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怖鸽获安》不洗脸也帅

1、往安里

　　安市属北方城市，夏天尤为酷热，好在傍晚的时候太阳不再剑拔弩张，温度降下去很多，不再具有那种似要灼伤人皮肤的热度。但是安市是个固定人口两千万，人口流动量惊人的城市，下班高峰期时在城市角落各个地方的人都拥挤得活像是密集群居的蚂蚁，即便是没了太阳的炙烤，空气却也怎么都凉快不起来。

　　叶燃阳好不容易顺着人流挤出了地铁口，便忙不迭地将几乎要将他勒得气闷的领带扯开，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去租一套贵一点的西装好来提高面试的成功率。就在他低着头拿着手机搜索附近的租衣店时，突然听到从左侧传来一把属于老人的沙哑声音，“哎！前面那个小伙子，等一下！”

　　叶燃阳一转头就看到了那个挤在一堆卖廉价袜子、盗版光碟、烧烤的路边摊车里的格格不入的算命摊位，有些不确定地朝那个头发花白戴着墨镜的老人问，“您刚才是在叫我吗？”

　　“就是在叫你啊。”老人说完冲叶燃阳招了招手，“小伙子傻愣在路中间干什么呢？快过来，别挡路。”

　　叶燃阳觉得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便走到那算命老人的摊前，“大爷，您可别一开口就说我印堂发黑大祸将至这种话啊。既然您会算命，那您算不出来我其实穷得叮当响么？不管您是卖印度神油还是黄纸砂符，我都没钱买的。”

　　“瞧你这话说的！”老人听到叶燃阳这么不客气的说法竟也没有生气，脸上竟还露出了个笑来，“小伙子，我只是看你和我有缘才叫住你的，不是为了赚钱。我看你年纪不大，却神色疲惫、一脸憔悴，想必是赶上毕业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吧。”

　　叶燃阳点点头，用手背擦了一把额角上的薄汗才道，“您猜得没错，可惜找不到工作这种事情可不是买两个符烧了就管用的，要不然我一准买一沓。”他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数字，忙道，“大爷，我还要去租衣店里去挑身衣服准备好好面试呢，就先走了。”

　　“别急呀！”算命的老人一听叶燃阳说是要走，声音也跟着急起来，“你这小伙子怎么就不能听别人把话说完呢？我知道有户人家缺人，月薪三万一个月，你感兴趣吗？”

　　叶燃阳一愣，接着一脸狐疑，“缺人？虽然初出校园的大学生确实还挺好骗的，但您这学历什么的也都不问，直接就三万一个月，是想让我干传销么？”

　　“什么传销不传销的。往安里有个刚失明的住户想找个全职的保姆，因为本身是男人，所以就想找个男保姆照顾他。”老人说着伸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墨镜，叹了口气后道，“他就住在往安里41号，你想去那里工作的话直接过去敲门就好了，不想去的话你就当没听过这话就行。小伙子，我只是见和你有缘才告诉了你，老头子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就被安上个搞传销的帽子。”

　　“啊？”叶燃阳听完便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算命老人道歉，“抱歉，我还以为......”

　　老人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快去吧，往安里41号。”

　　叶燃阳闻言赶紧点头，没走几步突然想起往安里那片是可以往上追溯到元朝时期的胡同，是安市政、府重点列出的历史文化保护区，这几年都在修缮，根本不让住人。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便原路折返回去寻那算命老人，结果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那个算命老人竟然连人带摊消失了个干净，显得有些神秘，仿佛印证了那老人方才所说的‘有缘’二字。

　　虽然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叶燃阳一想到那算命老人方才提到的月薪三万，便咬了咬牙搭了公共汽车往往安里去了。公共汽车里的空调温度打得很低，人一进到车内就能感觉到一股子明显的凉意，车上人虽然还是很多，肩挨着肩脚碰着脚的，但好歹叶燃阳不再流汗了。

　　等到他到站下车的时候太阳的颜色已经缓和很多，不再夺目刺眼，而是变成了一种颇偏金红的漂亮色泽。叶燃阳看了一会远处被镀上一层金红光泽的高楼大厦，依然是那种拔地参天、鳞次栉比的模样，不由得慢慢叹了口气。

