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叶如花》吴娃

20、19 拉锯

　　接下来几天顾钧都没有回到临江的公寓。他给叶靥的理由是这几天比较忙。叶靥虽然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是也不太想在那次事件后直接面对他。她当时话说得轻松，其实事后还是相当心虚的。不过顾钧倒没有完全在骗她。因为他确实是遇上了一点不大不小的麻烦事。

　　原来在几个月以前，L城中心医院开始筹建临江的新院区。相关部门对外进行了公开的工程招标。其中一面大楼玻璃幕墙铺设的工程被顾钧名下的一家公司中标了。其实这种小生意本来是并不需要顾钧出面的，但是巧就巧在不久前，L城中心院负责基建的副院长被人给实名举报了，而且事情一时闹得还挺大。于是这位副院长之前负责的所有相关工程立刻都被叫停，并且所有相关人员都要接受调查。顾钧这个名头上的老板自然也就作为外围调查的对象而被请去喝了几次茶。

　　当然实打实的违法乱纪的事在顾钧这样身价的人来说，是完全没必要去做的事情。只是底下负责具体投标的人是不是为了业绩和升迁而去打了什么擦边球，他就吃不透了。因此他这两天就在忙着在这几个相关的公司里自评自查，也好自己心里有个底。

　　结果他查问了几天才知道，原来这个副院长的社会关系网还真是相当复杂。单就L城来说，就有一多半场面上的人都和这位副院长或多或少有点来往，所以也难怪被人给举报了。顾钧底下几个经理也都承认，吃饭喝酒的事情是有。本来他们这家公司，规模虽然不大，但是在省内也算这个行业的龙头了。按说他们能中标，并不在意料之外。而且与普通建筑企业相比，他们这种专业还是有很大的行业门槛和技术壁垒的。所以坦白来讲，顾钧心里也明白，这种规模不大的工程，还真就是卖方市场，根本没必要为此去摆平什么人。要真说有什么猫腻的话，还不如反过来说是他们吃谁的情面才把这档子事情接下来的。因此事情虽然有点麻烦，却并没有到必须要顾钧废寝忘食地去办的地步。他之所以不回家，一多半还是因为没想好究竟怎么去回应叶靥提的要求。这几天他表面上忙着见了一波又一波的人，但是并没把眼前这几个人真正挂在心里。这点别人看不出来，回国以来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温顾却心知肚明。

　　也正是因为这点，所以顾钧才会在下属向他报告情况时一提到钱宇他们公司就特别地敏感。

　　“什么公司？”虽然只是一遍而过，但是顾钧直觉这名字有点耳熟。

　　“这个顾总可能不了解，是H城的一家成立不久的科技公司。这次他们也中标了。副院长那边本来是想主打科技创新服务的，结果这下子丢脸丢到了国外——据说这公司其中一个老板还是个外国人。他们也被关照派人过来谈话的，不过就去了一次，听说后来也没什么事情。”总经理估计是陪了老板好几天，心里难免有点浮躁了。其实他本意想说的是，就这么点事情，您都查了几天了，差不多也就得了。于是就苦着脸举了个例子，暗示顾钧不必太过当真了。倒不怨这人不耐烦，换了别人也要怀疑顾钧是不是在拿着这件事当借口趁机整人。

　　“说来就来了？要真没什么事情，就只算是配合调查，他们拒绝也不犯法，况且人家主营业务也不在L城。”顾钧终于想起来这公司是谁的了，他之前派人查叶靥的时候看过这家公司的材料。

　　“这种初创企业规模没大起来前确实不太需要当地关系网的支持，也弄不清他们是怎么搭上副院长这条线的。本来是不配合也没什么关系的，不过那几天正好他们一个副总在这里会展中心开会，所以顺遍就去了一次，后来也没听说有什么事情。”总经理漫不经心地答道。他的话却让顾钧混沌多日的脑中灵光一现。

　　“你说的是不是清明前后的事情？”顾钧非常认真地确认道。

　　“……好像是的。在我们前面几天……对，我想起来了，应该就是清明前一天。”总经理不知道为什么顾钧的口气突然变得兴奋了起来，他自己也只好一改连日来的垂头丧气，勉力应付。

