。这锦园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心明眼亮,都知是指望你吃饭的,见了今日,多少也会不安。你就当为他们想了,发发善心,照拂着些。”
      玉山闻言,伸手掖了掖鬓角,极受用的抿嘴一笑,
      “谬赞了,我吃住都在锦园,若撒手不管,岂非又要落得无家可归?”
      李全听罢,知他绝无作对之意,遂放下心来。便嘱咐那粗使丫头小雀,给他新添了衣物,又要多煎几副汤药,预防他哮喘复发。如此交代完,便觉夜深,也就起身告辞了。小雀见李全走远,自牡丹屏风上取来一件墨色大氅,为玉山披上,又说:“公子,我今日可算开了眼了,天底下竟有王大公子那样俊的人物。满座那么些王公贵族,平日里觉得个个不凡,今日与他一比,倒像是尘泥见了天上云!”
      “你怎懂他?”玉山抬眼间见小雀杏眼眨动,全然一副心驰神往,便笑她,“那王大公子最擅这些手段,又是个薄情佻达,反复无常的。从前升平坊里宝鹂、芙玉两大花魁,他都要去招惹,闹得两个弱女子大打出手——呵,你猜他怎样,竟然还去说情劝架!”
      小雀听得怔怔愣愣,半晌才说:“嗄,那他岂不是个坏人?”
      “他也不是坏人,只不过脑子里从来没有痴情那根弦,又生得一表人才,是个高门大户,自然要多欠点风流眼泪了。”玉山言罢顿了顿,低头拨弄着袖上的珍珠,又轻声道:“但他今日既撞我手里,我便要给他些厉害,免得日后人说起我锦园玉山,也是个追名逐利的轻薄货色。”
      小雀知他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便笑道:“公子,你就算要给他厉害也是明日了,夜已深,趁早歇息为好,若有个好歹,李管家又该罚我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夜色中传来三声梆子响,算时辰也到了三更。玉山本就体格瘦弱,此时更觉出秋风凛冽,遂掩了门窗,躺在那漆金刻芙蓉的屏风床上,自顾自去梦里琢磨如何对付王大公子了。
      一宿无话,唯有窗外上弦月朦朦胧胧,多情潋滟一如千秋万古。

  • 作者有话要说:  旧版的大纲写得我脑壳疼,于是诞生了新版……真的和之前的故事没有半毛钱关系!
    另外,有小可爱向我反映希望可以当监工,于是我把我的微博账号清理了一下,用于和大家之间的交流以及一些更新通告的发布。微博搜索:-千世千景-,就可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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