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归时何处误芳期》繁姝落槿

21、第十一章 情义（下）

　　奚、越二女头戴垂珠青色帷帽、蒙着黑色面巾，提着装有药茶的篮子和灯笼，一前一后缓步进入神龙窟。当她们穿过一条逼仄昏暗的过道后，便望见里面的石室大厅灯火通明。经过石室中央的圆形护栏时，越箖凭栏俯视布满青苔、直径三丈左右的砖石“井洞”，隐约听见黑漆漆的底部传来断断续续的“嘶嘶”声和“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她听雅悦小声道出“井洞”就是无量宫三大虿盆之一的离火虿盆，不禁哆嗦了一下。

　　宽敞的六角形石室大厅内，除了十二根擎顶石柱、一处空荡荡的绞刑台外，六面高大的石墙上均是波斯式样的浮雕，包括狮子扑杀马形独角兽、虬髯勇士以短剑手刃有翼神兽、侍从排队祭酒、农人牧羊、双头鹰隼等内容丰富的画面，却并无一处门洞或通道。

　　越箖正觉疑惑时，见雅悦走到那面雕刻勇士剑杀神兽的石墙前，忽然停下了脚步，望着墙面发怔，心想：“这不对啊！红衣教滇南分坛内，每一座阿里曼神庙的内外结构大致相同，而且均有墙体密道通往一处神龙窟或者水道，这里怎会是封闭的洞窟？”过了一会儿，雅悦转身让越箖随其原路返回窟外，并提醒她待会儿不要插言。

　　神龙窟入口处，雅悦对守门的侍卫长温言道：“守卫大哥，我二人奉大巫医之命送药茶而来，可在石窟里面没有见到一个红衣教俘虏，这是怎么回事？”侍卫长面露尴尬之色，眼神游移不定道：“在下昨夜才接管此处，看见几名俘虏的确被蒙长老率人押入洞窟里面。要不，您二位再往深处找一找？”

　　雅悦迅速从发间摘下一对女巫戴的凤鸟银簪，悄悄塞进侍卫长的手里，微笑道：“区区小意思，烦请守卫大哥提示一下。”

　　侍卫长犹豫了片刻才飞快收好银簪，压低声音说：“唉，巫女大人有所不知，并非是我有意为难你们。听说昨夜紧急会议上，本教左、右护法以及南诏国的二位车骑将军在剑湖宫旁的石屋里商榷了许久，初步确定了‘破邪’联盟如何入驻无量山双宫、接管追击红衣教逃亡弟子等方面的事宜安排；今早乌教主通过大巫的水镜在百里之外下了命令，让隐香岭的阿里曼祭坛及附属石窟暂由右护法接管。没想到幽乔、桑止二护法因此起了龃龉。”

　　雅悦长叹一声，道：“明面上看，谁接管了隐香岭的红衣教祭坛，谁便更受乌教主的器重。左、右护法为此心生嫌隙，也是在所难免啊。”

　　侍卫长小声道：“可不是。听说晨会刚一结束，左护法就指责右护法自作主张，为夺琉璃殿宝图答应剑湖坛主雨嫽的条件也罢，却让投奔我教的巫女湛露在与雨嫽在互斗时双双身亡，还连累方长老中了木僵蛊毒，办事如此鲁莽大意，居然还能接管隐香岭的祭坛。右护法自然也抨击左护法越俎代庖，将本来押往隐香岭审讯的万花嫌疑女子中途劫走，最后还弄丢了她。”

　　雅悦冷笑一声：“他二人果然是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然后呢？”

　　侍卫长道：“之后，与左护法交好的蒙长老为了缓和气氛，立刻说本教攻打无量山时伤亡了不少毒人，他举荐左护法手下的蛊师石宝翁，让他在隐香岭祭坛内选择身骨佳的俘虏试验绿蝱蛊毒的效果，一定让各位大开眼界。”

　　雅悦故作惊讶道：“试验蛊毒本为好事，如何导致神龙窟内的俘虏失踪？”

　　侍卫长摇了摇头，对她附耳道：“俘虏们应该还在神龙窟内。桑止护法不知从哪里知晓了神龙窟的秘密机关，有意命我们暂时关了神龙窟石壁的隐门。至于窟内选为蛊人的俘虏，我想精通巫毒的右护法自会安排妥当的，所以言归于此，还请巫女大人装作不知、原路返回便可。”

　　雅悦若有所思道：“可这么一来，我们的药茶没有给俘虏服下，定会影响石蛊师下蛊的结果。右护法的目的，就是使左护法一党出一回糗么。”侍卫长讪讪一笑：“在下人微言轻，只好遵命行事。”

　　雅悦压低了声音说：“不过，主子们虽意气用事，咱们可不能火上浇油。否则乌教主知道了，追责下来，你我还不是首当其冲地遭殃？”对方想了想，一拍光溜溜的脑门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在下惭愧，这就替二位巫女入窟解围！”

