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叶如花》吴娃

15、14 顾钧

　　对于顾钧之前的那篇鬼扯，叶靥当然并不相信。她完全能体会到，他那一通满是漏洞的东拉西扯，无非就是想用大量且惊人的信息把本来就尚在惊吓中的她一时给混过去。但是关于顾家人和他之间的不睦，叶靥估计也不是顾钧彻底地在无中生有。否则按照道理来说，她既然已经同意放弃继承权了，只要再把顾衡的监护权让出来，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完全没必要把事情弄得像他说的那么复杂。而他显然已经把钱家的情况了解得非常清楚了，那么就一定是知道钱宇会是她的软肋。他只要好好利用这一点，在监护权的问题上，叶靥自然是不会有任何的反弹的。

　　所以叶靥认为，他企图把她控制住的真正理由，恐怕还是怕她会被顾家其他人捷足先登了。

　　本来对叶靥来说，她不姓叶，所以顾家的财产是还给顾钧还是给顾家其他人，完全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关系到顾衡就不一样了。叶靥可以对世界上任何人狠下心肠，唯独对顾衡，她知道她做不到。几个月内父母双双离世，她这个弟弟连悲痛都还来不及细细体会，就成了孤儿，而且还是那种被人觊觎的孤儿。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他脸上明显无措却又强装镇定的神情，还是让她感到了切身的痛。因为顾衡让她看到了十几岁时的自己。而顾钧为人虽然不甚磊落，但相比顾家其他人，显然会是更好的监护人。

　　所以叶靥那天最后还是答应了顾钧的要求。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相信不相信他说的话，实际已经不重要了。她想顾钧心里也是有数的。只是为了日后的‘合作’，两人互相都没有点穿而已。那么既然目标一致，顾钧觉得有必要提醒她，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她已经站好了队，就必须坚持到底，否则任何的不谨慎都有可能害了身边最在意的那一个人。

　　而此时自以为稍微理出了一点头绪的钱宇还在电脑上百度顾钧此人。但即使带上‘L城’一起搜索，同名同姓的还是太多。如果不是Kay提醒他用谷歌试试的话，他很可能到头来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查不到。

　　他终于在一个海外的华人网站上翻到了一条很不起眼的八卦。这篇文章主要的内容是关于顾父的，顾钧的名字只是一带而过。作者提到他也是偶然，主要是为了引出下文，暗示顾家之所以能发家是有赖于顾父原配妻子家族里的一个长辈。此人身居要职，但是十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但文章着重指出他当年所提拔的好几个人现在都在L城所在的那个省里举足轻重的位子上。这种文章在海外论坛上非常常见。通篇都是耸人听闻但又语焉不详的密辛，语气又通常是非常暧昧的。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作者不是在黑姓顾的，就是在黑文末提到的那几个人。

　　但钱宇还是从这篇文章里提炼到了他认为非常有价值的东西。第一，叶母嫁的有钱人至少在L城来说不是普通的有钱人；第二，想要在人海茫茫里找到一个有名有姓的人，顾钧是完全有这个实力的。所以，要是他不去努力找，为什么呢？或者说他其实找到了，那又为什么要向警察说谎呢？

　　钱宇把他的分析告诉了Kay。

　　“我不能说你的分析是完全错误的。但是这种豪门家庭关系不会那么简单。何况叶母不过是顾钧的继母而已。他为什么要为她尽心尽力？也许他们的关系根本就很差。”Kay想了想说。

　　“但是他也没必要刻意不去满足一个长辈临终前的愿望。除非……”这是钱宇最不愿意猜想的方向。

　　“我知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可要是那样的话，警察肯定已经把他列为头号嫌疑犯了。我不认为现在的你能比警察多做些什么，你现在最需要的是睡眠。”Kay担忧地对他说。

　　“我知道你说的都对。可是我根本就睡不好，我一睡着就做噩梦，很可怕的噩梦。真的，我现在比谁都希望自己能相信她只是把我给甩了而已。”钱宇垂下眼帘答道。

　　顾钧给叶靥安排的地方就是闻莺岙的这套房子。一来这里虽然是疗养区，但并不是大众景区，虽不至于人迹罕至，但对于敏感人物的进出他还是能及时掌握的；二来这里离市区虽然有距离，但山下的小镇子还算繁华，基本的生活需求都能满足——他也不想把叶靥逼得太紧，以免小丫头扛不住压力又变卦了。

