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怖鸽获安》不洗脸也帅

2、沈恕

　　那人在听到响动之后脸稍微往叶燃阳的方向侧了侧，“你好啊，我是沈恕。”

　　对方说话的声音很轻，清清冽冽，似又隐含温柔，像是春日里轻风过后微微晃动的湖水。叶燃阳不知怎的紧张感顿减，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沈先生，您好，我是叶燃阳，是来应聘照顾您的。”

　　“唤我沈恕就好，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沈恕说着微微笑了一下，苍白的脸孔在灯光下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暖色光线，“我可以叫你燃阳么？”

　　叶燃阳点了点头之后才想起对方看不见，便轻声应了个“好”字，想了想又小声问道，“您愿意让我留下来照顾您么？”

　　“我当然愿意。”沈恕唇角微微上扬，看上去心情颇好，“燃阳，我很高兴你愿意照顾我。”

　　叶燃阳没有想到会这样顺利，愣了愣才道，“我、我虽然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但是以后一定会努力照顾好您的。还有、还有就是薪水，一个月三万块，我觉得有点太......”

　　“太少了吧。”听出叶燃阳话里的迟疑，沈恕立刻接过他的话茬道，“抱歉，我很少出门，并不清楚现在的工资水准。那么一个月三十万可以么？”

　　叶燃阳直接被三十万这个数字给吓到愣住，完全没有想到对方是这种人傻钱多的类型，赶忙使劲摇了摇头。但他又立刻意识到对方看不见，慌忙道，“太多了！沈先生，我只是觉得一个月三万块有点太多了！您可千万不要给我一个月三十万，实在是太夸张了！说实话，我是第一次做这种工作，也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我有些担心我会做不好。”

　　沈恕听完抿唇笑了一下，“燃阳，你很好，不必担心照顾不好我。至于宅子里的其他事情，小琅会看着处理的。”

　　虽然想不明白沈恕的这个‘你很好’的结论从何而来，但是叶燃阳听了之后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那我什么时候过来照顾您啊？”

　　沈恕思忖片刻后道，“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天应该很快就要暗下来了。你先留下来住一晚，明天再收拾东西搬过来吧。可以么？”

　　“啊？”叶燃阳闻言婉言回绝道，“市里的地铁和公共汽车末班车都是一直运营到凌晨两点的，我还是不打扰了吧。”

　　“......天要黑了，燃阳，在夜里一个人独自行走会非常危险。我让小琅收拾客房，你今晚就住下来，好么？”

　　虽然叶燃阳觉得他一个二十出头并且是体院毕业的男人在天黑之后坐车回家没有任何危险，但沈恕的声音很是温柔恳切，语气虽不强硬，却莫名地让他觉得没有拒绝的余地，便只好答应了对方提出的留宿要求。

　　“燃阳，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和小琅说，他很擅长做饭。”沈恕说着突然用手捂住嘴唇闷声咳了几下，随后轻声道，“我先休息一会，燃阳，晚饭的时候过来叫我就行。”

　　在那几声咳嗽之后沈恕的脸色愈发苍白，像是未经使用的白纸，毫无血色。叶燃阳见沈恕只是咳嗽几声便成了这般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心，但他们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他也不好多问，便道，“那您先休息吧，等到晚饭做好之后我再过来。”

　　黄昏早就黯淡着消褪到夜色里去了，等到叶燃阳将房门阖上，转身就看见时琅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立时就被吓了一跳，“你、你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时琅道，“我一直都站在这里，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罢了。”

　　叶燃阳听了讪讪地笑了一下，“那个，沈先生让我今晚住在这里。”

　　时琅点了点头，脸上并无意外之色，“我知道了。现在天已经黑了，你就待在最西边的那个房间里不要四处走动，等我做完饭叫你你再出来。”

　　“嗯，好的。”叶燃阳注意到时琅在说到‘天已经黑了’这几个字时表情非常严肃，好像天只要黑下来就有哥斯拉出来吃人似的。他见时琅转身离开后才往最西边的那间房间走过去，当他推开房门走进屋里去开了灯之后才惊觉时琅给他穿了小鞋。

　　这间房间里睡床桌椅等供人生活的家具一件没有，有的只是一个正对着门的深棕色的方形老式供桌，上面摆了燃香铜炉、两支儿臂粗的贴有金箔的红烛，以及两个并排放在一起的黑色无字牌位，在阒静无声的黑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叶燃阳从来就不是个实打实的唯物主义者，他曾在大一的时候被同宿舍的室友友情助攻过一次，不知道他怕鬼的室友当时活雷锋一样买好两张被称做是‘泡妞神器’的3D鬼片电影票分别送给了他和他当时暗恋着的隔壁院校美术系的姑娘。室友出招让他在姑娘害怕的时候握住她的手并且将肩膀借给她靠，结果他却因为太过害怕在姑娘突然靠到他身上的时候手一抖把爆米花整桶扣到了姑娘头上，至此之后闻名全校。

　　“对、对不起。”叶燃阳在愣了两秒之后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那两块无字牌位，随后战战兢兢地朝着供桌的方向深深地弯腰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进来这里打扰两位清净的，我这就离开，两位千万不要生气啊。”在快速说完这么一番话之后叶燃阳便屏着呼吸往门外退，等到退到门外之后才小心翼翼将房门关上，连灯都忘了关。