　　按照手机地图的APP导航直走了近十分钟才遇到了岔路口，叶燃阳往左边拐弯之后往安里那片胡同才算正式映入眼中，那些房子大多是旧房檩、断砖墙，树木旁栽，曲径幽深。他不是安市本地人，只是大学在这个城市念了四年书，对胡同的了解仅仅限于高中历史书上的官方介绍，只知道安市的胡同从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就开始衰败没落了，只有极少数的宅门和文人故居保存完好，珍贵地如同文化遗产。

　　胡同的路并不复杂，布局方方正正、直来直去的，叶燃阳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往安里41号，青砖灰瓦，朱红漆门，木门上方的六角形门簪上刻着‘如意’二字。门的两侧贴着一副浓纸厚墨的对联，右书‘上善若水’，左书‘厚德载物’。

　　叶燃阳正要伸手敲门，却突然想起自己的领带还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便低头整理被他自己不久前扯松的领带。叶燃阳在还是学生的时候基本不穿正装，所以明明领带的系法并不难，他却死活回想不起来早上出门时才看过的系领带教学视频的内容，越是整理越是糟糕。正当他龇牙咧嘴地同脖子上那一截领带搏斗时，门突然‘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了，开门的人面露不悦，“你是谁？一直站在别人的家门口准备做什么？”

　　对方长发及腰，脸尖唇薄，面孔殊丽，明明穿得十分随意，只是简单的纯白色圆领T恤衫搭着黑色长裤，却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叶燃阳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这样好看的人，看了两眼便觉得有些面红耳热，他慌忙将脖子上的领带拽下来塞进裤子口袋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叫叶燃阳，听说这里缺人，我就过来应聘试试。”

　　叶燃阳话音一落，对方的眉头立刻拧紧，面无表情地抿着唇站在门口盯着叶燃阳看了很久，才出声询问道，“是谁介绍你过来的？”

　　那双盯着他看的眼睛又黑又沉，像是在竭力抑制着什么不愉的情绪，叶燃阳不由得有些局促不安，便照实回答道，“是我在街上偶然遇到的一个算命老先生告诉我的，说是这里的主人刚失明，需要人照顾。”他见对方面色实在是不好，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我好像是被那个人骗了，我这就先走了。”

　　“不，你没有被骗。”对方的眉头仍是紧紧蹙着，说出口的话却让叶燃阳松了口气，“我叫时琅，你先随我进屋里来去见沈先生。先生身体不好，一会你见了他，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切不可冲撞。”

　　叶燃阳听出对方在提及‘沈先生’这三个字时的郑重与尊崇，当下便猜想他要照顾的对象应该是位白发苍苍德高望重的老人，便赶紧点头附和道，“我知道了，时小姐。”

　　时琅猛地顿住脚步，定定地看了叶燃阳两秒之后才将唇角上扬成讥讽的弧度，“叶燃阳，你脸上的那两个眼睛是用来出气的吗？我哪点像女人了？”

　　“啊？”叶燃阳猛地愣住，等到时琅不耐烦地催促他跟上的时候他才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他垂着头紧跟在时琅身后，颇为失落地想着他前脚刚踏进门后脚就得罪了时琅，估计这个报酬不菲的工作就要这么同他失之交臂了。

　　在走到北房门口的时候时琅停下脚步，颔首轻扣了两次木门才略微扬声道，“先生，人来了。”

　　叶燃阳屏气凝神同着时琅一起在门外候了片刻，在他隐隐听到一声轻咳之后时琅就同得了指令似的轻轻推开木门，接着伸手对叶燃阳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先生请你进去。”

　　此时光线已经暗下来，室内却没有开灯，摆放的陈设只能隐隐看得出轮廓。叶燃阳往门内跨了一步，见时琅并没有跟上来，便转头问他，“我一个人进去？”

　　时琅淡淡地看了叶燃阳一眼，道，“这是先生的意思。你快些进屋里去吧，莫让先生久等。”

　　叶燃阳莫名地觉得时琅的语气有点古怪，但毕竟是头一次见面，他也说不清楚具体是古怪在哪，索性不再去想，脚步轻抬便进了屋。他一进屋，室内的暖黄色灯光就亮起来，那些红木桌椅，以及陈列架上的瓷器古玩立刻就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弥经岁月的陈旧色泽。

　　叶燃阳并不懂得这些东西的真实价值，只看了一眼目光便落到披衣坐在旧式雕花木床上的人身上去了。

　　那人的头发是一种极为纯粹的银白，皮肤也是雪一样的白色，失明的眼睛被一条两指宽的黑色布条裹系着，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唇色也很淡，看上去很年轻，这让叶燃阳立刻想到了白化病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