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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八章 重逢(上) ...


  •   亥时过半,三百多名南诏兵将和天一教徒冲进剑湖宫,将琉璃正殿重重包围。

      琉璃正殿乃是仿制中原宫殿样式所建,所以外观典雅庄重。然而此时放眼殿外,汉白玉台阶两旁栽种的紫竹、粉白色茶花与石柱上缠绕的蔓草藤叶已倒伏得乱七八糟,原本流芳凝碧的花叶均沾染了红衣教弟子和进犯者们飞溅的污血,近百只吸血蝙蝠循着血的气味四处乱飞。

      台阶下,一大群胡蜂般大小的血魂巨蚊“嗡嗡”作响,它们被数面金色的丝网阻挡在殿门之外,其中有几十只巨蚊落地死亡。原来蒙在铁制门窗上的纱网是以“火浣布”石棉为经纬、夹杂三彩间斑寇蛛吐出的毒丝而制成。这种毒蜘蛛的腹部红黄黑三色交错,人畜一旦碰到毒网丝,如果没能及时割皮放血,毒会沿着手臂蔓延至胸口,即便服下巫师的驱毒药,半边身子仍然会麻痹数日,所以一大群巨蚊不敢靠近,只能徘徊在主殿墙外。

      同一时刻,天一教的莫长老在偏殿发现了地板下藏身的六个红衣女童,她们表情惊恐,角落里还有一个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黑衣巫女。

      在“破邪”联盟的机甲战车及霹雳火雷弹的威逼之下,琉璃大殿的雕花朱门忽然自内向外敞开,天一教徒和士兵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刃,以防突然出现不测。但见屋内明灯煌煌,一身银色鲛绡衣裙、长发用七八根金簪挽起的明丽女子一手持青绿色的长笛,一手覆上腰间佩戴的银弧刀,姗姗走到门槛之外。

      简单梳洗后的她素面朝天,冷漠地环视着四周灰头土脸的进犯者,她看到了一些人露出了惊艳的表情,也看到了一旁被捆绑的黑衣巫女与哭泣的女童们,她们七人的嘴里都被塞了布团,无法开口说话。唯一年长的巫女湛露抬起皱巴巴的脸庞,看清了雨嫽的面孔后,惊讶不已。

      雨嫽没有再看她们,依然面无表情地高声道:“本座就是剑湖宫坛主雨嫽,你们这群入侵者的头目是谁?让他本人出来见我!”

      话音刚落,人群内忽然响起几下清脆的拊掌声。一个戴着半张银色面具的白袍男子在众教徒的礼让下,慢步走上了殿前的石阶,火把映亮了他年轻俊秀的脸庞,正是天一教的右护法桑止。

      桑止与雨嫽对视后,轻轻一笑:“雨嫽坛主大势已去,仍能做到‘泰山压顶而处变不惊’,真是难得难得!”

      雨嫽唇角一弯,自嘲道:“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本座只是想同桑止护法谈一些要事。”

      台阶下方的人群里立刻传来轻蔑的议论声,桑止背对众人半抬左侧手臂后,身后的喧嚣又恢复了平静。桑止负手望着门槛前的她,沉声道:“你直说吧。”

      雨嫽道:“本座知道,你们可以以多取胜杀了我,但本座也知道,你们各路人马心心念念的红衣教奇珍异宝,眼下依然完好无损地留存于殿内的某个角落。桑止护法若不愿答允本座,我在死前,仍有办法毁了琉璃殿的一切!”说话间,她银色的衣袖在夜风中翻飞,周身带着冷冽的气场。

      桑止从腰畔抽出一把垂金扇,将扇骨在手心轻拍了几下,悠悠道:“坛主是想求我们饶你一命?”

      雨嫽冷笑道:“即便你们留本座一命,我又岂能遭受天一教的侮辱和折磨?眼下殿内和附近屋舍尚存活一些刚送入宫不久的孤女,她们还是不到十岁的无辜孩子。所以本座的条件是,请你们在我殉教后,停止对那些孩童的杀戮吧!”

      桑止微微皱起眉头。他丝毫没想到雨嫽在身处险境之时,不是单纯的负隅顽抗,而是想到利用红衣教珍宝下落一事来为一群女童求开脱,这或许就是古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不过,久闻红衣教妖女一向狡诈毒辣,雨嫽的真实意图,究竟是什么呢?

      就在他垂目思忖的时候,天一教的方长老忍不住插言道:“右护法,即使您答应这个妖女放过那些女孩,可是她必须当咱们的面交出藏在殿内的奇珍异宝!”他刚说完话,阶下的联盟者们开始纷纷接应。

      桑止抬起眼眸,望着雨嫽微微上扬的凤眼,恍惚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他连忙闪避开她的眼神,朗声道:“本人虽忝居天一教护法之位,也不能不顾盟友和兄弟们的意见而独断专行,所以雨嫽坛主也必须考虑下我们提出的条件。”

      雨嫽盯着方长老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叹道:“好吧,‘一人为私二人为公’,这个秘密,本座可以告诉两个人,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了。所以除了桑止护法外,刚刚说话的那位长老,请你们二人一并随我进殿吧。”这么一说,殿外的南诏士兵开始心生不满,交头接耳地嘀咕起来。

      方长老心中有些激动,嘴上却义正辞严道:“右护法,千万别中了她企图离间‘破邪’联盟的诡计!”