　　侍卫长走入石室大厅，也在那面雕刻勇士剑杀神兽的石墙前停下了脚步，然后对着神兽曳地的尾端浮雕连踢了三下。但听石墙开始发出“隆隆”闷响，旋即向内缓缓打开，露出一段斜向上方的砖石甬道，甬道的另一端口映出一片杏黄色的灯光。侍卫长随即拱手告退。

　　越箖忍不住问道：“奚姐，它通往什么地方？”雅悦思忖了一会儿，低声道：“我猜测，里面应该是本教祭坛神职人员所在的祭司堂一角，而祭司堂的出口通向山顶的圣火祭坛。”

　　越箖恍然大悟：原来奚雅悦早已知晓窟内的机关所在，却故意不显山露水，只因不想暴露其红衣教徒的身份。她的心弦开始绷紧，轻轻道：“如果石宝翁在南冥谷那儿没有说谎，那么被抓的神庙祭司一定会在里面吗？”

　　雅悦伸手替她将面纱的边角塞紧，解释道：“只有即将受刑的人才会直接吊上绞架或被丢入虿盆，既然外间石室没找到待制的蛊人，说不定他们被关押在祭司堂的偏厅。待会儿你我见机行事吧。”

　　她们继续提着篮子顺着甬道斜坡一路前行，终于在燃着油灯的小石屋看见了绑在石柱下方水槽内的俘虏。这些人个个昏倒在地，除了几名红衣女子外，还有个白衣祭司打扮的人。雅悦与越箖对视了一眼，均是忐忑不安。

　　雅悦放下手中的篮子，提灯轻轻走了过去。当她伸出颤动的手，慢慢揭开覆在白衣男子脸上的一绺绺乱发，完全瞧清楚他的容颜时，不禁捂住了檀口，全身如筛子般抖了起来。她的唇齿虽然没有吐出一个字，心底却有个声音如朔风般呼啸着：“百澄，百澄！”

　　越箖匆匆检查了其余几名囚徒，发现其中的两人已经断了气，另一人重伤后奄奄一息，恐怕活不过今晚，不由地摇头吁了口气，立即赶到雅悦的身旁。越箖见她对着昏迷的人流泪，心里明了，也是惊喜不已，忙替昏迷的百澄把了把脉，又翻开他的眼睑查看了一下，安慰雅悦道：“别担心，他还有鼻息，只是受伤疲倦晕过去了。”

　　雅悦准备向百澄背后输送真气，越箖劝阻道：“事不宜迟，我先立即为少祭司施针放血，尝试唤醒他。”雅悦感激道：“有劳云思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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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穹顶结构的祭司堂内，一群天一教弟子在正门两侧佩刀而立。大堂中间，歪歪斜斜地矗立着上半身被捣毁的阿里曼神像以及一个破损的神龛。一位青帽黑衣、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正和身着墨绿衣衫的巫医蛊师们坐在石椅上交谈，花白须发的石宝翁则捧着一个青灰色的陶罐，毕恭毕敬地站在中年男子身后。

　　中年男子露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一旁的蛊师伸头看了看摆放在角落里的漏壶，道：“仪式时间快到了，毒神殿大巫医安排的巫女们怎么姗姗来迟？”中年男子伸出手臂，朝正门的方向击了三掌，喝道：“先将试蛊的人选带上来！”

　　石宝翁忙对中年男子谄媚一笑，道：“蒙长老，必须先请毒神殿的巫女对试验之人灌下药茶。等他药性发作、半梦半醒之时将其移进寒玉棺，最后由属下对其施加绿蝱蛊毒。。”

　　两名男教徒抬着一张床板走进殿内，床板上用麻绳紧紧缠绕着一层拱起的白布，里面隐约像个人形，其中一人道：“禀告长老，毒神殿的二名巫女已经在途中给他灌了药茶，后来便离开了。”蒙长老道：“她们走得这么急，留下什么话了吗？”二人均摇了摇头。

　　等门徒放下床板、松开麻绳后，又有两名男子将一口冒着寒气的透明玉棺抬了进来。蒙长老满意地点点头，对抬床板的两人道：“你们掀开盖布吧！”

　　“呼——！”盖布扬空翻起，露出底下的一道身躯。白布甫落，蒙长老与石宝翁走过去一看，竟异口同声骇然道：“这个试蛊的人，怎么成了一具尸体？！”

　　此时此刻，神龙窟外的一对守卫已被越箖、雅悦点穴偷袭并被灌下巫女的药茶，旋即晕了过去。雅悦背着受伤的百澄，同越箖往隐香岭的山下逃离，为了避开天一教徒，二女选择了林木蓊郁、崎岖陡峭的一侧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