　　顾钧刚听完，也不打招呼，就不顾温顾吃惊的目光，穿上外套就拔腿走人了。只撂下了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温顾还在缓着神，没几分钟就收到了一条微信。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后，只好无奈地一边对大家道这几日辛苦了，顾总体恤，让大家回家放两天假云云，一边赶着出来。下楼就直接上了顾钧停在楼下已经发动好的车子上。

　　“前面跟你商议的关于老三家的事情，你先缓一缓。”不等温顾开口问，顾钧就先对他说。

　　“你不是已经准备好和老三家休兵了么？虽然我觉得不很明智。大姑夫这个人本来就是两面三刀惯了的。再说老五已经和他们闹翻了，你真没必要现在急着拉拢他们。”

　　“现在是没必要了……”顾钧依言道。

　　“那就好。”看他专心开车不答，似是就这个问题不愿多谈的样子，温顾换了个话题又说：“对了，我妈的房子已经弄妥当了，我们下个礼拜就能住进去。你也别跟我妈瞎客气了，就带着阿衡搬回去住吧。我看他也挺可怜的，没爹又没妈的……还有，你真打算以后都不让他寄宿了？你这几个月到底怎么带的他？你以前不是说这孩子和你也就面子上过得去么？”

　　“我给他找了个……住家保姆……还有……家教，非常地尽心尽力。他看上去也还挺喜欢的。”顾钧悠悠然说道。温顾注意到他脸上竟难得有几分得意之色露出来。

　　“那你可得想办法留住人家。保姆找到合用的不容易，好的要干得长久更难。你们家从前那个不是也用了些时日的，后来看到阿衡他母亲快不行了就辞工了？我妈加多少钱也留不住，后来一连换好几个都不满意。”温顾看他表情轻松不像是装的，便好心提醒道。

　　“她……我有的是办法留得住。”顾钧却答得轻快。

　　“你别是……温莞前几天还向我打听，说你现在怎么样呢。”看他神色不似往常，温顾不免有点往别的方向疑心。

　　温莞是温顾的堂姐，温顾大伯的女儿，也是顾钧叫得上名头的唯一一个前女友。虽然听着挺老套，但是两人倒确确实实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温家老二虽然早早就结了婚出了国，老大却一直老老实实待在L城经营。要不是十年前温莞和顾钧偶然闹了一次别扭后就出国留学，说不定两家早就结上第二门亲事了。

　　其实说起来顾钧其人，虽然在外边交际的圈子挺杂，但是在L城几家能互相够得着的人家里面，也算是口碑不错的单身青年了。除了很早就能经济独立这个原因以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的私生活在同辈的富家公子哥里还是比较检点的。他在外面鲜少有不必要的风月场中应酬，也不大听见什么与之相关的桃色新闻。最接近绯闻的，也就是和温莞的这一段了。因此温顾对他的感情生活一直颇为好奇。他总觉得自己这个表哥虽然一直很自律，但也绝不是什么清教徒式的人物，看他对生活上其它享受的讲究程度就知道了。只是他这几年的感情生活究竟是怎么回事，反正他一直保持独居，别人也就无从得知。

　　其实有一点温顾还是看得很清楚的，他这个表哥，绝对是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一个人。趟有一丝不乐意，他绝不会勉强自己。同样，事情趟有一丝不在他掌控，他也会难受十分。这个就是他十年前和温莞分手的原因，也是此刻让他感到异常得意的原因。

　　刚才的事情，顾钧当然不必问那家公司去谈话的副总是不是姓钱，就能知道叶靥和钱宇清明当天见过面了，因为他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那么巧的事情。此外，他这几天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促使叶靥向他提出了那个要求，现在终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这使他心里既有重夺把控权的得意之感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爽。

　　得意当然是因为他认识到，除了顾衡之外，叶靥终究还是又落了个把柄在他手里。从此他在她面前又能找回丢失了几天的踏实感来。而自己那点小小的不爽，他认为仅仅是因为被叶靥无故遛了两天，自尊心略受挫而已。反正也没人知道，所以还是得意的心占了上风。他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要不要回去马上揭穿她。

　　直到到家的那一刻，顾钧还是做了决定暂时先捂着不说。毕竟叶靥给他的时间还有一年。他可以好好地利用这剩下的时间。或许终究也用不到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