　　房子算是个二层的度假别墅，有点年头了，但明显不久前重新装修过。这附近这种老房子不少，但少有零租的，一般都是整栋出租而且租约大多都在一年以上。这一带从民初开始就是本省和邻省各种富贵闲人夏天避暑的地方。豪强多的地方，民自然不能与之争富。此地老百姓住的普通农舍非常少见。要到山下才稍微多一些。

　　此时已经过了盛夏，除了周末山上人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叶靥独自一个人住，顾钧只派了山下一个农人两天上山一次替她做些杂事。所以当某日半夜顾钧开了门进来的时候，很是吓了叶靥一跳。

　　她本来已经睡了，听见动静只能蹑手蹑脚下楼查看。刚走到楼梯口，借着月光却看到是顾钧正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上。“你这又是干什么？”叶靥没好气地问他。

　　一开始他并不答话。叶靥见状正要回去锁门睡觉，他却突然问她：“你知道我爸为什么要娶你妈吗？”

　　叶靥想起上一次独自面对醉鬼的经历，本能地抬脚就走。

　　“诶你别走……我跟你说……别看我爸最后几年不怎么待见我，后来在医院里跟我说了很多话的。你妈当年确实是个美女，但遇上我爸的时候也不年轻了，况且我爸身边从来也不缺美女。他单身那么多年，一开始是为了我，后来是年纪大了，轻易爱不动了。”看叶靥要走，他一把拉住了她并把她摁到沙发里坐好。

　　“我没要走，你不是要聊天么，我去泡茶。”叶靥决定先稳住他。

　　顾钧却并不接她的话。“我一直想问，你父亲是不是那种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人？你母亲只是看上去冷冰冰而已。你是真的……冷漠。我也想对什么事都别那么在乎。可还是不想让人看扁啊……”

　　见叶靥并不理他，他倒也不生气，继续自顾自地胡扯：“你知道我母亲死得早吧，我小时候就是养在爷爷奶奶家的。我父亲本来就是幺子，不太受家里重视。后来中年丧妻，况且又没稳定的工作，我们父子那些年真是受尽他们的冷眼。等后来有钱了，我就什么都要最好的，成绩，学校，甚至是女朋友，就怕别人有机会看不起我。可是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两个快九十的人，居然睁着眼睛说，这么多孙子外孙子里，从小最得意的就是我。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接这话。我那时候心里真的在想，幸亏我爸提前几个月死了听不到。不然还要气死一回。”

　　“说到我爸……我爸说什么来着？对了，他跟我说，他就是看上你妈那冷冰冰的样子了。他觉得大家都那么喜气洋洋的干什么。这世界那么残酷，有什么可高兴的。爱人吧，刚还陪着你呢，一下就死了；父母吧，你没出息照样把你看扁；弟兄吧，陪着你喝酒的时候能吹到天上去，酒醒了就都是失言。所以没事那么欢天喜地的干什么，可见都是装出来的。”叶靥见他好像只是纯粹想说话，并不要求她有反应，于是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听他说……

　　第二天顾钧在客厅地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叶靥穿着睡衣正躺在对面沙发上。心里不免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来。

　　本来他昨天从寿宴上回来，憋着一肚子的气。与其说是喝醉的，还不如说是气昏的。两位老寿星估计是听说最近这个小孙子比较听话，所以顺口就赏脸夸赞了几句。顾钧本来也没喝多少，到楼下略醒了醒就开了车出来了——反正也没人要管他。上了山他才想起来，这房子现在谁在住着。不过这时候他酒劲倒是上来了，已经开不了车了。

　　醒来后他隐约记得自己说了很多话，但具体是什么没那么清楚了。他本就是个健谈的人，喝了酒尤甚。不过倒是不怕自己出丑，因为他觉得自己在叶靥面前还是足够强大的。不管说了什么，说了就是说了，他不太在乎。况且他总有种感觉，就是叶靥知道他的事情越多，对他要进行的事情就越有益处。

　　因此他醒了以后倒是一点都不造作地开始洗漱吃饭，毫无闯入者的自觉。不过这本来就是他的房子，他也没必要扭捏什么，他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