　　室外异常安静，月亮没升，星星也半颗没有，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幕布一样，完全听不到那些会在夏日夜晚里鸣叫的青蛙、蟋蟀、蝈蝈的声音。站在门外的叶燃阳突然觉得有些冷，空气中好像有什么肉眼看不见的东西的视线正黏着他的脸，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方才见过的那两个无字牌位，一时间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他缩着脖子四处环顾了一圈，北边属于沈恕的房间已经熄了灯，亮着灯的房间唯有时琅所在的厨房。叶燃阳怕得厉害，便忘了时琅让他不要在天黑之后乱走动的话，当下便拿出了他在田径比赛时百米冲刺的速度，只两秒钟就冲到了厨房门口。他一把推开门，同正拿着白萝卜雕花的时琅面面相觑了好一会才惊魂不定地开口道，“今天把你错认成女孩确实是我的不对，我再次向你道歉。”

　　时琅闻言挑眉看了他一眼，“哦？”

　　叶燃阳立刻弯腰冲时琅鞠了一躬，道歉的语气异常诚挚，“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

　　“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既然已经道过歉，那么就算了。”时琅垂着眼睛继续用雕刻刀雕白萝卜，随口问了一句，“不是说让你好好在那待着吗？你突然跑到厨房来干什么？”

　　叶燃阳差点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沉默了片刻后才道，“我挺不习惯和灵位待在一间屋子里的。”

　　时琅闻言猛地抬眼看向叶燃阳，面露不满，“你跑到那里去做什么？我不是让你去最西边的那个房间里待着吗？”

　　“啊？”叶燃阳一愣，“我明明推开的就是最西边的那个房......”

　　没等叶燃阳说完，时琅眉头倏然拧起，压低嗓音道，“嘘！起风了。你现在就待在这间屋子里不要动，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出来！我马上回来。”

　　时琅话音一落便疾步走出屋内，一个抬手便将两扇木门给关了个严丝合缝。屋外确实起了风，叶燃阳能够清晰地看见映在支摘窗上的剧烈摇晃着的枝桠和大团的树叶轮廓，以及听到因风碰撞在一起的树木枝叶发出的类似怒吼又似呜咽一般的声响。

　　叶燃阳直觉地一切都不对劲，但他又不敢深想，只好掏出手机用那所剩不多的电量集中精神玩起了植物大战僵尸。好在风很快就停了，风停之后时琅就推开门再次回到了厨房，他在经过叶燃阳身旁的时候垂眼看了一眼被叶燃阳捧在手上的手机，待看清楚手机屏幕上的画面之后就用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幼稚！”

　　“也还好吧。”叶燃阳赶紧退出游戏，见时琅洗干净手后又开始拿起雕刻刀雕起白萝卜，忙道，“我吃饭没什么讲究，你不用这么费工夫地雕花，不雕花的萝卜和雕了花的萝卜不都是同一个味道嘛。”

　　时琅没忍住白了他一眼，“你不用没话找话。还有，你难道真的认为我是为了你才费这么多功夫的吗？”

　　叶燃阳心想时琅就算在萝卜上雕出一幅清明上河图萝卜也还是萝卜，本质上不会发生任何改变，而且沈先生吃的时候也看不见。不过这话他并不敢当着时琅的面说，只是默默地腹诽了两句之后便又掏出手机开始玩起了打地鼠的游戏。

　　等到时琅做好饭之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时琅做饭耗时不久，却做了不少菜品，香菇油菜，上汤芦笋，白菜豆腐卷，用冬瓜圈、新鲜莲子、百合、玉米粒、冬菇、鲜虾、粉丝、瑶柱、火腿和枸杞做成的八宝冬瓜盅，山药、黑芝麻和牛奶做成的山药太极泥，用红心火龙果榨汁之后浇制而成的芙蓉形状的萝卜花，用粳米、黑米、红米、荞麦米、玉米渣、红豆以及绿豆蒸的杂粮饭，以及饭后食用的枇杷雪梨银耳百合甜汤。这些菜品全都清淡而兼有养生功效，一看就知道是专门为沈先生做的。

　　等到时琅将所有的菜品端上桌后，叶燃阳便去北房叫沈恕吃饭。他扣门进去的时候沈恕正坐在椅子上捂着嘴轻声咳嗽，等到他走到跟前的时候沈恕才冲他轻轻地招了招手，“燃阳，我体力不济，你扶我过去吧。”

　　“您可得小心一些啊。”叶燃阳说着便弯下腰揽着沈恕的肩膀慢慢地将他扶起来，下一秒在不经意间触碰到对方的手指时心里陡然一惊。对方的手指虽纤细修长、宛若玉雕，但指温极冰，不肖活人。

　　似是感觉到了叶燃阳身体突然的僵硬和剧烈起来的心跳，沈恕慢慢地将手覆盖在叶燃阳僵硬地扶在他胳膊上的手背上，极为轻柔地问他，“燃阳，怎么了？”

　　叶燃阳这才感觉到了沈恕搭在他手背上的那只和艺术品没什么区别的手上的温度，虽然相较于正常人稍低一些，指尖微凉，但是绝对不会让人联想到一些其他的东西上面去。他这才慢慢地松了口气，随口搪塞了一句，“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的手真好看。”

　　沈恕闻言轻声笑了一下，搭在叶燃阳手背上的那只手慢慢地将叶燃阳的手半握着从指尖一直抚摸到手腕上，拇指还在他的掌纹处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虽然我现在看不见，但是燃阳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想来也该是非常好看的。”

　　“啊？”叶燃阳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两人此时两手相握的动作有些暧昧，便慌忙将手抽开。他在抽开手后便没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自己可能单身太久以至于变态了，连被一个同性盲人摸了下手都能想歪，一时间对自己的人品产生了怀疑，“那、那个、我们赶紧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