      雨嫽望向他道:“长老,你怕我会在殿内设埋伏杀了你二人?那你未免也太小瞧自己和你上司的本事了。何况我若食言,那些无辜的女童岂不会为我陪葬?”

      方长老讪讪道:“妖女,你死到临头,还要离间别人、蛊惑人心吗?”

      桑止却突然张臂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举起右手三指朗声道:“各位莫急,本人在此以天一教护法的名义立誓:琉璃殿内若真有完好无损的宝藏,我将同在场的天一教徒及南诏国盟友依照约定,饶恕殿内及附近无辜的女童,只要她们真心顺从投降,自然放过她们。而殿外每一位南诏将士和天一教弟子将按照今夜的功劳,人人皆有封赏!如有违背,神佛共诛!不知联盟的各位英雄认为如何?”此言一出,众人议论了片刻后,纷纷表示接受。

      最终,巫女湛露和六名女童被人带离殿外暂时收押。雨嫽将桑止护法和方长老请入琉璃正殿,雕花门上重新垂下了可以辟邪驱毒的蛛丝火浣布。

      琉璃殿内,精美的顶棚藻井、彩绘的木梁石柱和花纹地砖将一排房间装饰得富丽堂皇,赤色的六芒星图案在内室的墙壁、帘幕、桌案、地毯等处随处可见。桑止一面跟随雨嫽往里走,一面思忖道:“若是这座典雅的正殿能避开火雷保留下来,也不算枉费当初建造者们的一番心血。”身后的方长老在他耳旁嘀咕道:“护法,咱们人少,小心她半路使诈。”

      他们秉着火把,沿着二楼虹桥步入偏殿的琴房。雨嫽依次点燃六盏桐油壁灯,放下青绿色的祭魂笛,从琴座下的暗格内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漆螺钿盒,然后从书架的笔筒内拿出一支提斗羊毫笔,拧开挂绳下方的笔纽,从木胎笔管内取出一把银色的针状钥匙,再插.入盒子的锁扣。在她开盒之时,桑止和方长老有意避让一边,随后雨嫽徐徐打开盒盖,将里面的一叠羊皮地图朝对面之人展开,桑止与方长老均想道:此图果真绘有琉璃殿的结构布局和重要藏物的位置。

      雨嫽将地图塞回螺钿盒内,简单扣上盒盖,然后将盒子握在手心,朗声道:“二位亲眼所见,这就是琉璃殿最大的秘密。作为最后的交易,本座现在自愿将它献出。”

      就在这时,披散着花白头发的年老巫女湛露突然闯入琴房,“扑通”一声跪倒在雨嫽面前。她不可思议地抬头望着雨嫽,哑声道:“坛主,您不能这么做啊!这张图可是剑湖宫历代执掌者攒下的基业啊,断不可轻易交给外人!”

      “你多虑了,本座自有打算。”雨嫽冷冷后退了几步,旋即将螺钿宝盒收入自己的袖子里。桑止见状脸色一变,顿生防备之心,又听雨嫽朗声道:“地图既已展示,还请二位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桑止暗想眼下到了关键时刻,自己必须沉着应对。他用左手缓缓转了转折扇,勉强微笑道:“坛主请说,我们定当知无不言。”

      雨嫽仰起头闭上双眼,又慢慢睁开:“本座在临死前只想知道,剑湖宫真正的叛徒,究竟是谁?”

      一旁的方长老惊诧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塔洛马蒂祭坛后的阿里曼神庙内发生的事情始末,我已经从旁人口中知晓,关于此事右护法的功劳可不小。”雨嫽冷笑道,“赤鳞蟒蛇原为波斯祆教培养,它们一旦闻到特殊的安息香后就会变得行动缓慢、恹恹欲睡,而这个秘密除了本座以外,只有红衣教的神庙祭司或巫女才会知道,加上此前占星台上阵眼‘紫极天启’出现故障一事,所以我想叛徒一定就在他们之中。现在请你们回答我!”

      桑止微微点头,负手道:“雨嫽坛主果然有胆有识!可惜红衣教内偏偏有人憎恨你入骨,才不惜毁了你的宝座和这偌大的剑湖宫,甚至连累了西面的无量宫。”

      雨嫽浑身颤抖,咬牙道:“告诉我,叛徒究竟是谁?是一个还是一群?!”

      桑止暗地里酝酿内力,口中叹气道:“本人与那个合作者有过约定,所以对方的姓名,在你垂死之时,我会告诉你的。现在请坛主依照约定交出琉璃殿地图,至于你是准备自裁殉教,还是让在下亲自动手,我与方长老悉听尊便如何?”

      雨嫽冷笑道:“过河拆桥的嘴脸,我见得多了,至于右护法也不例外。看来这个答案,还是由我亲自来揭晓吧……”

      “啊——!”

      话未落音,但听巫女湛露一声尖叫,半空中一对碧色的银针被桑止飞出的折扇击落,掉下地上摔成四截。桑止对湛露喝道:“谁让你进来的,还不快滚?!”湛露得了空当,急忙闪躲到墙柱边,雨嫽拔出银弧刀追了过去,桑止再度用袖箭拦下雨嫽。方长老惊诧地看着眼前交手的三人,喃喃道:“难道果真是她……”

      此刻,桑止突然顿住身形,收回折扇,显然是想作壁上观。湛露似乎明白了他的想法,一边避开雨嫽的银弧刀,一边朝桑止喝道:“我若一死,剑湖宫还有更多的秘密就此埋葬了!”她在紧急之下,声音居然不复平日的沧桑,反而清脆如年轻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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